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贵来老师带您解读《中国书法批评史》第一百零六讲
第二册 宋朝、金朝书法批评
第三章 北宋后期其他各家的书法批评
第二节 米芾自然率真的书法理想
北宋后期，能在书法创作及理论构建方面与苏轼、黄庭坚分庭抗礼的人物是米芾。米芾（1051 - 1108），原名黻，字元章，别号鹿门居士、襄阳漫士、海岳外史等。他与苏轼、黄庭坚处于同一时期，年龄稍小于前二者，在中国书法史上也是极具创造力的一位大家。其行书承袭“二王”、颜真卿等人，且独树一帜，洒脱飘逸，传世佳作众多，在宋代书家中罕有能与之媲美的。
米芾未曾像苏轼、黄庭坚那般通过科举考试步入仕途、卷入政治漩涡。因其母亲曾为英宗高皇后接生，凭借这层关系，他担任过一些小官职。米芾不具苏轼、黄庭坚那样的政治抱负，于当时各类党派政治斗争的浪潮中，他始终保持中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便是“不入党与”，堪称独立派。晚年，他被宋徽宗任命为书画博士。其书学著作包括《书史》《宝章待访录》以及后人辑录的《海岳名言》等。
米芾将书画视为生命，曾言：“余无富贵愿，独好古人笔札，每涤一研、展一轴，不知疾雷之在旁，而味可忘。尝思陶弘景愿为主书令史，大是高致。一念不除，行年四十，恐死为蠹书鱼，入金题玉躞间游而不害。”
米芾在书画上投入的精力远超苏、黄，认为从事书画艺术乃高尚之业，坚信艺术具有更长久的价值。他还说：“杜甫诗谓薛少保‘惜哉功名忤，但见书画传。’甫老儒汲汲于功名，岂不知固有时命，殆是平生寂寥所慕。嗟乎！五王之功业寻为女子笑，而少保之笔精墨妙摹印亦广，石渺则重刻，绢破则重补。又假以行者何可数也。然则才子鉴士宝钿瑞锦缫袭数十以为珍玩，回视五王之炜炜皆糠秕埃墙，奚足道哉！”这种观点与苏、黄有所不同。不过，米芾推崇“意足”之说，在旨趣上与苏轼、黄庭坚相符。
要领会米芾的书法艺术意趣，首要的是明晰米芾的性格。有关记载显示，米芾乃超越常规行为模式之人。黄庭坚曾言：“米芾元章于扬州，沉浸翰墨，声名远扬，其衣冠服饰，多不遵循世俗之法，日常起居、言谈举止，大致随心而为，众人常称其为狂生。
然而细观其诗句，契合之处丝毫不狂。此人大概因与世俗不合，故而做出这般无拘无束之行以惊世骇俗罢了。”宋高宗赵构在《翰墨志》中写道：“世间传闻米芾有洁癖，起初不知详情，后来获其一帖写道：‘朝靴偶然被他人所拿，心中极为厌恶，因而多次清洗，最终损坏无法再穿。’由此知晓其洁癖之由，靴子尚且多次清洗，其余便可知晓了。”至于为自己钟爱的书画不惜以死相逼，见怪石而称兄，制作假古董以假乱真等等，又让人觉得他痴顽且可爱。
还有“一洗‘二王’恶札”的豪迈之语。苏轼晚年更是赞许其“迈往凌云之气，清雄绝世之文，超妙入神之字”，足见对米芾的认同。此人超越寻常标准，其书法、言论皆不落俗套。
米芾思想的旨趣在于“真”，这一点和苏轼相同。苏轼的“真”与他的学识修养相互交融，是一种成熟的天真；米芾的“真”则如《老子》所讲“能婴儿”之真，所以常常惊世骇俗且不免偏执，因此更觉可爱，正所谓“此人不可无一，不可有二”。纵览米芾众多论书之言，从论书的原则、笔法字形、章法布局等，乃至对古代书法成就的评判，无不秉持“自然率真”的宗旨。
一、品评的“入人”原则
米芾在书法批评中常常直言不讳，就字论字，鲜少遮掩。其在《海岳名言》里讲道：遍观前人论书之语，征引迂阔久远，比况奇异精巧，像“龙跳天门，虎卧凤阙”这类言辞，算什么话？有的遣词刻意求工，反而离书法之法更远，对学者毫无益处。所以我所论述的关键在于切中人心，不做浮夸之词。
他深切感受到过往诸多品评著述多有浮华之语，当中有的受限于文章体裁从而影响了主题表达，有的则因复杂的人际关联而言辞模糊，觉得这样的品评对求学之人没有帮助。于是米芾一改历朝品评方式的旧习，行文简练，观点明晰，不隐藏自己的喜好，不沿袭前人旧论。从他对诸家书迹的评价来看，的确践行了这一准则。尤其值得留意的是，米芾极少进行形而上的探讨，而是更多着眼于形而下的实际问题。下面略举几例，以窥一斑：
葛洪“天台之观”的飞白，乃大字中的魁首，堪称古今第一。欧阳询“道林之寺”，显得寒酸俭朴且毫无精神。柳公权“国清寺”，大小比例不恰当，费尽心力。裴休随性写牌，反倒有真趣，未陷入丑怪。颜鲁公的行书值得学习，楷书却落入俗品。
上文提及历史上的五位书法家，第一条有关大字匾额，评价葛洪大字飞白为古今第一，因当下无实物可作佐证，难以探讨。评价欧阳询、柳公权所写大字要么无精神、要么安排失当，都直接点明了关键问题。评价裴休大字则称赞其字迹中展现出的率意自然之趣。相比前人“龙跳天门，虎卧凤阙”之类的话语，这些评价更符合实际。对于苏轼、黄庭坚极力推崇的书家颜真卿，米芾并非全盘认同，他认可颜真卿的行书，不看好其楷书。
对于自己所写大字，米芾同样毫不谦逊，《海岳名言》中先是说“大字如小字，未之见也”，紧接着又讲“自古及今，我不聪慧，实则做到了。榜字已然遍布世间，自有识者知晓”。这种自信，也能体现出米芾特立独行、自然率真的个性。（全文共计：2058字）
作者：王贵来（天津书画艺术网总编）
2024年10月15日星期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