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啾啾,啾啾!”这是什么鸟在叫?是银灰色的小鱼鹰,还是花翅膀的水鸟?有人说这是矫健的海燕,歌唱着黄河的波涛;有人说这是一只神鸟,为保卫祖国高吹冲锋号。
不是海燕,也不是神鸟,十五岁的小赵,赤黑的皮肤,披着蓑衣,圆圆的眼睛,浓黑的眉毛。他是一位渔民的儿子,从小就在湖面上漂泊。东平湖是他可爱的故乡,东平湖教会他许多歌谣。
他从小就爱吹口哨,吹得很像小鸟在叫。他一吹水鸟都来应和,他一吹花翅水鸟飞来了。他的口哨婉转嘹亮,吹得荷花把头扬,吹得小鸟不再唱,静静地围在他身旁。
小赵也有母亲,亲爱的母亲不在身旁,半岁时母亲被地主抢走,卖到不知道的地方。离别了母亲十四年,十四年只有父亲做伴,父与子守着渔船,父与子忍受着辛酸。
可是,旧仇还没有报,新的仇恨又来了:日本鬼子侵占了黄河,到处修起了碉堡。美丽的果林啊被砍倒,美丽的村镇啊被火烧,肥沃的土地变焦土,多少儿童在哭号。
穷人的子弟参加了八路军,黄河掀起了反抗的风暴。地主投降了日寇当上了汉奸,鲜血染红了黄河的波涛。小赵年老的父亲啊,也被日本强盗杀死了。十四岁的小赵,投入了游击队的怀抱。
碧绿碧绿的东平湖啊,有三百名游击战士居住。无边无际的东平湖啊,游击队驾着轻舟,在芦苇丛中出没。黄河上的敌船常被炸毁,梁山下的炮楼常被烧掉,游击队和汹涌的黄河一起,保卫我们伟大的民族。
年少的战士小赵,担负着特殊的任务,用他那熟练的口哨,守卫着湖上的道路。他熟悉无边的东平湖,像熟悉手掌的纹路,就算是闭着眼睛摇桨,也不会走错一步。
出击回来的游击战士,他指给进湖的道路;送消息的情报员,也离不开他这活地图。不管你是生人熟人,答不上暗号不准进;“呷呷”的鸭叫是答,“啾啾”的鸟鸣是问。
乌云遮住了满天的星星,墨黑的秋夜多么寂静,偶而传来几声枪鸣,还有惊慌的狗叫声和人们的呼声。这枪声、狗叫声和人们的呼声,使小赵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在这墨黑的夜里,日本强盗又在行凶。
小赵在凝神听着,突然传来了“啾啾”的鸟叫,那叫声来自岸上。小赵警惕地握住了竹篙。等第二次传来鸟声,他才学起了“呷呷”的鸭叫,对方又送来“唧唧”的鸟鸣。啊,是送情报的来了。
小赵驾着轻快的扁舟,情报员默默坐在船艄:“你这个爱说爱笑的老铁匠,为什么今日变了?”“城里的鬼子新来了许多,黄河的机船也增多了,这些事情不要你多问,快送我向队长报告。”
小赵送走了老情报员,他的心一阵阵不安。他悄悄在湖边浮动,怀着战斗的预感。今日的夜啊又闷又静,闷静得使人有些陌生,仿佛有一场风暴隐藏,不定何时会突然发生。
东方发白,天将破晓,雨点停了,风在呼啸,天上的云朵似万马奔腾,湖面飞着早起的水鸟。是什么在湖边浮动,像一墩柳枝条?是什么声音在轰响,像风玩弄着波涛?
小赵俯身观看,是一串串伪装的小船,船上插满了绿枝,绿枝里有刺刀的寒光闪闪。这是什么人的船只?是不是游击队员?为什么不发出暗号,难道忘了我这个少年?
如果是日本强盗,为什么是农民打扮?如果是自己的队伍,又为什么躲躲闪闪?小赵警惕地发出问号,学起了“啾啾”的鸟叫,而回答的仍是“啾啾”,并不是“呷呷”的鸭叫。
回答惊醒了小赵,这是化了装的强盗。小赵飞速转过了扁舟,冲进芦苇丛中去了。小赵想起了昨夜的情报,心急得像火烧,要赶快报告给队长,一群化了装的鬼子偷袭来了。
小赵偷偷扭头去看,化装的敌人并不追赶,只有两只小舟悄悄地跟在后面。那站在船头上的家伙,就是地主大汉奸!那拿着望远镜的胖子,就是日寇的军官!
为什么他们并不追赶,只是悄悄地跟在后面?这一群狗强盗,又在打什么算盘?想着想着他猛然醒悟,不觉出了一身冷汗,这是敌人叫我给他们领路,想用诡计把我欺骗。
决不能让敌人得逞,来残杀亲爱的伙伴。我要向相反的方向划去,来保卫游击队的安全。小赵用尽全力划桨,扁舟像一支飞箭,在密密的芦苇丛中,转了几个大圈。
北面是一片二里宽的芦苇丛,它是黄河与平湖的边沿。小赵故意显得慌慌张张,好把狡猾的敌人欺骗。敌人的几百条船,列成了长长的三串,像三条伪装的绿蛇,跟在小赵的后面。
那个地主汉奸,还有那个日寇的军官,满脸带着得意的奸笑,赞美自己的如意算盘。“皇军的本领大大的有!不怕游击队插翅飞天,这一次把它一网打尽,天皇保叫你进爵升官!”
小赵见这种情形,心里也暗暗喜欢:狗强盗要找到游击队,比狗吃星斗还要难!小赵想起了游击队,不由得一阵心焦,该有什么办法,把消息报告给队长知道?
于是他又吹起了口哨,学着花翅膀鸟叫,可是路程太远太远,队长怎能够听到!他多么希望敌人开枪,哪怕射穿自己的胸膛,因为枪声能向队长报告:东平湖闯进了一群豺狼!
早晨的雾啊,白茫茫,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小赵双手摇桨,像在雾中飞翔。猛见一队日寇机船停在黄河进口的地方。机抢和小炮架在船头,迎着晨雾微微摇晃。
敌人早就有了打算,要一下把游击队消灭完。东面有帆船进击,北面有机船支援。小赵望了望身后的敌人,晨雾遮住了视线。他决心要冲向黄河,冲出敌人的包围圈。
小赵扶桨站起,仰头高声大喊。他希望自己的喊声,游击队长能够听见。他更希望敌人开枪,用枪声通知自己的伙伴:“来了,来了,日本强盗!来了,来了,卖国贼汉奸!”
这喊声传到后面,后面的敌人满心喜欢,只以为找到了游击队,急急向前追赶。这喊声传到前面,前面的敌人一阵忙乱,只以为游击队冲来了,射出了排排炮弹。
炮弹在芦苇中爆炸,炸翻了敌人的帆船,帆船的敌人也开了火,只以为是射向了游击队员。像两群疯狂的野狗,枪声炮声响成一片。后面的敌人倒进湖中,前面的敌人倒向甲板。
小赵看见狗在咬狗,猛力摇动了小船,转到了炮火以外,冲向了黄河的波涛。后面的敌人向前猛冲,前面的敌人也发动了机船,直冲出了芦苇丛,才发现是受了欺骗。
他们狂叫着寻找小赵,哪知小赵早已跑远,像一只勇敢的水鸟,在晨雾中飞旋,飞旋。炮弹在波涛上爆炸,小赵在炮声里划船,一群巨大的水柱把小赵的扁舟打翻。
我们年轻的小赵啊,像一只勇敢的海鸥,迎着万丈的波涛,飞游,飞游,飞游。突然一颗炮弹,落在小赵的身后,一声爆炸,鲜血染红了浪头。
这是个什么地方?是什么在咚咚发响?小赵从昏迷中醒来,才发觉躺在机船的后舱。记不清了怎么被敌人捉住,记不清怎样来到船上,只觉得口渴难熬,肩膀疼得像刀剜一样。
他伸手摸了摸左臂,左臂上有一块弹伤,血衣粘住了伤口,鲜血已不再流淌。他扶着船板坐起,撕下了一片衣裳,忍着疼痛,紧紧把伤口包上。
多么想痛喝一顿清水!他站起身想爬出船舱,只见梯口站着端枪的鬼子,投来恶狠狠的目光。他失望地走下梯子,船儿在波涛上摇晃,船壁上一个圆形的窗口给了他新的希望。
他望着窗外的黄河,望着河岸上的村庄,望着黄河的万里波涛,望着波涛上跳跃的日光。他望着黄河的景色笑了,“黄河啊,我的故乡,你是多么雄伟多么美,游击队正在为你打仗”。
他想起了自己的战友,想起了游击队的队长。也许正在为我焦急,也许正在为我心伤。队长啊,不要为我心伤,你不是常常对我讲:“一个游击队的战士,要像泰山一般坚强!”
小赵望着黄河的波涛,他的心飞到了队长的身旁。突然他看见了花翅水鸟,于是他吹起了口哨。“水鸟啊,花翅膀水鸟!我的朋友,请帮帮忙,请飞进东平湖里,告诉我的游击队长···”
“你这个狡猾的水贼,为什么还在胡乱吹,莫非还想学水鸟,在东平湖里自由地飞?”小赵扭过了脸,船舱站着日寇军官,还有那个汉奸地主,打伤的胳膊吊在胸前。
日本鬼子拄着洋刀,恶狠狠地望着小赵:“说一说你为什么学鸟叫,说错了洋刀不饶!”小赵傻呼呼一笑,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从小生长在东平湖,学鸟叫是我的爱好。”
小赵鼓起了嘴巴,学起了花翅膀水鸟:“啾啾,啾啾,啾啾,水鸟就是这么叫。”气得汉奸嘴唇抖动,气得鬼子满脸奸笑:“你这个狡猾的小八路,可装得实在好!”
汉奸猛地扬起了皮鞭,鬼子挥手阻拦,他心里生起了诡计:少年人一定爱钱。“如果你说出实话,说出游击队的地点,我就放你回家,并且给你许多钱。”
这话像毒箭刺怒了少年,他真想破口大骂,啐鬼子的脸。他还是忍住了性子,回答敌人的恶言:“我在湖里生活了十五年,只爱鱼儿不喜欢钱。钱再多,买不到鱼进网。钱多人心容易烂!”
“东平湖大得没有边,百里长来八十里宽,游击队个个都是水上好汉,谁知道他们住在哪边。”小赵话儿没有说完,气疯了鬼子和汉奸。鬼子抬腿用脚踢,汉奸挥舞着大皮鞭。
小赵不知昏迷了多久,苏醒时已是满天星斗,船儿停在河岸,河岸上有一个高高的炮楼。小赵动了动受伤的身体,扶着船舱慢慢地坐起,船里黑得伸手不见指头,迎面扑来了一股酒气。
木板缝里射来一丝光亮,这光亮来自邻壁的船舱,一阵阵醉鬼的狂笑,伴和着碰杯的声响。小赵怀着满腹的仇恨,爬到透露光亮的地方。邻舱的鬼子和汉奸,正把恶毒的阴谋商量。
“明天再去扫荡东平湖,要这个小八路带路。他要是拒绝不去,就把他喂了洋狗!然后把喷火船开来,把东平湖变成火海,叫这群水上游击队,尝尝皇军的厉害!”
小赵听见敌人的毒计,心里一阵阵着急:杀死我小赵倒不要紧,要保护游击队的兄弟!该怎样把敌人的计划告诉游击队长?我像笼中的小鸟,被囚在敌人的船舱。
黄河推着群群波浪,撞得机船剧烈摇荡。小赵望着汹涌的黄河,思考着一个主张:趁着这茫茫的黑夜,我要设法逃跑,把敌人的阴谋报告给游击队知道!
他忘记了全身的伤痛,控制着阵阵心跳,爬呀,爬呀,爬呀,爬上了船舱的出口。只见一个端枪的鬼子,在甲板上来回踱步,走到船头看看黄河,走到船尾看一眼舱口。
等敌人走过的时候,小赵悄悄伸出了头,炮楼上的探照灯扭到楼前又扭到楼后。在黄河的边沿,停着十几只机船,每条船上都有一个哨兵,端着枪来往查看。
小赵瞪大了眼睛,观察着敌人的动静,哨兵的眼睛好躲过,就怕弄出响声。哨兵朝着船头走动,小赵朝着船尾爬行,拉住了下锚的铁索,轻轻地滑进了水中。
谁知那讨厌的铁索,发出了哗啦啦的响声,小赵忙藏到了舵下,抱着舵下的铁叶不动。等哨兵放心地走去,小赵潜进了水中,像一只勇敢的海豹,在水中急速前进。
平平静静的东平湖,浮动着一条黑影,一会儿出现在湖中的沙滩,一会儿钻进密密的芦苇丛。小赵找遍了往日的住地,找不到游击队的影踪。于是他吹起了口哨,东平湖响起了鸟鸣。
啾啾,啾啾,啾啾!”呼喊着自己的弟兄。“啾啾,啾啾,啾啾!”盼望着“呷呷”的回声。“啾啾,啾啾,啾啾!”只有东平湖在静听,任你叫喊得不到回答,“啾啾”的声音显得那般孤伶。
小赵吹着“啾啾”的口哨,在东平湖里孤独地寻找,游击队伍哪里去了呢,为什么一个人也找不到?也许早有人送来了情报,游击队转移走了;也许又去出击敌人,攻打鬼子的碉堡。
也许游击队的战士,正在摸敌人的岗哨;也许游击队长,正思念我小赵。小赵心里一阵高兴:敌人的阴谋又破产了,可是往日总要留几个同志,今日为什么一个也找不到?
小赵仍吹着口哨,希望得到回答的鸭叫,可是那声音像断线的风筝,在无边的天际消失了。像失去母亲的孤儿,小赵多么心焦:找不到游击队呀,我小赵有什么依靠!
小赵慢慢游向湖边,浑身感到疲劳。他拉着芦苇艰难地向前,伤口疼痛使他难熬。他心里只有一个决心,一定要把游击队找到!游击队是革命的亲人,离开游击队叫他怎么是好!
突然传来了手榴弹的响声,接着是杂乱的枪鸣。枪声,炸声,冲杀声,震得地动天摇。小赵猛然扬起头来,忘记了伤口的疼痛:好呀,那一定是游击队摸进敌人的兵营了!
小赵顺着枪声望去,远处的炮火忽暗忽明,那不是他逃跑的地方吗?好呀,这枪声多么动听。好呀,炸得真好!看,炮楼已经烧着了,一股巨大的火焰烧红了黄河的波涛!
小赵压不住心头的高兴,在湖面上高声叫好,拉着芦苇,拉着柳条,朝着战斗的地方奔跑。枪声停了,炸声停了,只有一柱柱红红的火苗。那火苗越烧越高,那火苗朝着黄河欢笑。
小赵刚刚登上湖岸,突然传来了“啾啾”的鸟叫,这是谁发出的问号?莫非游击队回来了?小赵高兴地“呷呷”回答。“啾啾”的声音近了,近了。啊,原来是班长老朱,一下把小赵搂在怀抱。
天刚黑就接到了情报,说是敌人要把东平湖烧掉,又知道你被关在船上,队长就领着我们出发了。等我们摸进了敌船,怎么也没把你找到。问了那被俘的哨兵,才知道你已经逃跑!”
你看,敌船大部分被我们炸毁,只有少部分逃掉。这一仗打得这样漂亮,你小赵也立下了功劳。”说着两人挺身站起,望着熊熊的火焰欢笑。突然小赵吹起了口哨,吹得多么动听、多么美妙。
那火焰迎来了早晨,东方的红日冉冉升高,黄河也放声高吼,要赶走日本强盗!小赵站在东平湖畔,领着万鸟齐声鸣叫。祖国啊,多么美好,“我们在毛主席的领导下奋勇前进”!一定要把革命的果实保卫得牢又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