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献帝建安九年（公元204 年），为了扫荡官渡之战后袁绍军事集团的残留势力，曹操集结兵力一举攻破包围许久的冀州邺城。就如同中国古代众多军事战斗上演的残酷画面：城破之际，曹操下令屠城。尽管这样的“屠城”在规模大小上仍有争议，但是一定的人口屠戮是免不了的，我们的故事，就在这样的血腥气味中开展。

围城、攻城、屠城，这再寻常不过的杀戮公式，却留下一段不寻常的历史镜头。曹操之子曹丕率领军队冲进了袁绍之府，此时袁绍已死，只剩“袁绍太太”与“袁绍二媳妇甄氏”留守府中。只见到二媳妇甄氏穿着一身素服，蜷曲着身子，伏趴在袁老夫人的双膝上悲咽哭泣。或许是哭泣声引起了注意，曹丕不自主地走向这位二媳妇，掏起随身手巾，拨开她杂乱的头发，温柔地为其擦拭脸颊上的眼泪。

二媳妇尽管面容憔悴，但眉宇间仍不掩其丽质天生、美丽神韵，再加上红晕的脸庞与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更显得凄楚动人、令人心疼。在乱世中见此佳人，曹丕心中一荡，已无法自持，马上近身将她扶起，传令士兵严加保护，免遭其他曹军杀害玷污。这位被曹丕严加保护的女人，就是后来把曹操父子三人搞得天昏地暗的“甄妃”。

这桩“英雄救美”的事迹，在以男性暴力为主体的战争中，就如同掳获的战利品般，也没有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不过南朝刘宋时期裴松之撰写的《三国志・注》却留下关键性的一句话：“太祖闻其意，遂为迎取”。太祖乃是曹操也。意思就是曹操听到儿子掳获“女性俘虏”，于是准备婚礼将其迎娶进门。这段简单的文字，却留下难解的两大疑点：

第一曹操雄才大略、日理万机，花了将近半年时间才打下的邺城，战后复原工作千头万绪，曹操竟然还有闲工夫去管他儿子“女性俘虏”的婚事，不禁让人纳闷曹操与这位女性俘虏究竟有什么瓜葛？

第二个疑问是，屠城之际，人命如蝼蚁，除非是特别派兵保护，否则袁府早已遭人屠掠殆尽，“袁绍二媳妇甄氏”与其“婆婆”恐怕也难逃被曹军强暴的命运，问题来了，是谁下令保护袁府？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明白这难解的历史谜题，我们将镜头拉回2003年美国前总统小布什发起的波湾战争。当美军攻陷伊拉克之际，巴格达首都早已陷入无政府状态。绝大多数的政府机构遭暴民闯入，尤其是“巴格达博物馆”更是遭到大肆劫掠，成千上万件珍贵历史文物被洗劫一空，其中包括人类史上第一部成文法典《汉莫拉比法典》。讽刺的是，掌管伊拉克全国石油的重要政府机构却平安度过这次浩劫，原因在于美军早已布下重兵严加保护，当然没有人敢动歪脑筋。换言之，美军在乎的是乃伊拉克的石油，这部分可容不得暴民染指；而至于博物馆文物，也不是什么重要资源，又不能吃，也换不了什么钱，而且掠夺文物加以贩卖会遭国际谴责抵制，石油公司出身的小布什当然没兴趣！

由此可知，曹操下令屠城之际，就像美军保护石油大楼一样，肯定派重兵保护袁府，这才让曹丕进入袁府时有机会看到袁绍二媳妇美丽的容颜，但问题是，袁府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曹操派兵保护，里头藏有石油吗？

古代打仗的三个因素“抢粮、抢钱、抢女人”。曹丕进入袁府时，没有看到“粮”，也没有“钱”，也没看到“石油”，只有一位“老婆婆”和一位“二媳妇”。“老婆婆”可以用删去法排除，剩下的只有二媳妇，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世说新语：惑溺篇》有则有趣的记载：

曹公之屠邺也，令疾召甄，左右曰﹕“五官中郎已将去。”公曰﹕“今年破贼，正为奴。”

曹操攻下邺城后，随即迫不及待命人要把甄氏找到。左右面有难色地告诉他，“甄氏”已经被人抢走。曹操何等人物？挟天子以令诸侯，当今汉朝帝国最伟大的宰相，打败袁绍之后，更是北方之霸。

“是谁这么大胆敢抢我曹操相中的女人？赶快说是谁？我要把他碎尸万段，再操他九族全家十八代，快说……”

左右士兵颤抖结巴地回答：“是……是……丞相您大儿子五官中郎曹丕。”

曹操这下糗了，前一秒钟才信誓旦旦要操他全家九族十八代，后一秒钟马上就GG 了，因为九族十八代，第一个就会操到自己。不过一代枭雄曹操也不是随便当的，只见曹操哈哈大笑：

“抢得好，抢得好，我今年大破邺城为的就是你曹丕这小子啊！”（“今年破贼，正为奴。”）

网络上许多人翻译这段话，把“奴”解释为“甄氏”，“我今年打袁绍，正是为了甄妃啊～！”这样前后画面就不通了。因为一代枭雄的女人被人抢走，却只能在原地感叹，自怨自艾？这个曹操也太孬了吧！事实上，“奴”有小子的意思，“曹操老爸”称呼“儿子曹丕”为小子非常贴切。将奴解释为曹丕，曹操足智多谋的枭雄形象方能跃然纸上。

尽管曹操生气，但是也马上意识到，甄氏也只不过是个女俘虏、女奴隶，为了一个小俘虏杀了自己的儿子未免太不智。女人再抢就有，儿子虽然也是再生就有，但是能不能养大，却是老天决定。根据《三国志・武文世王公传》的记载，曹操一共有25 名儿子，古人未成年而夭为之“殇”，曹操儿子中近三分之一的人有“殇”的封号，换言之，曹操有三分之一的小孩，都活不到成年。

当时天灾、人祸、瘟疫横行，要养大小孩确实不易，曹操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于是聪明的曹操索性来个大放送，大笑道：今年破城就是为自己讨儿媳妇啊！曹丕把她抢走，正合我意啊！”

我每次读到这段文字就要感叹一下，要在一瞬间做出这样漂亮的反应，除了曹操还能有谁？上述故事出自《世说新语》，尽管许多学者认为《世说新语》乃是野史小说，不足以成为正史资料，但是《世说新语》的资料却足以解答隐讳历史所造成的疑惑。

曹操患有严重的“人妻搜集强迫症”，过去在一场因搜集人妻而引起的战事中，大儿子曹昂甚至为了保护父亲而丧命，如此疯狂的强迫症患者，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袁绍二媳妇的美丽动人，而放任儿子曹丕捷足先登呢？曹操肯定是布下了重兵保护袁府，没想到家贼难防，心爱的战利品却还是被曹丕夺走，为了顾及颜面，只好将其赏赐给自己的儿子。

陈寿的《三国志》写得很隐晦，简单交代“文帝（曹丕）纳后（甄妃）于邺”，在兵荒马乱攻城之际，曹丕居然还可以从容、顺利找到甄妃，并且再择一隐密处成功地完成“纳后”的动作，若说不是“预谋犯案”，应该很难找到第二种解释。而之后曹操亲自为曹丕迎娶甄妃（“太祖闻其意，遂为迎取”），不正是《世说新语》“今年破贼，正为奴。”的故事吗？一正史，一野史，刚好完整记录曹氏父子隐晦的三角关系！

高中课文《典论・论文》中所提及的建安七子，其中一人名刘桢，他有一个很特别的字——“公干”。刘桢的“字”如其人，他果然做了一件让他自己被“公干”的事。《三国志・裴松之注》记载了这样的故事：

太子尝请诸文学，酒酣坐欢，命夫人甄氏出拜。坐中众人咸伏，而桢独平视。太祖闻之，乃收桢，减死输作。

“太子”为曹丕，“文学”指当朝文人。大意是说曹丕有次宴请诸位当朝文人，酒酣耳热之际，曹丕竟然开始炫耀他的战利品，把夫人甄氏请出来拜见各位宾客。其实曹丕这个举动也没什么大不了，让大家见识一下太太的美丽，自然也是光彩的事。但是大家的反应却是令人困惑不解：

“每个人都把头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看甄氏。”

这句话普遍的理解是：“因为甄氏太漂亮了，又是太子的女人，所以大家不敢看她，怕冒犯曹丕。”这样的解释显然是有问题的，因为曹丕就是希望大家看他的美艳夫人，众人看得越起劲，曹丕当然就越得意。就像是以七十余岁高龄选上美国总统的富商川普，出门总是要带着他那美丽的老婆梅兰妮亚，这位模特儿出身的第一夫人，全身珠光宝气，举手投足都是闪光灯的焦点，大家越是看她，川普越是高兴，因为男人喜欢秀宝嘛！

既然曹丕像川普一样爱秀宝，那么大家怎么还会不敢看甄氏呢？原来啊！史书上虽然没有记载，但是当朝的文人都知道—— “甄氏是曹丕的女人，同时也是曹操中意的女人。”

曹丕喜欢让大家看他的女人，并不代表曹操同意大家可以看他的女人。曹丕喜欢秀宝，那是因为曹丕已经占有甄氏，已经拥有的东西，呵护疼惜之情自然消减，你们这群臭男人想看就看吧！但是对曹操而言，“得不到的东西最美”，甄氏可是他心头的一块肉，为了国家大计、家庭和谐，才忍痛割爱给曹丕；换言之，曹丕只有“使用权”，曹操才拥有真正的“所有权”。

“为了曹丕我可以忍，但是偷看我的甄氏可就不行了”。

这么简单的道理大家都懂，偏偏建安七子里的刘桢，一时蝌蚪游上脑，竟两眼睁得大大的，猛盯着甄氏看。刘桢看得越入迷，曹丕就越高兴；就像男人炫耀他的法拉利，路人越惊叹，男人就越得意。刘桢看完甄氏后，本来还活着好好的，但是随即“太祖闻之”，可就大不妙了。裴松之写的《三国志・注》很喜欢用“太祖闻之”的词汇组，上次是曹丕抢走甄氏时，“太祖闻其意，遂为迎取”；这次则是刘桢偷看他的小甄甄。曹操是三国时期的大枭雄，身边女人不计其数，但是为了一个小甄甄，在情敌身边，装满了人工监视器，随时回报心爱女人的状况，这种偷窥的举动实在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裴松之以曹魏为正统，有意避讳，只好委婉写成“曹操听闻”。事实上，哪是曹操听闻的，根本是看直播来的。

曹操从太子宴上的直播，知道那个不要命的“公干先生”竟敢偷窥他的小甄甄，气得马上发文给刑部狱吏，下令把“公干先生”当场给“公干”掉，押入刑部大牢，等候处斩。看女人看到被杀头，不是什么大新闻；但是看女人看到被“女人的公公”杀头，刘桢可说是古今中外第一人。因为这件事情太好笑了：女人的老公不介意，倒是女人的公公醋劲大发，跳出来为媳妇主持正义，那不是说明公公其实是暗恋着儿媳妇吗？

老爸曹操这么一搞，这下换曹丕面子也挂不住，如果“公干”真的被杀掉，那么世界都知道老爸暗恋媳妇，然后再挖出“我抢老爸的女人”新闻，太丢脸了。

所以曹丕硬着头皮出面向老爸曹操求情。史书上没有记载求情的过程，不过我们大概可以想像那个画面。曹操看到曹丕走了进来，马上对着儿子破口大骂：

“我都这样了，你却那样；你都那样了，他（公干）却那样，该杀！该杀！”

各位看官有看懂吗？看不懂没关系，因为这种爸爸、儿子、儿媳妇三角关系本来就很难懂。曹丕看见老爸这么激动，没有多做解释，走向前去，拍着老爸的肩膀说声：

“我懂！我懂！”

说也奇怪，曹操激动的情绪，听到这两个字“我懂”，竟然缓和了下来。

原来曹操不是要听“道理”，而是希望有人安慰他。“我懂”就是最好的抚慰语言。一切尽在不言中，因为这种丢脸的事真的不能说太多，更何况当事人正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大枭雄曹操。刘桢先生的“公干”刑罚可免了，但活罪难逃，曹操将其“减死输作”，就是减省处死的刑罚，改为“输作”，即“做劳动”，有点类似劳改。

轰轰烈烈的“曹操吃醋”事件就此落幕，除了替曹操的风流韵事再添一笔外，也让人见识到咱们小甄甄的无比魅力。如果你只以为小甄甄的魅力只有如此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因为只有三角恋情不过瘾，那位七步成诗的曹植还没加入的说！

(待续)

下一集【曹氏伦理多角恋，第二幕】始乱终弃帝王家：甄妃死亡之谜，将于下次更新，敬请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