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信文趣:原创中短篇小说连载 浮生梦魇 悲喜口诀--谷雨
“我知道你脑子不怎么灵光,只是不知道你笨成这个样子,”尽管秋霖妈妈平时一副冰雪封血肉的冷漠样,但毕竟平时还是吃烟火煮烤的饭菜,那皮肉底下藏着掩着的七情六欲总是不死的,只是她平时故意饿着它们、冷着它们,使得那些无形无声的仙怪神妖长出更尖的牙来,寻着合适机会出来咬一口,顶顶的痛了许久……眼前的女孩老是提示她看上去不如同年纪的女性漂亮年轻,叫她心中存了怨,才开口闭口骂对方蠢,“单藤七葫芦,颜色各不同!韩焉知虽和我们这里的那个是同个爹妈生的,却是个炭烧的黑心种子,你少与她接触罢!莫非真要等到她把骨灰瓮由头给你套下,那时你才晓得后悔便太迟了。”
毛团圆坐在一个湖绿色雕云瓷凳上吃核桃,吃了三五个就厌了,伸出沾了油盐的手去扯那人织了一半的围巾,气得秋霖妈妈随手拿过剪刀来敲她:“你再乱来,看我不锤碎你的手来着!中吃不中用的空心货!”毛团圆将瓷凳子移远些,将手指上的油盐舔干净了在那里数上面有几个簸箕几个斗。她忽然说了一句:“那个流叙又来了。”见女管家没回应,她又问道:“她做什么常常来?最近来得更勤了。”
“是韩先生在电话里请了好几次才来的。”
“我不是在这里么?”
“你要是不自在,就回家去罢。”
“我说过的,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就算回家去,明天照旧还是回到这里来的。”
“好好的做什么要死在这里?这宅子又不是人家的墓,要好好地活在这里才是对的。”
“那我就好好的活在这里罢。”
针织车一旦走起来就很难停下,发出“嘻哩哩”的摩擦声。秋霖妈妈的围巾快要织好了。毛团圆停一下,续一下,终于吃完那两袋子焖核桃。她仍坐在原来的地方发呆,眼里的光渐渐熟了老了,往高处飞去,新的光又从眼底里争相挤出来,就站在原处,看着前头的光飞远了,飘飘的,遥遥的。她问女管家道:“什么时候了?那个叫流叙的怎么还不走?”秋霖妈妈只顾埋头做手上的活计,她纠着一张长年冒冷气的扁凹脸,上面的五官此时都往后倒,更显得她多了好几分的精明、世故,“脚长在她自己身上,她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还轮得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的?”毛团圆又问道:“现在几点了?该做午饭了么?”对方应道:“那个来得及。你饿了吗?竟然发这样的狠劲催我做饭。”
毛团圆起身在室内走了两圈后又回到那台织机车前,又问道:“你是见过她的,觉得她怎么样?好相处么?她叫什么名字?你还记得她么?”女管家刚开始以为她问的是流叙的境况,后来听下去又觉得不像,于是问道:“她是谁?哪来的她?”毛团圆应道:“还能是谁?就是那个不辞而别的女孩,那个睡在旧书房后面的女孩。”
“怎么问起我来?要问问韩焉知,都是她怂恿的,两人也不知怎么碰到一块儿的,更不晓得背地里聊了什么,哄得离阳天天找韩先生的麻烦,有事没事都闹个天翻地覆的。”
“原来她也叫离阳。”
“听你这话,你也认识其它叫离阳的人?”
“那个新住客,请我吃焖核桃的那个阿姨,就是来这里找她女儿离阳的。”
“这也不奇怪的,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也多了,未必是同一个人。”女管家把织好围巾套在自己的脖子上试长短,自言自语道:“他高出我许多,恐怕还要长些才能行。”
“你说的对,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固然是多的,但既是同一个名字又是长得一样却没有,可能她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毛团圆嗅起自己的手来,那旧干的口水味又混上咸且涩的油脂,熏得她迷迷糊糊的,更是对那种腐脂味上瘾,又是一个个指头吮吸过去。秋霖妈妈打散她的手,喝斥道:“怪脏的,快住手罢!”又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没头没尾的,也不成什么道理,那两个离阳你都见过了么?怎么就知道她们长得一样。”她还想去闻手却又不敢,两只手一个头就晃晃摇摇的,更加扭捏起来,站起来磨磨蹭蹭地说道:“那核桃阿姨给我看了她女儿离阳的相片,我去过楼上那个积灰的图书馆,在那后头的房间找得到你们那个离阳的相片,我看她们长的是一样的,明明是同个人的,这还能哄得了我么?”
女管家的脸上突然就吐了许多或肥或干又或瘦的怒色出来,喝问:“你好好的去破书房做什么?又怎么找到那后面去了?自你来了这里,统共也才几个月而已,就整了这些数不过来的麻烦,成个什么体统?我跟韩先生说去,这里是留不得你的,尽快打发你走吧。”她并不是首次听见团圆提起楼上旧图书馆后面的那个房间,这次却使她警醒许多。毛团圆倒是不以为意,只应道:“我的亲人大姐姐,你忙什么?!你也不想想,我好好的怎么就往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地儿去了,除了韩焉晓带我去还能有谁?就一个破地方,有什么稀罕的,以后谁求我去我还不愿意去呢。就为了这个赶我走,不觉得荒唐么?”
女管家想起去年的春晒清古节把一些旧衣整理了送给在街上拾荒的痤头阿婆,从她那里得了些丝瓜籽,随手洒在后院湖边的假山下;几星期后,那些相互搭攀的丝瓜藤株已比她还高出一个头,大舌头园丁偶尔拿些草灰洒在上面,并告诉她丝瓜花是黄色的,摊得薄薄匀匀,碰见风天,被吹得细细碎碎的,像用烧沸的水油煮出的杂拌鸡蛋片;后来风停了,阳光仍是白灿灿的,假山下的小型四角丝瓜棚吊满胳膊般粗细的八角瓜,她笑道:“这也奇了,怎么都是一般大的,这树藤上也不见小的瓜仔,更不见花,好像就只许人吃一水,一张口吃足就能吃到厌,以后就再不给的了。”大舌头园丁在人工湖边洗锄草机,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又很快掉回头去,并不搭话。她又道:“看这势头,过两天就能遇火见锅的了,煮海鲜面时切成丁或块掺进去,最是甘甜润口的。”未曾想次日那些丝瓜全烂在藤上,没有一个是不黄能吃的。大舌头园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另一个园丁却说:“这世上原就没有十分准的东西,总有意外的。”往后她每次煮海鲜面时就不由得想起那些丝瓜,若那些丝瓜都好好的,人们吃过就扔到脑后了,但突然就坏了烂了,总是无中生有多了个理由叫人牵挂纠结着。她看看坐在对面的毛团圆,见她白且肉的脸绷得紧紧的,如果人的乳房也有脑子会耍心思,它们不服气的时候大概就是长成她那个样子。
未完待续,隔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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