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藏进裹尸袋时，我还没有彻底死去。
“妈妈……”我用被硫酸毁掉的嗓子痛苦地求救。
负责运送裹尸袋的妈妈终于发现了我。
可她没有选择救我，而是冷静地和罪犯打电话：“送了这批货，你就会放过我女儿是吗？”
我是她的女儿，可她拼死要救的人，不是我。
……
1
傍晚时分，殡仪馆中送来一具被强硫酸高度毁容的尸体。
入殓师张宛琴匆匆赶来，开始为女尸整理仪容。
女尸脸部被硫酸腐蚀，五官彻底融化，
手上的指纹全部被毁，浑身更是多处器官都被掏空了。
女尸残破的身体，让看惯了惨状的张宛琴也不由叹息：
“看样子不过才是二十几岁的孩子，真是可怜。”
她温柔地给女尸擦拭着身体，努力收拾着女尸面目全非的脸。
见身旁的助手小姑娘因为女尸的惨状而脸色发白，
她体贴地说：“你值了一天的班，先下去休息吧。”
助手摇头：“张姐，听说今天是你女儿生日，你还是早点收拾好回家吧。”
张宛琴温柔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抹厌恶，
“人不知道去哪鬼混了，大晚上的回家，一点也不如小梦懂事。”
看见她脸上的厌恶，已经死去的我仍然感觉心像针扎一样痛。
我将头靠在她肩上，轻轻道：
“妈妈，床上躺着的尸体就是我啊。”
可惜妈妈听不到我的声音，我的头也从她的肩膀穿过。
最后，我只能麻木地看着她处理我残破不堪的尸体。
尸体腐烂的程度连我自己看了都作呕，
可妈妈的神情却始终平和，甚至带了几分温柔的悲悯。
温柔的样子，就和我想象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生前她从未用这么慈爱的眼神看过我，没想到我死后，竟然还有这样的殊荣。
简单处理好我的尸体后，妈妈便急忙回家了。
我的灵魂跟在她身后。
我看见她去买了一个小蛋糕，心中升起微弱的欢喜。
也许妈妈还是在意我的，她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一回到家，妈妈便焦急说：“小梦，妈妈回来了。”
一个娇俏可爱的女孩扑进了妈妈的怀里，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小梦乖啊，不怕不怕，妈妈已经将小梦救回来了。”
林语梦怯生生抬起头，柔弱的脸上带着深深的恐惧。
好半晌后，她才擦了擦脸上的泪：“妈妈，让你担心了，我没事了。”
她垂头看了眼妈妈手上的蛋糕。
“妈妈，你这是买回来给姐姐庆生的吗？可是姐姐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回家。”
妈妈飞快地皱眉，脸上紧张的慈爱淡去许多。
“这是你最喜欢的草莓蛋糕，妈妈买回来给你压惊的。至于林绪——”
熟悉的厌恶再次出现在她脸上，“这些年在外面鬼混，完全变成一个没教养的野孩子。
“昨天你被绑架这么大的事她都不知道关心你，她这种自私自利的人根本就不配当你的姐姐。
“小梦，幸好妈妈还有你这个乖女儿，幸好昨天你没事。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可要妈妈怎么办啊？”
冷漠的话如同一盆凉水瞬间倒下。
即便知道妈妈更喜欢林语梦，但听到她这番话，依然叫我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一阵阵的痛。
可是，明明就是林语梦害死我的啊。
看着亲密地抱在一起的两人，我突然冲上去，疯狂地想推开林语梦。
“滚开！你这个坏人，不许碰我妈妈！”
但我的手再一次从她们的身体中穿过。
因为用力过猛，我一下扑到地上，只能无助地流着泪，看着妈妈温柔地摸着林语梦的头。
第二天，妈妈早早到了殡仪馆。
我不愿去那个令我窒息的地方，但我的灵魂却不受控制地跟着妈妈一起飘到了太平间。
妈妈低头看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女尸，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萦绕着她，令她整个人坐立难安。
她忍不住问身旁的馆长：“警察那边把尸体送过来的时候有说什么吗？”
“好像是追击一伙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时搜捕到的受害人尸体，可惜警方慢了一步，受害人已经……”
馆长摇头叹息：“这些贩卖人体器官的犯罪团伙真的太恶心了！好像听说还有什么人帮助这群罪犯进行人体运送。
“否则警方盯这么严，肯定不会再出现受害者。真不知道是什么丧良心的人，竟然帮着犯罪团伙干这种事。”
妈妈的脸色微微发白，手指也紧张地握起。
她眼神闪躲地移开视线，继续给我的尸体化妆。
我知道她为何如此的心虚，因为帮助犯罪团伙运送人体的人，正是她。
2
两天前，正在殡仪馆值夜的妈妈突然收到一个电话。
“张女士，你的乖女儿现在在我们手上，你如果不想让她变成一块一块的尸体，身体内的器官全都被掏空，就乖乖听我们的吩咐。”
妈妈浑身一震，昏昏沉沉的睡意全部被吓醒。
作为和警方密切合作的入殓师，她不说同警方一样嫉恶如仇，刚正不阿，但也从未干过任何违法的事。
但一下秒，一道凄惨柔弱的惨叫声从手机里传入她耳中。
“妈妈，救救我！他们真的会杀了我的！”
原本还能保持平静的妈妈瞬间神色大变，她焦急地冲着手机喊：“小梦！小梦！你们别伤害小梦，要我干什么都可以。”
“我们手上有一批货放在了你们殡仪馆中。最近条子盯我们太紧，我们不方便运货，就麻烦张女士帮我们运一下这批货到指定地点。”
妈妈紧紧掐着自己的手，内心剧烈地拉扯着。
一面是法律道德，一面又是最疼爱的女儿，最后，她还是红着眼眶说：
“好，我同意帮你们运这批货，但你们必须信守承诺，完好无损的放了我的女儿。否则我一定会报警，跟你们同归于尽！”
劫匪那边哈哈大笑起来：“张女士你放心，只要你帮我们运了这批货，你的女儿可就是我们的大功臣，我们肯定会好好款待她的。”
当天凌晨，妈妈便偷偷送了一具被缠在裹尸袋中的无名女尸出了殡仪馆。
得知手下这具凄惨的女尸正是被自己亲手送到犯罪团伙手上的无辜女孩，妈妈手一软，化妆工具直接落到了地上。
“张姐，你怎么了，昨晚没休息好？”助理奇怪地问。
“没事，”妈妈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可能是没休息好，小雯，你先给……化下妆，我去洗把脸。”
我随着妈妈进入厕所，看着她苍白着脸，痛苦说：“对不起，我不想害你的，可是我的小梦在他们手上，身为一个母亲，我没有办法不救自己的女儿。”
我沉默地看着她。
可是，我才是她的亲生女儿啊。
勉强收拾好心情后，妈妈返回太平间。
助手正低声说话：“法医那边检查出来你还是个二十二岁的小姑娘，比我还小几岁呢。警方找到你时，你的死亡时间不超过一天，要是能早点救出你就好了。
“唉，你放心，警察一定会把那群该死的罪犯全部抓起来。”
妈妈的瞳孔微微扩大，她喃喃着：“二十二岁？”
又看向我的尸体时，目光中就带上了几分慌乱。
尸体虽然被摧残得厉害，但看大致的身形，还是能看出我身前的模样来。
刚开始她只是没往我身上想，如今加上同样的年龄，以及我从昨天就“消失”，妈妈一下就有些慌了起来。
趁着助手去洗手的空隙，她僵硬着走到尸体身边，慢慢掀开了被子。
我知道她想查证什么。
我的大腿内侧有一颗红色的痣，一年前，她那就凭这颗痣认出了我这位被拐卖消失了十八年的亲女儿。
就在即将退下裤子的瞬间，她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那是她给林语梦设定的专属铃声。
担心林语梦又出了什么事，她忙接通了电话。
3
“妈，我想了好几天，心里还是过不了这道坎，决定将真相告诉你。其实我那天会被绑架，是因为姐姐和拐卖儿童的人贩子联手，想要拐走幼儿园的孩子。
“那小孩正好是我班上的，我发现之后拼死抢回孩子，但自己却被人贩子迷晕绑架了。昏迷之前，我看到人贩子给了姐姐一笔钱。
“这些天她一直没回来，可能是担心事情败露，所以提前跑路了吧。因为想着姐姐毕竟是我的亲人，我害怕妈妈知道这件事后会伤心。
“所以我被绑架后虽然被殴打，被恐吓，却一直没有想过要举报姐姐。但今天我得知那位差点被拐卖的孩子受了很大惊吓，都已经住院了。
“身为一个老师，我心中实在愧疚又不安。我明明应该保护她，可现在却成了包庇凶手的帮凶。妈妈，我现在真的很痛苦，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妈妈的呼吸沉重了起来，整个人瞬间暴怒：“我就知道她这些年在外面没爹没妈，肯定学不了好！可我没想到她竟然干得出拐卖小孩这种事！”
“这个畜生，我宁愿没她这个女儿，这些年她还不如直接死在外面好了！”
我以为我的心脏已经麻木了，可听到这种冰冷的话从妈妈口中吐出来，看着她毫不掩饰的厌恶神情，心竟然还是抽痛了起来。
她明明知道我当初就是被拐卖的，这辈子，我最痛恨的就是人贩子，即便是死也绝对不可能跟人贩子合作。
可是我这么多年的痛苦，却抵不过林语梦轻飘飘的一句话。
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原来在妈妈眼中，我就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吗？
我的存在一定让她很丢脸吧，一个连初中都没有读完，只能在幼儿园当保洁的人。
林语梦是妈妈为了消解失去女儿的痛苦而收养的养女，这些年，妈妈把全部都爱都给了她。
从四岁时就离开的亲生女儿，终究是比不过在身边亲自抚养了十八年的养女。
更何况养女还比亲生女儿优秀了这么多。
我因为没有学历，只能在幼儿园当保洁。
而从名校毕业的林语梦，她拥有很多的选择，但在妈妈问她想从事什么职业时，她却笑着看向我。
“姐姐在春竹幼儿园当保洁是吧？那我去那里当老师吧，正好我也挺喜欢小孩子的，而且也可以和姐姐互相帮衬。”
当时妈妈听着这话很开心，那时候我才刚被找回家没多久，妈妈还没看清我的“本性”，对我仍带着几分愧疚。
可我却看见林语梦在说这话时，眼中清晰流露出来的恶意。
长相甜美可爱又出手大方的林语梦很快就和春竹幼儿园的老师们打成一片，就连孩子们也十分喜欢她。
有时候我拿着拖把在角落拖地时，都能听到林语梦和其他人娇声的议论。
“那是我的姐姐呢，不过她初中都没有读过，为人性格又比较孤僻，大家平时看在我的面子上多照顾照顾她。”
“林绪是语梦你的姐姐？你们俩可真不像，不仅长相不像，性格也是天差地别的。林绪太冷冰冰的了，来这儿工作都快一年了，都没几个人能说上话的。”
“姐姐她是这样呢，在家里对着我和妈妈都经常甩脸，可能她心情不太好吧，大家多担待一点，我代姐姐给大家道个歉。”
我拖着地冷漠地从众人面前走过，议论声顿时一消。
路过班级时，我瞧见几个小孩正好奇地看着我。
也许是悲惨的童年经历，我虽然性格很孤僻，但心底对孩子却始终有一份柔软。
看见眨巴着大眼睛看着我的小女孩，我抿唇笑了笑，从兜里掏出几个大白兔奶糖递给他们。
“绪绪阿姨送你们奶糖吃。”
另外几个小男孩小女孩欢笑一声，立马伸手来拿。大眼睛小女孩轻声说了句：“谢谢。”
就在他们抓着糖准备剥进嘴里时，一只白嫩的手突然伸过来，直接拍掉了他们手上的糖。
“哎呀，老师不是教过你们不要什么人的东西都乱接吗？谁知道有些脏兮兮的人身上会不会带什么细菌，吃了拉肚子怎么办？”
4
林语梦从怀里拿出进口巧克力分给几个孩子：“要吃就吃这种有档次的东西，别吃那些下贱人给的垃圾，知道了吗？”
吃着巧克力的孩子们笑得眉眼弯弯，乖乖地齐声说：“知道啦草莓老师。”
打发走几个小孩后，林语梦转头看我，视线下移，看到地上那几颗脏兮兮的奶糖，她歪头不好意思地说：
“不好意思啊姐姐，我刚刚不是在针对你，不过你也知道小孩子的胃有多脆弱，稍微有点脏的东西吃了就容易坏肚子。”
她甜甜地笑起来，语气中却带着难以掩饰的恶毒：“姐姐应该很喜欢那群小孩子吧，可是怎么办，你喜欢的一切，我都能轻易地抢过来呢。”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过了几分钟，林语梦脸都笑僵了，终于再维持不住假笑，只能伸脚使劲碾了碾地上的奶糖，气急败坏地走了。
她一走，大眼睛小女孩就从门后蹿出来，咧开缺着门牙的牙齿冲我笑，伸开的手心中，正是被剥开的大白兔奶糖。
“茹茹很喜欢大白兔奶糖，也很喜欢绪绪阿姨。”
一直带着面具的我终于也笑了，我很喜欢这个可爱善良的大眼睛女孩。
所以在那个雨夜，看见林语梦为了自保亲手将茹茹交给人贩子时，我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即便被打得遍体鳞伤，即便手脚都被打断，但能救下茹茹，我就觉得都是值得的。
我救下她，也好像救下了四岁那年被人贩子拐走的我。
可我终究是低估了人性的恶。
林语梦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和工作，竟然会选择和人贩子合作。
他们捏造出一起绑架案，胁迫妈妈将装有我的裹尸袋运送到了负责器官贩卖的犯罪团伙手中。
现在，林语梦更在妈妈面前颠倒黑白。
愤怒至极的妈妈再顾不上看女尸大腿上的痕迹，她和林语梦一起去医院看了小女孩。
小女孩因为过度的惊吓而失声，在林语梦拿着我的照片出现的瞬间，她瞬间惊恐地颤抖起来，整个人拼命往被子里缩。
林语梦冲茹茹露出微笑：“茹茹你别怕，草莓老师那天救下了你，你还记得吗？”
茹茹看见我的照片后恐惧害怕的模样，让妈妈更加确信了林语梦的话。
她对茹茹的父母说：“都怪怪我教女无方，养出这么一个畜生来！林绪和人贩子勾结，我一定会协助警方把她抓住，让她再也不能伤害其他人！”
之后，妈妈又和林语梦火速赶往春竹幼儿园。
她愧疚万分地和幼儿园的园长，以及其他老师道歉。
“都是我这个当家长的错，本来以为林绪只是性格冷漠了些，平时在家里总是欺负小梦这个妹妹就算了，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一个品行败坏的渣滓！”
妈妈痛苦落泪，为没有教育好我这个女儿而内疚。
其他老师纷纷附和着：“张女士，这也不能怪你，谁知道她和小梦老师作为两姊妹，人品竟然天差地别。一个温柔善良，一个却恶毒不堪。”
妈妈扭头看向林语梦，流着泪，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小梦，这一年你受委屈了。”
我神情麻木地跟在妈妈身后，心脏终于再也不能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痛苦。
5
当天，妈妈在林语梦的陪伴下，直接去警局报警。
我知道林语梦为何如此的自信。
事发地在春竹幼儿园背后的偏僻小巷子里，那里唯一的摄像头早在三个月前就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