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芬达讲故事 ■素材：王福贵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我叫王福贵，是安徽省江南山区里的一个庄稼人。说起我的名字，那可是有讲究的。我爹给我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这辈子能够平平安安，福气多多。可是，这名字跟我的命运就像是老天爷跟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因为我这辈子，除了苦就是累，哪里有什么福气可言。

村里人都说我是个老实巴交的人，说白了，就是个怂包。可我不在乎，因为我知道，做人要本分，不能太过张扬。我们村子叫西村，跟东村一条小溪隔开，溪水潺潺，流过的不仅是清凉的山泉，还有我和李小红那些回不去的往事。

李小红，这个名字在我心里已经埋藏了二十多年。她不像她的名字那样普通，在我们这一带，她可是远近闻名的美人。说起她的性格，那可真是十里八村都有名，村里人都说她是“母老虎”，但只有我知道，在我面前的小红，温柔得像山间的清泉。

1984年的春天，我永远都忘不了。那时候，我和小红都还年轻，她18岁，我19岁，我们一起放牛，一起在田埂上采野花，一起在小溪边抓鱼。那些日子，就像是山里的早春，虽然清苦，却充满了希望。

记得那年的三月，山里的梨花开得特别好。小红穿着一件粗布花衣裳，站在梨花树下，跟那些洁白的花朵一样纯净。她仰着脸，眯着眼睛对我说：“福贵，你说咱们这辈子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憨憨地笑着说：“咋不能？只要你愿意，我就一辈子陪着你。”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就在那年冬天，我娘得了重病。乡里的赤脚医生说是气管病，要去县城大医院治疗。那时候，去一趟县城，光是车费就要两块钱，更别说住院的钱了。

为了给我娘治病，我东挪西借，可还是差了一大截。这时候，东村的张家看上了小红。张家的独生子张大强，仗着他爹是东村首富，整天游手好闲，可他们家里有钱啊。张老爷说了，只要小红嫁过来，不但给小红家五百块彩礼钱，还愿意借我二百块钱给我娘治病。

那天晚上，我和小红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见了最后一面。月光惨淡，像是在哭泣。小红抓着我的衣襟，眼泪汪汪地说：“福贵，你就这么看着我嫁给别人？”

我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我知道，为了救我娘的命，我不能自私。可是，看着小红梨花带雨的样子，我的心都碎了。

第二天，张家的迎亲队伍来了。八抬大轿，鞭炮齐鸣，红红火火。可是我知道，轿子里的小红，她的心比今年冬天的风还要冷。

从那以后，我就很少去东村了。偶尔遇到从东村来的人，听说小红嫁到张家后，日子并不好过。张大强好吃懒做不说，还经常打麻将，赌钱。但这些，我都不敢过问，也不敢去看。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1987年。那年的秋天，我家种的红薯收成不错。为了多赚点钱，我挑着红薯，想去东村卖。其实，我是骗自己的，我知道，我是想去看看小红。

那天，秋高气爽，我挑着两筐红薯，慢悠悠地往东村走。快到张家院子的时候，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打骂声。

“你个扫把星！整天就知道赌钱！家底都让你赌光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小红。

“你给我闭嘴！”张大强的咒骂声紧接着响起，然后是“啪啪”的耳光声。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手里的扁担差点掉在地上。这时候，院子的门“咣”的一声被踹开了，小红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当她看到我的时候，愣住了。

三年不见，小红瘦了很多，但是那双倔强的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此时的她，头发凌乱，脸上还有一道清晰的巴掌印。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地拧了一下。

“哟，这不是西村的窝囊王福贵吗？”小红突然提高了嗓门，“你来得正好，我家猪圈还缺个人呢！”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张大强也趔趔趄趄地从院子里冲了出来，一看就是喝醉了。

“敢出来跟野男人勾搭！”张大强一把抓住小红的头发，就要往院子里拖。

我看不下去了，放下扁担就冲了过去：“张大强，你放开她！”

张大强一把推开我：“滚蛋！这是我的婆娘，关你屁事！”说着，又要打小红。

我一下子火了，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抓起地上的扁担就朝张大强砸去。张大强一个趔趄，松开了小红。

小红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冷笑着说：“张大强，你也有今天！你把我家的钱都赌光了，现在连猪圈都快保不住了！”

这时候，院子里跑出来几个人，都是张大强的狐朋狗友。他们一看形势不对，赶紧过来拉架。

“三年了，整整三年！”小红突然对着我喊道，“你知道这三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的心一阵阵发痛。是啊，这三年，我什么都没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受苦。

张大强被人扶着，醉醺醺地说：“你们知道吗？当年是我爹花了五百块钱买来的！现在，我家都快破产了，我还得养着这么个扫把星！”

“你闭嘴！”小红冲过去，照着张大强的脸就是一巴掌，“你还有脸说？这三年，我伺候你爹娘，给你做牛做马，你倒好，把家底都输光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张大强沾染上了赌博的恶习，这些年来，不但把张老爷给的钱输光了，还欠下了一屁股债。小红嫁过来后，不但没过上好日子，反而成了张家的免费劳动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秋风吹过，带来一阵凉意。我看着小红，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张大强突然“哇”的一声吐了起来，他的那些狐朋狗友赶紧把他扶进了屋。

小红站在院子里，看着我说：“王福贵，你还记得当年在梨花树下说的话吗？”

我点点头，眼泪差点流出来。

“我后悔了，”小红的声音有些哽咽，“我后悔当年嫁给他。这些年，我总是在想，如果当初。。。”

她的话还没说完，张老爷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你们在这里干什么？想让全村的人都看笑话吗？”

我赶紧低下头，准备离开。这时，小红却喊住了我：“等等！你那红薯，我要了！”

张老爷气得直跺脚：“你还有脸买红薯？家里的米都快吃完了，你还。。。”

“怎么？连买个红薯的钱都不让我花了？”小红冷笑一声，从衣襟里掏出两块钱，“这是我织布挣来的钱，总该归我支配吧？”

我连忙说：“不用钱，不用钱，这红薯是送给你的。”

“不行！”小红执拗地把钱塞给我，“我李小红不要人可怜！”

就这样，我把一筐红薯放在张家院子里，然后默默地走了。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想起小红那张憔悴的脸。

没过几天，村里就传来消息，说张大强欠下了一屁股赌债，债主们天天上门讨债。张老爷气得直打儿子，可是已经于事无补了。

更让人震惊的是，有人说张大强想把小红卖给债主抵债。这个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

那天晚上，下着小雨。我正在屋里煮粥，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一看，是小红！她浑身湿透了，头发上还在滴水。

“福贵，收留我几天行吗？”小红的声音有些发抖，“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我赶紧让她进屋，又给她倒了碗热粥。我娘见了这情形，叹了口气，给小红拿了件干衣服。

小红喝着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今天下午，我听见张大强跟人商量，说要把我卖到外地去，换钱还赌债。我实在是害怕，就跑出来了。”

我娘听了，气得直跺脚：“这张家人真不是东西！当年收了五百块彩礼，就这么糟践人家姑娘！”

“大娘，对不起，”小红抹着眼泪说，“当年要不是为了给您治病，我也不会。。。”

我娘摆摆手：“傻孩子，这些年，是我们亏欠你啊！”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张大强带着一帮人找来了！

“开门！李小红，你给我滚出来！”张大强的声音里带着狠戾。

我挡在门口：“张大强，你别太过分！”

“过分？”张大强冷笑一声，“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我想把她卖了就把她卖了！你一个外人，少管闲事！”

这时，我娘突然说：“我家还有一处老房子，卖了值个千把块钱。小红，你放心住下，我们保护你！”

“大娘！”小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不能连累你们。。。”

话音未落，张大强已经带人踹开了门。十几个流氓模样的人冲了进来，有的还拿着棍子。

“住手！”我挡在小红面前，“你们这是犯法！”

“犯你娘的法！”张大强挥起拳头就朝我打来，“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窝囊能护住她到什么时候！”

一场混战在我家的堂屋里爆发了。我拼命地护着小红和我娘，可是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打倒在地。我感觉浑身都在疼，嘴里有咸咸的味道，应该是血。

“住手！”小红发疯似的冲过来，拿起门后的扁担就打，“有本事冲我来！”

我强撑着爬起来，想把小红拉开，却被人从背后重重地打了一棍子。我一下子就晕过去了。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我躺在床上，浑身都疼得厉害。我娘在床边抹着眼泪，告诉我小红被张大强他们抓走了。

“我对不起小红啊！”我挣扎着要起来，“我连她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个男人吗？”

我娘按住我：“你先别动，你的伤还没好。他们把小红带走后，我让隔壁王婶去打听了。说是张大强把小红关在他们家的柴房里，打算过两天就把她卖到外地去。”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不好啦！张大强跳河死啦！”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雷，在东西两个村子里炸开了。原来，张大强欠下的赌债实在太多，债主们昨晚上门讨债，把他逼得走投无路。他喝得烂醉，半夜跑到河边，一头栽了下去。

张老爷得知儿子死了，当场就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后，就开始骂小红是扫把星，说是她克死了自己的儿子。张老爷一气之下，带着全家搬到县城里去了，留下一堆烂摊子。

小红被放了出来，但是她不愿意回自己家。她的父母知道闹出这么大的事，也不敢收留她，生怕村里人说闲话。

就这样，小红住在了我家。我娘心疼她，把她当亲闺女一样看待。可是村里的闲言碎语却没有断过。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克死亲夫的寡妇，现在住在王福贵家呢！”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王福贵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敢收留这么个扫把星！”

我不在乎这些闲话，小红却很在意。有一天晚上，我发现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哭。

“小红，”我轻轻地叫她，“你别难过。”

她抹了把眼泪：“福贵，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要不，我还是走吧。。。”

“你要去哪？”我急了，“这世上，除了这里，你还能去哪？”

小红看着我，眼泪在月光下闪着光：“福贵，这些年我总在想，如果当初我不嫁给张大强，我们会不会。。。”

我打断了她的话：“别想那些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小红的性格还是那么倔强。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她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我和娘煮好粥，然后就去地里干活。我家有几亩薄田，以前都是我一个人耕种，现在有了小红帮忙，庄稼长得比往年都好。

我娘常常念叨：“还是小红能干，看看咱家的地，现在多整齐啊！”

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着。小红住在我家，我们都很小心，生怕让人说闲话。我睡在堂屋，她和我娘睡在里屋。

有一天，我去地里干活，看见小红在秧田里插秧。她弯着腰，裤脚卷得老高，浑身都湿透了。我的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小红，”我喊她，“你先歇会儿吧，我来干。”

她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没事，我不累。”

“你啊，”我有些心疼地说，“你在张家受的苦还不够吗？何必在我家还这么拼命？”

小红抿着嘴笑了：“这不一样。在张家，我是被逼的。在你家，我是心甘情愿的。”

我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田埂上传来脚步声，是村里的几个婆子过来串门。她们看见我和小红在田里说话，立马就叽叽喳喳起来。

“哟，这是公然勾搭上了啊！”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王老太是怎么想的，居然让个寡妇住在家里！”

小红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我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别理她们，让她们说去吧。”

晚上，我听见小红在房里低声啜泣。我坐在堂屋里，心里难受得要命。我知道，小红虽然表面倔强，但是这些闲言碎语还是伤了她的心。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找了族长。我们村子虽然小，但是还是很讲究规矩的。族长是个明白人，我把情况跟他说了，请他给拿个主意。

族长听完，捋着胡子想了半天：“这事儿吧，按理说是有些不像样。但是呢，你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再说当年要不是为了给你娘治病，你们也不会。。。”

我跪下给族长磕了个头：“求族长给小红一个名分。”

族长叹了口气：“你小子倒是个重情义的。这样吧，你让你娘来我这里一趟，咱们好好商量商量。”

我回到家，把这事告诉了我娘。我娘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早就该这样了！这孩子在咱家受了这么多委屈，总得给她个交代不是？”

小红知道这事后，眼圈一下就红了。她跪在我娘面前，泣不成声：“大娘，这辈子，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的恩情！”

我娘把她扶起来：“傻孩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当年要不是为了给我治病，你也不会。。。”

就这样，在族长的张罗下，我和小红的事情算是定了下来。按说小红是个寡妇，应该从简办理，但我不愿意。我想给她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礼，让那些整天嚼舌根的人都看看。

我东拼西凑，借了一些钱，又卖了几头猪，总算是张罗出了一个像样的婚礼。

结婚那天，我特意让人用红漆把家里的大门刷得锃亮。院子里摆了十几桌酒席，请来了东西两村的乡亲。小红穿着一身大红的新衣裳，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娘更是高兴，她拉着我的手说：“福贵啊，你总算是熬出头了！”

酒席上，族长特意站起来讲了几句话：“今天呢，是我们王家的大喜日子。福贵和小红，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可以说是青梅竹马。虽然中间有些波折，但是现在能有这样的结局，也算是老天有眼啊！”

小红的父母也来了。他们一直低着头，不敢看女儿。小红却主动过去给他们敬酒：“爹，娘，女儿不孝，让你们操心了。”

她爹端起酒杯，手有些发抖：“闺女，是爹娘对不起你啊！当年要不是我们。。。”

“别说了，”小红打断了父亲的话，“那都过去了。”

宴席散后，我和小红站在院子里。夜空中繁星点点，月光如水一般洒在我们身上。

“福贵，”小红靠在我肩上，“你说，咱们以后的日子会好吗？”

我搂着她的肩膀：“一定会好的。咱们一起种地，一起养猪，一起把日子过好。”

小红眨了眨眼睛：“我想学养蚕，听说能挣不少钱。”

“好啊，”我笑着说，“你想做什么都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小红不但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还真的学会了养蚕。我们家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不但盖起了新房子，还添置了不少家当。

现在，我常常坐在院子里，看着小红忙前忙后的身影，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村里人见我们过得不错，那些闲言碎语也渐渐少了。

有时候，我会想起那年我去东村卖红薯的那天。要不是那天小红说了那句“我家猪圈还缺个人”，我们的今天会是什么样呢？

昨天晚上，我问小红：“你还记得那天你说的话吗？”

小红笑着打了我一下：“记得啊，怎么不记得？我那是说你是猪呢！”

我也笑了：“那你现在觉得我是不是猪啊？”

小红靠在我肩上，轻声说：“你要是猪，那我就是猪倌，这辈子都伺候你这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