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大众电视》第八至第十一期连载了四期“群芳谱”,介绍了四大名著之一《红楼梦》电视剧的选角情况。
尽管从后来播出的情况来看,角色最终的扮演者稍有变动,但大致上来看,主要角色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变化,而其中最惹人瞩目的,无疑只有一个人。
饰演林黛玉的陈晓旭。
图|陈晓旭饰演的林黛玉
从这一选角上来看,无一不说明主创团队的用心,每一个角色仿佛都从书中走出来的一样,特别是陈晓旭的林黛玉。
事实上对于绝大多数年轻人而言,四大名著一般《红楼梦》都是被略过的对象,很多人其实都是在成年以后,才能逐渐的看懂一些《红楼梦》的精髓,但在认识原著小说之前,大部分人其实都是从影视剧开始的。
尽管87版红楼梦与10版红楼梦各有特色,但秉持着先入为主的观点,人们都认为,87版红楼梦无论是剧情还是在演员上,都很难有后来者去超越他们。
特别是陈晓旭饰演的林黛玉,她的一颦一笑,足以动人心脾。
可遗憾的是,作为饰演者的陈晓旭,却一生都没能走出林黛玉的困境。
毛遂自荐出演林黛玉以八十年代的拍摄条件来看,《红楼梦》无疑要算得上是鸿篇巨著,也因为《红楼梦》在绝大多数人心目中都占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所以从决定拍摄开始,制作组就投入了极大的用心。
87版红楼梦的筹拍其实起源于著名导演王扶林。
图|王扶林导演与陈晓旭
早在1979年,王扶林提出了想要拍摄红楼梦的想法,在当时得到了电视台与红学界的支持。
从成立专题会议研究改编,到筹备组、编剧组、剧组顾问委员会成立,前后就花了三年多的时间,一直到1983年12月底,剧本才正式确定下来。
其实也有人发现,87版红楼梦并不是严格按照原著来拍的,除了局限于技术上的问题外,剧中后四十回的主要情节,也于高鹗续写版的有所不同,是因为编剧组参考了当时主流红学家的意见。
在剧本出炉的同时,《红楼梦》剧组开始在全国各地选拔演员,引起了广泛的响应。特别是剧中主要人物的竞争。
因为林黛玉在整部剧中占有重要的戏份,当年毛遂自荐出演林黛玉的人特别多,陈晓旭也是毛遂自荐的人选之一。
据选角人选之一。尤氏(剧中宁国侯府贾珍的夫人)的扮演者王桂娥回忆:
“陈晓旭的信寄来时,是一个沉甸甸的大信封。”
说起演戏,陈晓旭其实并不是一个新人,早在1982年,陈晓旭就在电视剧《家风》中,出演男主角刘海泉的妹妹,这也是她出道的首部作品之一。
图|小时候的陈晓旭(右)与父母和妹妹
1965年,陈晓旭出生于辽宁鞍山一个艺术家庭,父亲陈强本身就是毕业于中国戏曲学校,还担任着鞍山话剧团的导演,母亲王元夕也是一个舞蹈老师。
在这样一个艺术气息浓郁的家庭下长大,陈晓旭身上自带一股书卷的忧郁气质,还曾在《青年诗人》上发表过一首小诗——《我是一朵柳絮》。
要知道在这一年,陈晓旭也不过才14岁。
很多人都是因红楼梦而与认识陈晓旭,事实上当人们在了解到她这首小诗后,才明白为什么当年林黛玉一角会落在她身上。
1983年,陈晓旭偶然从杂志上看到了《红楼梦》剧组在全国范围内选角色,在男友毕彦君的支持下,陈晓旭给剧组寄去了一封信,尽管那时陈晓旭已经有多年表演的经验,但在时隔多年以后,她却很谦虚的称:
“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的我演了林黛玉。”
陈晓旭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林黛玉去的,压根就没有考虑过其他角色,当时有导演一度担心陈晓旭演不好这个角色,于是建议她:
“能否演另外一个角色。”
可陈晓旭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就是林黛玉,如果我演其他角色,观众会觉得是林黛玉在演另外一个女孩的角色。”
图|10岁的陈晓旭与母亲
陈晓旭这句话对她而言可谓是“一语成谶”,因为她后来又接演了许多角色,但无论如何努力,在大多数人看来,都像是“林黛玉在演另外一个女孩的角色”。
要知道当时竞争林黛玉这个角色的并不仅仅只是陈晓旭一个人,其他还有不少优秀的女孩儿,包括后来与陈晓旭一同进了林黛玉组的的人中,还有后来饰演了晴雯的张静林、出演了宝珠的王晓洁、出演了秋桐的沈璐、出演了惜春的胡泽红以及出演了秦可卿的张蕾等等。
能够在红楼梦这部剧中亮亮身影的,哪个不是万里挑一,况且这其中还有许多被淘汰了的姑娘。
就从履历上来看,饰演晴雯(就是那个在剧中被、王夫人、史湘云说长得像林黛玉的那个)的张静林(后改名安雯),10岁就进了中央戏剧学院,她的经历让许多中央戏剧学院出身的本科生都认为自己是“非科班”,而且张静林之所以进入红楼剧组,是凭借导师张君秋的推荐,那时老师推荐一个学生,可不仅仅是凭关系,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陈晓旭,张静林可能就会出演林黛玉。
从后来的结果来看,陈晓旭确实是为红楼梦而生的,更准确地说,是为了林黛玉而生的。
在红楼梦投拍之前,陈晓旭就通读过两遍《红楼梦》,需要指出的是,她不是因为争取到了这个角色去读的书,而是在很小的年纪时,就已经接触到了红楼梦,并能深刻的理解剧中人物。
图|1984年《大众电视》第8至11期上刊载的群芳谱,陈晓旭饰演林黛玉、张莉饰演薛宝钗
在接到剧组的试镜邀请后,陈晓旭向剧团(当时她在鞍山话剧团工作)请了三天病假,专程到北京试镜,但没想到的是,从她到剧组后,还进行了为期三个月的培训,在后来长达三年多的时间,陈晓旭就在《红楼梦》剧组。
一直到1987年,《红楼梦》才拍摄完成,要知道这部剧一共才36集,对比今天半年、一年就能拍摄完成,动辄五六十集的电视剧,《红楼梦》整体的打磨,可以说是精益求精。
从1987年《红楼梦》首播,到后来长达20多年的时间,重播了上千次,成为一代观众心目中永恒的经典。
而陈晓旭也凭借着《红楼梦》名声大噪,而这一年,她也不过年仅22岁。
走不出林黛玉的一生“我不觉得我能演林黛玉是因为我长得美,或是演技好,只是我的性格和气质与她很像。”
陈晓旭从性格上而言,确实是很像林黛玉。
图|陈晓旭、林达信《家春秋》剧照
1987年《红楼梦》大火后,陈晓旭也引起了各方的注意,并为她争取到了另外一个角色,一部民国情感大戏《家春秋》,她在剧中饰演性格内敛忧郁的梅表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梅表姐”的角色在气质上与林黛玉颇为接近,而且从后来播出情况来看,陈晓旭确实成功演绎了这一角色。以至于《红楼梦》连同后来的《家春秋》都成为陈晓旭的代表作。
但除此以外,陈晓旭还演过什么角色呢?
这一点,只怕就连最为熟悉她的影迷,可能都说不出一个大概。
尽管陈晓旭用心打磨演技,但在大多数观众眼中,就只是“林黛玉”的翻版,严格意义上来说,《家春秋》确实算得上是成功,但观众普遍对陈晓旭的演技并没有太好的评价。
陈晓旭后来也谈到了这一点:
“我就拍过这么两部戏。一是我觉得自己在表演上不如别人有天赋;二是由于起点太高,我之后就没有再遇上什么合适的戏了。事实证明,这是我的幸运,要演就该演最好的角色,不是吗?”
图|陈晓旭与毕彦君
尽管《红楼梦》的热度依然在,大家碰到她后,都会不自觉地喊她“林黛玉”,可陈晓旭却在繁华落尽后,体会到了无尽的孤独。
事实上也是因为性格上贴近林黛玉,陈晓旭整个人的气质上给人呈现一种忧郁的感觉,她很渴望关怀,渴望别人理解她的想法,但她却不愿意通过沟通来诉说,时间一长,陈晓旭的情感上也横生波折。
陈晓旭在《红楼梦》播出后不久,便选择同毕彦君结婚,但是因为性格上的不合,两人没能走下去。
孤独寂寞是这一时期陈晓旭的真实写照,因为她没办法让人去理解她。
陈晓旭一个人拖着行李箱来到北京,那时北京还未流行起“北漂一族”,没有房产中介,没有各种酒吧、迪厅,甚至那个年代的人们也没有太多娱乐的项目,她只能一个人孤独着去走,身边却没有一个人。因为搬家的次数太频繁,陈晓旭甚至一度有些恐惧,她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拖着箱子在街上走,更害怕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家里。
“上世纪80年代末流行出国热,我也盲目地心动过,想去美国,被拒签了。”
图|陈晓旭
为了出国,陈晓旭曾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苦读英语,结果因为过于孤僻的性格,反而把她雇来照顾自己的保姆吓跑了,后来朋友建议她先去德国,然后再到美国,但因不适应在国外的生活,陈晓旭在德国只待了三个月就回国了。
回国后的一段时间,陈晓旭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但阴差阳错之下,陈晓旭选择进军商业,开始大放异彩。
陈晓旭的创业资金是她通过投资原始股赚来的,尽管股市中不可避免的有风险,但陈晓旭是幸运的,她投入的两三万块钱,转眼就获得了几倍的利润。
1991年,一个偶然的机会,陈晓旭听朋友说起,一个叫“长城广告公司”的企业正在征集加盟承包经营,那时的陈晓旭还完全不懂得什么是经商,在朋友的讲解下,陈晓旭也稀里糊涂的投入了几万元,开起了广告公司。
在开公司的最初一个月,陈晓旭举步维艰,高昂的人工成本以及房租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就在这个艰难时刻,一个药厂的厂长慕名而来,那时中国有几百家广告公司,陈晓旭只不过是草创,就在她很疑惑对方为什么会选择自己,但药厂客户笑了笑,说了一句话:
“我相信林黛玉不会骗我的”
图|陈晓旭
后来还有一家湖北的药厂因为滞销几乎就要倒闭,在这关键时刻,药厂选择了陈晓旭的广告公司,打算来一次翻身。毫无疑问,这家药厂赌对了,他们与陈晓旭签订了150万的广告合同,不仅起死回生,还兼并了一家小厂。
尽管“林黛玉”的名气对于公司的经营并没有帮助,可事实上有这样一个无形的招牌,还是为陈晓旭争取来很多机会。
对于广告这一行业,陈晓旭并没有太多了解,尽管大多数客户不少是冲着她的名气而来,但很显然能直接与她对话的基本没有:
“没有客户直接来找我谈的。我们各个部门都有总监,他们比我专业,我需要做的是坚持诚信经营的宗旨和为有志之士提供广阔的舞台。”
陈晓旭意外地在商业上大获成功,并于1996年创办了世邦广告公司,并自任董事长,而他这一年也不过才29岁。
在后来许多年中,陈晓旭除了经营她的广告事业,还投资了影视剧,成为了一个知名的企业家。
图|陈晓旭饰演的林黛玉
在那段时间,陈晓旭是最忙碌的,她认为自己找到了方向,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赚很多钱来改善自己以及家人的生活。
可许多年以后,陈晓旭却本能地感觉到不快乐。
心灵的寄托“我发现物欲的增长并没有给我和家人带来真正的快乐。我变得越发忙碌和烦躁,很少有时间和父母相处。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父亲母亲不知何时开始衰老、虚弱了,好像随时都有离开我的可能。而我给了他们什么呢?这一切他们又能带走什么呢?这种心痛使我从喧闹中安静下来。我开始想:如果我的父母去世了,他们会去哪里,我们还能见面吗?”
本就性格忧郁的陈晓旭愈发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2007年2月,陈晓旭遁入空门,消息传出时,一度让许多喜欢她的影迷想不通。
图|陈晓旭
许多与陈晓旭相熟的老友家里,都被媒体打爆了电话。踏破了门槛,想要了解这一情况,只有原来87版《红楼梦》中柳湘莲的扮演者侯长荣老师简单地做了回应,不过出于保护隐私,侯长荣老师并没有透露很多。
“她初六在长春出家,我第二天知道的消息。是《红楼梦》剧组的朋友告诉我的,虽然我没有向她本人核实,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消息基本属实。据我知道的消息,陈晓旭确实剃度出家了,而且他的丈夫也将在不久后出家。”
侯长荣老师在否定了许多八卦传闻后又说道:
“她就是对佛非常虔诚,她信佛的年月至少也有五年之久。陈晓旭不是像林妹妹一样封闭的人,她跟我们会谈很多东西,信佛给她带来了很大的改变。”
原87版《红楼梦》编剧周雷作为好友,见证了陈晓旭出家仪式的过程,他曾在剃度仪式前反复问陈晓旭:
“你想好了吗?”
陈晓旭始终微笑着同他点头。
与大多数人想法相同,周雷认为陈晓旭之所以接受佛法,很大程度上是受了“林黛玉”的影响:
“我虽然不知道她小时候是什么样子,但自从演了林黛玉之后,她的性格就很像林黛玉,她会对佛法有兴趣也是因为《红楼梦》这本书。在她还没经商之前,她就常说起佛法的事。”
1999年,陈晓旭偶然听到净空法师讲解《无量寿经》的录音带,突然有种感悟:
“突然我的心明亮了,那个世界仿佛印证了我从小到大对清净仁爱世界的无限向往。我对经中所描述的一切没有丝毫怀疑,就像有人将你心中多年描绘的蓝图突然呈现在你面前那样惊喜、感激。”
陈晓旭便跟随净空大师学习佛法多年,可以肯定的是,陈晓旭出家的决定并非是一时冲动而决定,而是她连续多年接受佛法洗礼的结果。
不过很遗憾,就在陈晓旭选择了她心灵上的宁静时,噩耗却接踵而来。
图|陈晓旭与父亲以及姑妈合影
从2006年3月开始,陈晓旭便已经察觉到身体上的不适,据她的小姨王元凤称,那时亲戚朋友都劝她可以到医院去检查治疗,但陈晓旭自始至终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在家人的逼迫下,才随手抓一点中药来吃。
“生活里的陈晓旭,性子与“林妹妹”稍有相似,皆是很固执很难改变想法的人,只要她不认可,哪怕别人再怎么提意见,她也不会接受。”
随着病势渐渐沉重,陈晓旭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医生告诉她,她得了乳腺癌。
尽管医生一再告诫陈晓旭,希望她能住院治疗,可陈晓旭却不愿意这样做,在生命最后几个月的时间里,她决定出家。
2007年2月23日,陈晓旭在长春兴隆寺出家,法号妙真,可因为身体病势沉重,陈晓旭就连站立也很困难,但她还是强撑着精神,不愿意露出一点疲惫之色给亲朋好友看。
尽管亲友们仍不放弃劝说陈晓旭接受治疗,却无奈挡不住病情恶化。
图|红楼梦剧照
在陈晓旭生命的最后时刻,父亲始终陪伴着她,也就是在临终前的一天,陈晓旭嗫嚅着对父亲说了五个字:
“爸,我想往生。”
陈晓旭的父亲听了这句话,忍不住泪如泉涌。
2007年5月13日下午,陈晓旭因病情恶化,几次陷入昏迷,快到傍晚时分,还喊了几声妈妈、姥姥、姥爷。
睡梦中,陈晓旭悄然离世,没有留下一句话。
事实上,《红楼梦》剧组许多老友都不知道陈晓旭病情,因为就在2006年10月,陈晓旭还同剧组人员有过聚会,那时的她看起来还很健康。
在陈晓旭已经逝去后的15年时间里,人们愈发地怀念她,2022年5月13日,原87版《红楼梦》薛宝钗的扮演者张莉,还在社交媒体上晒出两人的合影怀念。
诚然,在87版《红楼梦》播出初期,不少人质疑剧组,为何要选一个北方女子来饰演林黛玉?批评之声不绝于耳,但在多年后的今天,陈晓旭却成为了一个经典。
陈晓旭用自己的一生诠释了一个“林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