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很宅的女人。对生活没有更高的要求,一切只要方便就好。因此我在成阳郊区的单位房里居住了十几年也没有什么不满意,上班近嘛。但为了孩子上学,2008年我们还是在市中心买了一套房,这离学校、医院、超市都很近,房子也挺大挺好,足以养老了。呵,虽然我和老公离养老的日子还有些年头。
但是,搬家之后,我就开始反复地做着一个大致相同的梦。
第一次,我梦见我在市商业区乐育南路有一套房子,七楼。推开门,不大的客厅里空荡荡的,但走进主卧,却有些震撼:红地毯,雕花带顶的床,红木衣柜,硕大的真皮沙发,拙朴的茶几,最里边甚至还有一个如旧时庭院里的女儿墙一般大小的牡丹屏风。整個布置有些奇怪,看上去更像一个卧室与会议室的结合体。屏风那边是什么?我好奇地走过去。
没有得到答案,我就在这个时候醒了。
买了现在的房子我已经很满足了,居然还会梦见另一套?我将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仔细地分析了一下,仍然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因为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东西,我确定我是一个淡泊的人。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看来也未必尽然。
几星期后,我第二次梦见在相同的地点有一套房子,但却仿佛不是上次的那套。这是复式的,房子通透凉爽,我站在二楼的窗前眺望,不由得有些奇怪,这片挨挨挤挤的商业区,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了这样一个整齐漂亮的广场?广场的周围是仿古建筑,中央有一个钟鼓楼,浑厚悠扬的钟声传来,让人心神宁静幽远。
这种感觉很让人留恋,以至于我在醒来后不由得想,我是不是真的该在那里买一套房?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
第三次,我梦见自己在月下跑步锻炼,竟然从东河滩沿河堤路,一气儿跑了几十里,停下时,发现又来到了乐育南路。我对自己说:回家休息一下吧。念头一生,已置身房内,站在了窗前。
楼下的广场人声鼎沸,热闹无比。钟鼓楼前挂起了一张白色的电影幕布。嘈杂的声音中,我清晰地听到孩子们兴奋的叫声:看电影喽!
我也很高兴,这年头,露天电影可是难得一见了。这时,电影开演了,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五个大字:智取威虎山。我准备搬张椅子重温一下这几十年前的老片子,然而一转身,却看到了一幅似曾相识的牡丹屏风。这是那个大卧室的另一边吗?我好奇地走过去。
遗憾的是,不等我转过屏风,又醒来了。
这下我有些凌乱了。周日,我终于拽着老公去了一趟乐育南路,我想看看有没有我梦里的房子。结果有些让人怅然,当然这也是意料中的,那地方像从前一样乱糟糟地挤满了闹哄哄的商场和门面房。既没有住宅楼,也没有所谓的广场。
老公忍着笑安慰我:没事,你看这里这么多旧房子,也许有一天还真的拆了盖楼呢。
我也笑了:能有什么事啊,反正咱也没钱。
但是,这个关于房子的梦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我的梦里。不过我的思绪已经拨乱反正了,只当它们是个美好的心灵SPA。直到一年后,我最后一次梦见它。
这一次,我坐在公交车上,路过那个地方,看到了楼房的全貌:外墙已被砸得斑驳,所有的窗框都被敲掉,几个工人爬上爬下地忙活着,说是准备爆破。
梦醒后,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多么有始有终的故事啊,结局竟然如此诙谐!
两年后,在我几乎将这组“连续剧”忘掉的时候,有一天,老公以一种奇怪的表情问我想不想去看看我梦中的广场。
又笑话我!我瞪他一眼。
但老公告诉我,乐育南路真的修了一个广场。
我怔了怔,放下手里的拖把便跟他出了门。
怎么会这样?广场、钟鼓楼、仿古建筑,就连花草的陈列都跟我梦中的一模一样!
我和老公面面相觑。最后,我嘟囔道:就是没有房子。
老公笑了:你那楼不是都被爆破了吗?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我发誓我从来都不关心市政规划之类的事情,我是一个认真严谨的职员,一个很宅的家庭妇女,我的注意力不会脱离工作和家庭十米远,而我的工作内容更离市政规划有十万八千里之遥。
巧合吧。老公指着广场南侧对面的一溜儿小商店说,走这边,我去买包烟。
过了小马路,我呆住了,这一排商铺门口隔几步便有一组怀旧雕塑,有戴着瓜皮小帽、穿着对襟大衫喝茶下棋的,有拉大车的,而最东头的是几个夹着小板凳的孩子,看着他们迈开急促的步子,兴高采烈的表情,梦里那个兴奋的声音又回荡在了我的耳边:“看电影喽……”与此同时,“智取威虎山”五个大字气势磅礴地从记忆里跳出来,轰炸着我的脑神经。
大太阳底下,我突然有点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