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大舅》连载第4天,一些好友反映没有弄清楚文中的“人物关系”,抱歉,我疏忽了。
解释一下:太姥爷、太姥娘,是我母亲的爷爷和奶奶、姥爷的父母,老家应该叫“老太太(我怕文中这样称呼有歧义)”;外曾祖父,是我母亲的外祖父(姥爷)。
我的太姥爷(老太太),有三个儿子,老大、老二,分别是我的“大姥爷、二姥爷”;老三,是我的亲姥爷,我们口语也叫“外姥”,也就是我母亲的爸爸(高庄儿女称呼爸爸,也称呼“爷、俺爷”(单字))。
1.喜欢结交酒肉朋友的二姥爷
我的太姥爷有三个儿子,老大和老三(我的亲姥爷)性格随他,是老实巴交的乡下人,勤俭节约、踏实能干,忙时耕作,闲时制作粉条遛乡售卖,赚了点钱就置办田地,再蚂蚁搬家一样,零地凑整地,积累家业。
1918年,太姥爷和大姥爷赶集卖粉条回来途中被土匪绑架,给了赎金100块袁大头,土匪又加码,太姥爷心疼钱,在土牢里大骂土匪失信,后爷俩被恼羞成怒的土匪撕票了。
太姥爷和大姥爷死后,无人再能管束二姥爷,二姥爷开始结交一些乡痞、闲汉、土匪、捻子等江湖人物,说家里男丁少,路子广、兄弟多才能免受他人欺负。
那些人都是酒肉朋友,有酒有饭一来一群,灶台没肉,几天不见人影。
二姥爷分家得的那些家业, 还不够他变卖喝酒、结交狐朋狗友的。
太姥娘心疼钱,也不希望二姥爷败家,劝二姥爷少结交江湖人物,少把一拨拨人朝家带,二姥爷还振振有词,辩解道,“舍财不舍命、舍命不舍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俺爷(爸爸)和俺大哥不就是太老实,只会攒钱、不会舍财,结果被土匪绑架、杀害么了?现在世道这么乱,咱不活络点,能行么?”
在那个军阀割据、乡间土豪劣绅和土匪狼狈为奸、勾打连环的时代,人人自危。
二姥爷自知家族人丁稀少,三弟又老实巴交、只知道埋头干活,他利用自己头脑灵活、身段柔软的优势,结交一些官面、乡间和江湖上的人物,聊以自保,也不能说不对,但这样一来,花得钱就多了,毕竟有钱铺路,才好张口,酒肉朋友、酒肉朋友,没有酒肉,哪来的朋友?
二姥爷生活观、财富观和社会观和勤恳干活、一分钱分三瓣花的我的姥爷,完全是相反的,一个是攒钱的匣子,一个是撒钱的筛子。
二姥爷手里的钱,一浪荡完,就想各种点子伸手问我姥爷要,不给还不行,他总有理由。
我姥爷是个厚道人,被缠的没办法,多少还是偷偷给二姥爷一些钱的,毕竟是亲兄弟,虽然早已分家;并且分家时,二姥爷不讲究,还摆了我姥爷一道——分走了三分之二土地不说,还把骡马、大车、磨盘、鏊子等折价换钱独吞了。
2.生活节俭的姥爷
姥爷和二姥爷分家后,把全部的热情和精力,都投入到田间劳作和粉条加工中了。
姥爷目不识丁,没有其他技能,当时也没有农业机具和化肥,一切全靠起早贪黑的劳力,一点点的置办家业,分家时他只有17亩薄地和七八间老屋;
淮海战役时,他已经攒下了近100亩田产、七八头牲口、四间大宅院。
姥爷一生含辛茹苦、勤劳肯干,一分钱掰开两半花、只知道披星戴月的土里刨食,一辈子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攒点钱,就一门心思置地,一点一点地买,碎地变整地、荒地变肥地。
在他看来,土地是最牢靠的财产,风吹不走、雨冲不走,春种一瓢、秋收一斗,是最能让他睡得着的资产。
他对土地的感情炽热,天不亮就到处背着粪筐拾粪,村里的粪拾完后,能跟着大路上的骡马队步行十几里,就为了那一坨坨热腾腾的粪;
有时为了骡马粪便,他竟然帮着赶车十几里,然后捧着一大坨粪便,再喜滋滋的回来,这在现在看来,不可思议——但当时没有化肥之类,牲畜粪便确实是好东西,是土地收成的保证。
他赶集回来,也是顺路拾粪,用树叶包好,宝贝似的,笑嘻嘻地捧到自家地头,如释重负的安置好。
姥爷一分一厘攒钱买下的薄地,三两年就捣鼓成了肥地、熟地.......这凝结了他多少的心血。
有一次晚上,年幼的三舅看到姥爷从集上回来,怀里神神秘秘的用荷叶揣着一包鼓鼓囊囊的东西,猜想可能是狗肉、猪头肉、果子之类,趁着姥爷洗脸,他偷偷的摸了就朝嘴里塞,进嘴后,一口吐了出来,“俺爷,你揣的是驴屎蛋子啊,俺还以为是芙蓉果呢?”
(芙蓉果,糕果,由糯米精面、纯黄豆粉、饴糖制作的一种形似头状,质地脆酥的糕点。)
母亲说,牲口生病了,姥爷会昼夜住在牲口棚里,仔细看护,好汤好水伺候着,一点不敢马虎;儿女发烧打摆子,他摸摸头,旁边放上一碗水,就走开了。
姥爷经常说,牲口能帮着拉磨耕地、还能下小牲口,你对它们好,它们干活不惜力、不会偷奸耍滑。
有一次二姥爷借用牲口时,不会顺着使力,把牛腿给砸瘸了,心疼的姥爷晚上到牛棚,扶着牛吧嗒吧嗒掉眼泪,在牲口棚看了七八天的牛腿,比伺候儿女还精心。
解放前,姥爷家虽然生活还过得去,可以说是庄户人眼里的地主,但仍然十分节俭,长年不见荤腥,一次二舅河里逮了几条鱼,姥爷给扔了,一是怕废油,二是怕好吃了下次还想逮鱼吃,把嘴喂刁了。
农忙季节,家里有雇工时,吃的最好的是雇工,再次是子女,姥爷吃得最差。
他最见不得人浪费,每次吃饭都是最后一个,把碗、碟、瓢、勺都检查一遍。
母亲说,姥爷吃饭是不需要刷碗的,他能把碗边糊糊都舔的透亮。
姥爷赶集舍不得买吃的,都是带块煎饼,就点凉水吃;
遇到别人办红白喜事,流进地沟的大米大豆残渣,他都要偷偷地淘洗晾晒后,放进米缸里,留备作为饥荒时的口粮。家里有个大缸,专门收藏这些有点发霉的二手粮食,别人嫌脏,嫌丢人,姥爷从不嫌。
在姥爷的言传身教和严格要求下,八个儿女从小就被教育“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虽然姥爷家农忙时有雇工,但舅姨们每一个天不明都要参加繁重的家务和田间劳动,劳动量不比雇工低,可吃的都是白干子稀饭,没到饭时,就饿得直叫唤。
(后来五姨找对象时,她什么条件都不打听,就问我五姨夫,能吃饱饭么?能吃饱饭,我就跟你走。)
3.二姥爷的奚落
姥爷在持家上的过分俭省,经常遭到二姥爷的奚落。
二姥爷当众嘲讽姥爷,“老三,你真是个抠门种,买个油条算过年了,家里不来亲戚不炒菜,全家天天唆盐水石头”。
(这有个典故:抗战时期,盐稀缺的年月,姥爷家有一盘特殊的菜。在一个小碗里放一点盐,兑上水,让盐化开,再丢一些干净的小红石头进去。家人筷子夹起红石头放进嘴里唆唆,把红石头丢进碗里,停一会儿再夹起红石头唆唆。,全家吮吮盐味,也称“唆盐水石头”。)
二姥爷家属于挣俩花仨类型的,混个今天饱,不管明天的事,他还嘲讽我姥爷“靠扎紧嘴巴省,能省出万贯家财么?真是土老冒,赶个集都舍不得买一个钱的东西!”
殊不知,正是我姥爷一年到头给他兜底,他才能敞开肚皮吃,出门在外吹破牛皮,肩膀扛个头,四处晃悠。
两人做兄弟,也是前世的冤孽。
大舅后来也多次说,“没有二大爷一家的七狼八虎的跟着吃,俺爷的日子还能好过些,俺爷也也不要这么辛苦劳作。二大爷就知道吹牛,混乡里,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操心家里孩子的肚皮,那些孩子都在我们家吃呢。”
自小,大舅对二姥爷(他的二大爷)是有些不满的,但怯于乡村伦理和宗亲孝道,他又不能说什么,但他知道,二姥爷这样的为人处事方式,他是不赞同的,吃自家的喝自家的,还奚落自家;姥爷这样一味的隐忍节俭,也不是他想要的生活。
作为家中的长子,大舅从小话不多,但心事还是挺重的;特别是从外曾祖父的六户村回来,听到村里私塾郎朗的读书声,他还是很羡慕的。
大概从那时起,在大舅心里,就埋下了读书的种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