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月月底,电影《坠落的审判》在北京大学举行了首映礼。
导演Justine Triet不远千里来到中国,希望将这部电影介绍给中国观众。
期待中这应该是一场高校学子对谈、对电影深刻剖析的交流会,实际上却成了今年最大的互联网闹剧之一。
座谈会上主持人和男嘉宾的大放厥词,不但贡献了诸多热搜,还创造了2024年网络热门新词语「爹爹不休」「kenken而谈」「男言之瘾」……
何其可笑,作为一部无可争议的女性主义作品,解读却依然被男性话语权所占据。
截至今日,票房仍不足四千万,但关于这部电影的深入讨论远没有停止。
《坠落的剖析》所探讨的,是一个会发生于大多数婚姻关系中的故事,但故事的主体却与以往发生了转变:
不是《消失的妻子》,而是「消失的丈夫」。
女主桑德拉发现丈夫塞缪尔于家中坠楼身亡,她被指认为嫌疑人。
《坠落的审判》女主角桑德拉
在调查与庭审中,这段婚姻关系长期以来的暗流涌动被抽丝破茧般剖开。
丈夫塞缪尔原本是名小说创作者,只是因为某天创作入迷没有接儿子回家,间接导致儿子在路上发生了车祸,从此视力损伤。
陷入懊悔中的塞缪尔放弃了写作,将全部时间和精力用来陪伴丹尼尔,也从此成为一名「家庭主夫」。
但与此同时,妻子桑德拉却在后来成为一名成功的作家。
面对家庭主夫「需要时间」的困境,女主建议「do it」
家庭矛盾埋下隐患,争吵一触即发。
丈夫认为是自己的牺牲换回了儿子需要的陪伴,亦是自己对于家务活动的全权包揽才让他没有时间去创作;
而妻子桑德拉却可以在享受这一切空闲、逃避这一切责任的同时,「剽窃」他的创意成为优秀作家。
熟悉的吵架内容,所持立场的对象却跟以往完全调换。
面对家庭主夫的指责,女主的反击,是不是很耳熟?
在这段争吵中,丈夫成了那个怨声载道、歇斯底里的「怨妇」:
他抱怨着妻子对家庭的忽视,责怪着妻子的成功;
他认为他没能成为成功作家的理由是家庭的牵绊,妻子的成功则是剽窃了他的创意,且妻子从来没有尽到作为母亲的职责。
而妻子桑德拉却成为现实生活中无数忽视家庭但事业成功的「丈夫」,冷静克制,表示不做他人生失败的背锅侠。
难以忍受妻子成功的失败丈夫,太典了
与此同时,她对自己所忽略的琐事避而不谈,享受着事业成功的喜悦和婚外情的刺激。
面对「婚外情」的指责,女主的反击,是不是很耳熟?
这段堪比诛心的争吵被丈夫偷偷录下来,最终成为指证女主桑德拉有心杀害丈夫的证据。
在庭审现场,桑德拉始终冷静地为自己辩护,关于儿子的遭遇、为丈夫而选择搬家的妥协、丈夫不满时的默默承受。
但自始至终,围绕在她身上的审判并不与案情完全相关。
她不仅要为自己没有杀人而辩护,还要为自己「从来不对别人微笑」、「在丈夫的行业里取得成功」「疑似与女学生暧昧」等因性别带来的偏见辩护。
她所面临的处境,仿佛只因她是一名女性。
如果角色性别互换,「她」是一位疏忽家庭责任、偶有桃色新闻的成功男性作家,或许将不会遭受诸多莫须有的审判。
「没有谁的生活经得起这样的审判」是电影宣传语的核心,亦是女性在当前叙事环境下的艰难处境。
在电影之外的采访,导演Justine Triet曾对批判女主的观众表示:我想,你不支持她,是因为她从来不对任何事道歉。她听到指责之后,就只是说ok。但男性很久以前就是如此。而女主的扮演者Sandra Hüller 同样表示:
仅仅因为她很强大,就要承受更多的攻击,但她绝不为自己的存在而道歉——为她的才华,为她爱人的方式,为她是否尊重他人、是否给情感留出空间的方式。女主角扮演者Sandra Hüller
凭此电影获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
女主的拒不道歉是这部电影叙事的基础,亦是导演拍摄这部电影的原因。
让这个女人和她所代表的东西拥有最终决定权。导演Justine并不希望Sandra Hüller扮演「受害者」的身份:
人们审判她,因为她很独立,因为她的性取向,她有杰出的的创造力,当女性表现出这些品质时,就会被认为是可疑的。桑德拉挑战了社会的规范,在她丈夫失败的领域取得成功。这是我拍摄这部电影的原因。在我们日常随处可见的传统叙事里,女性通常被默认为弱势群体或者附庸属性。
比如一度在网上风靡的「娇妻文学」、「霸总文学」,本质就是「婚姻中女性必须仰望、臣服男性」的逻辑。
上野千鹤子曾精准评价这类故事:
这种男人不就是依靠比自己弱小、比自己弱势的性别来确立自身吗?在现实中,女性的确常常面临这样的处境,被要求优秀,可又不能太优秀;被期望强大,但又不能是逃离传统叙事以外的强大。
仿佛天然有一种规训围绕在身边,如若冲破这层规训,则是一种「罪行」。
而一旦反叛这类规训,便会被冠以「离经叛道」、「牝鸡司晨」的骂名。
就像《大明宫词》中,武后掌权,她不解「天下人,为何突然与我为敌。」
身边人告诉她:「因为,您是女人。」
因为女人当道,是男人们最不能容忍的,于是他们会无限的苛求,「怪女人偷走了他们的精气,甚至智慧。」
当朝众臣竭力反对,武后并不会为此怀疑自我或是退缩不前,她直言:
这篇檄文没有涉及到我的任何功过,只耿耿于怀于我身为女人的过错,这说明我干得还不错。今天你们反对我,只是用另一种更动听、更华丽的说辞,核心只有一个,怪我是个女人,是一个大权在握的女人。而当武后的男宠为她争宠时,她又一针见血道:
你看到了吧,任何男人,柔媚的,阳刚的,只要他处在女性的处境里,他就是个女人。似乎也再次印证了波伏娃的那句名言:
女性是一种处境,而非一种性别。
没有哪位女性该为此而道歉。
导演Justine Triet在到拿到凯撒奖之后强调:
我谨将此凯撒奖(最佳影片)献给所有女性。那些感到被困在自己的选择和孤独中的她们,那些存在得太多和存在得不够多的她们,献给那些成功的她们,献给那些失败的她们,献给那些受到伤害并通过发言解放自己的她们,以及那些未曾做到的她们。让女性拥有表达权,说出女性的诉求,是《坠落的审判》想展现的重点之一。
在以往的电影叙事中,这点被忽略太久了。
无论是电影从业者,亦或是电影奖项行业人员,都毫无疑问由男性群体占据主流。
好莱坞就曾有这样一条被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大片、商业片都该由男性导演执导。
而各大奖项也表现出女性作品奖项的缺失,以及对女性电影的差别对待。
导演凭此电影收获多个大奖
奥斯卡设立了50个年头后,才迎来第一位女性导演提名者;
戛纳历史参赛作品中,男性导演执导的足有上千部,女性导演的作品却在百部徘徊。
金球奖颁奖现场,主持人甚至会因为出于「幽默」的缘故,将《芭比》电影介绍为「关于顶着大胸的塑胶娃娃的电影」。
为了改变这种现状,Justine Triet在电影创作过程中始终践行「让女性来做」的理念。
对于女性导演的自身定位,茹斯汀认为:
女导演穿迷你裙、化大浓妆没有任何问题,穿得像个男性就意味着她很认真可靠吗?这些偏见是很奇怪的,我觉得这些规则现在在改变。《坠落的审判》从导演到主演到现场工作人员,几乎都是由女性组成;
就连电气工作这样在刻板印象中似乎必须由男性来完成的工作,剧组女性工作人员也完成的非常优秀。
这或许也是我们应当支持女性创作者的原因。
当女性创作者拥有话语权,女性视角回归电影本位,女性处境才能得以被阐述,越来越多的女性才能被发声、被看见,从而得到解决问题的答案。
正如Justine Triet所说:
我梦想有一天这些事情不再成为问题。我们将被允许像今天的男人一样,代表普遍的目光。我相信我们会到达那里。导演和她的女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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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图片来源网络
撰文丨姜姜
编辑丨qko
主编丨眠去
出品丨麦子熟了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