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果:“一手烂牌,要怎么打?”

阳了了 2024-12-19 09:02:38

偶然看到一个问题:

李白一辈子没怎么工作过,整日游山玩水,他的钱从哪儿来?

不问不知道,就查。

原来李白的父亲李客是个大商人,虽无甚么功名,钱袋子却实打实的鼓。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原来曾经一度被以为穷困潦倒的诗人词人们,其实都是有点家底的。

比如陶渊明之所以能“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人家自己选的,而同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根本没有选择。

实际上古代真正实现“开局一张纸,功名全靠写”的寒门士子少到可以扒拉手指头计算。

杨果算是这几根手指头里最突出一根。

元 盛懋 林荫奉书图

杨果出生那年的二月,京师降下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冰雹,震塌应天门右鸱尾,是以为不详。

其实有没有这场冰雹,往后的日子都是一样难熬,生于强弩之末的朝代,本身就是一种不详。

那是宋朝的庆元元年,虽依着地域划分,应该称明昌六年。

本是生在燕赵之地的汉人,却成为金朝的子民,却在元朝当官。这使得他的作品中既有汉人文学的温和,又有游牧民族殖民后的烈性,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在他的作品集当中交叉出现。

若把作者的名字隐去,绝猜不到那样风格迥异的作品是一人所写。

采莲人和采莲歌,柳外兰舟过。不管鸳鸯梦惊破,夜如何?有人独上江楼卧。伤心莫唱,南朝旧曲,司马泪痕多。

——杨果《采莲人和采莲歌》

《元史》记载他的身世只用了四个字:幼失怙恃。父母双亡之意。

那个割据混乱的时代,一个父母双亡的孩子是如何长大的,惜字如金的史书典籍懒得多费笔墨,只用了堪堪七个字概括“流寓轗轲十余年”。

克制而单调。

至于发生在这个汉人孤儿身上的冷清挣扎艰辛不易,全凭后人猜想。

其实很难猜的透,到底是谁扶养他长大?又是谁教他读书习字?后又为何竟当上了塾师?

若无家业,全凭亲邻照拂?抑或是有祖产薄田?一介孤儿如何守得住?

不猜也罢。

金哀宗正大元年,二十九岁的杨果才考中进士。

有点晚,但好饭不怕晚。

历代文人发迹最快的途径,并非是科举,而是纳“投名状”也就是献诗,给当时政坛文坛有名气的人献诗。

杨果给时任参政李蹊赠了一首诗,李蹊大为赞赏,举荐他任偃师令。

至于官做的如何?还是惜字如金的《元史》,这次只用了两个字:廉干。

想来也是,苦水里泡过的人儿,俗世里滚了近三十年,又撺着一股子出人头地的劲儿,要是连县官都做不好那还了得?

于是后来到蒲城,到陕县,都是名噪一时的好官。

县官做到三十九岁,金朝没了。

魏家池馆姚家宅,佳卉而今采作薪。

水北水南三二月,旧时多少看花人。

——杨果《登北邙山二首·其二》

元人来了改国号,修吏治,任亲职,撤冗务。

明 仇英 莲溪渔隐图

于是兢兢业业的杨大人发现,自己的同事怎么好多都变成了高鼻深目的模样?

杨大人觉得自己的乌纱帽不保了。

元朝以蒙古人为尊,色目人次之,汉人又次之。

不过事实证明杨大人的担心纯属多余,次年,他的老上级便遣他调任河南做参议,杨大人竟也做的有声有色,这次《元史》比较给面子用了四个字:民赖以安。

为官须得民心的道理,杨果再明白不过。

江水江花绕大堤,太平歌舞习家池。

而今风景那堪画,落日空城鸟雀悲。

——杨果《岘山秋晚图》

若问杨果是否愿意为元朝效力,他一定会回答“无所谓”。

一如他多变的风格和诗词曲三门皆抱的兼收并蓄,杨果对于朝代,并无太多感怀,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不过也挡不住意难平的时候。

一杯聊为送征鞍。落叶满长安。

谁料一儒冠,直推上,淮阴将坛。

西风旌旄,斜阳草树,雁影入高寒。

且放酒肠宽,道蜀道,而今更难。

——杨果《太常引·一杯聊为送征鞍》

新统治者对于旧朝老官的态度,就像老夫少妻,爱之畏之。

杨果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深得统治者满意,元世祖钦点十道宣抚使中最接近中央的北京宣抚使,次年又拜参知政事,常常召见他与丞相等近臣议事。

历来改朝换代后,朝野上下免不了换血,旧臣们要么自觉告老还乡,要么身居闲职,这样重用前朝老臣的实在少见。

至元六年,七十五岁的杨果出任怀孟路总管,这是他为官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到力不从心,他想他应该是老了。

明 仇英 莲溪渔隐图

同年告老致仕,死于家中,谥文献。

这个标杆了一辈子的人,至死都维持着一个臣子的体面。

于妻“微时,避乱河南,娶羁旅中女,后登科,历显仕,竟与偕老,不易其初心,人以是称之。”

于国“有应变材,能治烦剧,诸县以果治效为最。”

于文“工文章,尤长于乐府,外若沉默,内怀智用。”

于君于妻于民于国,都正直得叫人挑不出错处。

可是,看他早年间所作的小曲儿,又是另一番滋味。

总虚脾,无实事,乔问候的言辞怎使?复别了花笺重作念,偏自家少负你相思。唱道再展放重读,读罢也无言暗切齿。沉吟了数次,骂你个负心贼堪恨,把一封寄来书都扯做纸条儿。

——杨果【仙吕】翠裙腰 赚尾

一个在市井中摸爬滚打过数十年的人,没点俏皮的心思怎么可能?

可他只能在纸上俏皮。笔搁墨涸后,仍然要做一个大写的体面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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