我死在答应和顾云光结婚的前夕。
以为他看不见我,听不到我,也不爱我,所以仗着自己是鬼魂,就为所欲为。
还以为他会只属于我,直到在他带着相亲对象上门的一刻,我才想起来人鬼殊途。
想要离开,却又发现——落灰的日记里好像写着:
他能看见我,能听到我。
更重要的是,他爱我。
1.
“你今天要干什么去啊?”
我伸个懒腰,看向打理着自己西装,带领带的顾云光。
他的下巴还是一样的瘦削,唯一不同的是……今天好像有点认真地把小小的胡茬刮去了。
回应我的,还是沉默。
我也不在乎。
毕竟,我是一只死了的女鬼,他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讲话。
而且这样的日子——也就是我作为一只女鬼,飘在他身边,和他在一幢屋子里的生活,已经过了整整四年了。
从前的四年,顾云光活得都极为沉默寡言,他一个人过生日,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没怎么注意过自己精致的外表,也从没带人进到这个房子里
因此,和顾云光生活的这四年,对我而言,除了无趣平淡就是……安心可靠。
当然,还另外有点开心的。
因为我发现,他看的电视,他吃的饭菜,他买的书籍……都好对我这只女鬼的胃口哦!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顾云光主动把自己打扮成这个模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这样看,他生的真是很俊俏,眉毛浓密,睫毛弯曲,鼻梁英挺,下颌瘦削。
打扮一番,活脱脱帅公子的模样嘛!
忍不住啧啧,我摸着下巴像个色鬼似的打量他,也不对,我本来就是鬼嘛。
虽然知道顾云光听不见,我还是跟在他后面一个劲儿地自说自话地问,“你到底干什么去啊?”
“去哪里?”
“见谁啊?”
“这么隆重?”
“你会把人带回来吗?”
……
顾云光弯腰穿皮鞋,顺手接了个电话,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回答起别人的话,听起来也是彬彬有礼,极尽客气。
“喂,王姨。诶好,我马上就到,你让李姑娘在我们约好的咖啡店那里等着就好,麻烦您了。”
我还纳闷顾云光到底是去干嘛呢,顾云光已经“啪”地把门关上,离开房间了。
等到傍晚,门口钥匙旋转声音响起,我立刻从沙发上弹跳起去迎接,大声喊着“顾云光!”
眼睛却在看到他进来的一瞬,突然明白顾云光今天出门是干什么去了。
他带回来一个姑娘,美目盼兮,流盼生辉,樱桃小嘴一张,脸上娇羞之色不断。
更重要的是,顾云光的手和那个姑娘紧紧拉着。
而那个姑娘,我认识。
她叫李雅,从前就喜欢顾云光。很喜欢很喜欢。
2.
顾云光和李雅坐在客厅里,顾云光给李雅倒了茶水,顾云光和李雅不断介绍着自己这个房间的布置和摆设。
他们聊的越来越开心,李雅肉眼可见的脸色变红,连身体也由原来的克制,变得慢慢向顾云光倾斜。
我看着这一幕,内心不知道为什么会急得上跳下窜。拼命插在两个人中间,想要阻止氛围的进一步暧昧,却依旧像个空气似的,被忽视看不见。
“王姨说你这人有礼貌,有能力,又高又帅,我本来不信的,今天见了还真是这样呢,看来这次相亲,我可以认真一点咯,
,总算不用像过去应付那些不喜欢的人一样闹心了。”
李雅捂嘴笑着,黄莺一样清脆的声音说出来的话,也一样的勾人。
我当即把目光放在顾云光的身上,他微微笑着,没有接话,倒是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手表,然后才继续道:
“李小姐,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吧。如果感觉还不错的话,我们可以下一次约见再继续深入了解看看。”
李雅笑着点点头,拿起自己的小皮包来,和顾云光一前一后离开了。
我愤愤地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伸出虚无的缥缈的似烟的脚,朝着顾云光就是狠狠一踹。
这显然是于事无补的。
何况我一只女鬼,凭什么因为人家相亲生气嘛?人鬼殊途,我就算对人家有色心,也不至于生这么大气啊,我算老几啊?
忽然心里一点通,我不禁被自己刚刚的幼稚笑到耸肩。
想着顾云光这一送李雅回家,肯定还要好长时间,两个人今天才刚相亲,顾云光就让她这么满意,把人家勾的神魂颠倒了,不会他是装模作样,早有准备的吧?
带着不怀好意的心思,我双手背在身后,幽幽地就飘进顾云光的房间里。
一进房间,满眼的整洁,感觉和顾云光给人的清新干净是一模一样的,莫名其妙满意点点头,我又踱步至他的书桌前。
果然,一下就看见桌子上一个老旧的手机。
哼哼,我以前都没见过这个手机。
说不准就是顾云光拿来藏小秘密的手机呢。
歹意徒生,我极速飘在手机上方,打开偷偷看起来,才打开页面,那个灰色兔子的微信头像却让我的心狠狠扎了一扎。
“苏发发?”
置顶的聊天记录,置顶的微信好友,我读到这个微信名时候眼泪开始抑制不住地往外涌。
紧接着,一阵头晕脑胀,我的眼前竟是一黑,头脑里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
苏发发,是我啊……
我生前的微信名,正是苏发发……
3.
“发发,你怎么不在家?”
定过神来,我正拿着手机坐在医院长廊冰冷的板凳上。
脑筋稍微一转,我就知道自己这是以灵魂的姿态回忆起生前的事情来了。
生前?看着手机对面顾云光的微信,我心下一跳。
好家伙,原来我这只女鬼,生前和顾云光还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看来我死后,回荡在他身边也是一种另外的缘分吧。
静静看着,我想看看自己生前和顾云光到底发生了什么。
果然等到了:
我苏发发明明是坐在医院长廊里的,却飞快拿手机输入着蒙骗顾云光的谎话:
“我在我爸妈家,最近家里有点事情,不好回去陪你了,这几天你就先一个人待着吧。”
对面的顾云光一阵撒娇卖萌,不停问着我什么时候回家,最后被我以“太晚了,先睡了”
终结话题。
回复完顾云光的我,并没有立刻离开医院的长廊,而是一个人弯着腰,拿着手里的化验单,静默不语地坐着。
坐着。
一直坐着。
坐到……连我这个回忆者看起来都会心绞的程度。
“小姑娘,加油。抗癌成功的大有人在,你也一定可以的。”
直到一位同样身穿病服的老爷爷走过来拍拍我的肩,我才僵硬笑笑,撑着墙壁虚虚走进病房里。
……
因为我的灵魂就在苏发发的身体里,本来是回忆,在医院这种枯寂的地方回忆地的久了,我也就几乎忘了自己是在回忆,反倒像是自己确实还活着在经历一遍罢了。
……
今天太阳不太好。
顾云光又发过消息来问我。
他说:“这么长时间了,宝宝,你怎么还不回来?”
我看到这个,眼眶湿润起来,心里已经决定不要再拖累他了,癌症要花的钱很多很多,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好起来,不想再耗着他,我颤抖着指尖,用聊近于无的力气打下字:
“我爸我妈不让我去找你,他们说彩礼不够,你要娶我的话,最起码要拿的出八十八万……”
对面许是看到我这种话,立刻来了气,不到一分钟,顾云光发来了四连问。
“不是说好彩礼十六万的吗?不是答应好收下这十六万就可以在今年八月份嫁给我吗?”
“你父母提彩礼的这件事情你也同意吗?可是苏发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势利了?我认识的你不是这样的啊……”
顾云光发来的字字句句像是锥子一样敲打在我的心上。可我不愿辩解,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其实是患病了,没法陪在他身边。
要是让他知道是这个原因,这个傻瓜一定会赖着我不走,耽误自己。
吸吸鼻子,我感觉自己窒息得厉害,还是故作镇定地回复到:
“我一直是这样,只不过最近快到我们考虑结婚这种终身大事的时候,我觉得现在和你说清楚才比较合适。”
“当然,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强求,好姑娘那么多……”
我打不下去了,发送一条,呼吸就上不来,手机抖落在地上,我费力地按下墙头的紧急按钮,在护士和医生好一阵的努力下,才又能睁开眼睛。
这个时候,顾云光早就回复过我的信息了。
他说,“好。你等着,我娶。”
我看着短短的话,力敌千钧,我却做不出任何回应。
……
住院的第二十六天,顾云光转账发来四十三万。
他说,“借到的和攒着的就这么多。你等着,我马上凑够。”
我回他:“嗯。”
用一秒的时间立刻收账。
……
住院的第一个半月,顾云光转账发来三万四。
他说,“一天干四份工赚到的,你等着。”
我依旧秒收,回他,“嗯。”
……
住院的第二个月,顾云光转账六千。
他说,“我尽力了。我有点犹豫了。”
秒收,我回他,“嗯。”
……
住院的第三个月,我的头发掉光了,脸因为病情变得浮肿不堪,身子却是瘦弱成纸。
讨好地吹了一大串彩虹屁,才从护士那里拿到了手机。
顾云光又给我发信息了,他这次没转账,说:
“你不是在家吗?我到了,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