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诗歌
写在一位年轻女士照相簿上的诗行一翻开你终于交出来的照相簿,
我就给弄糊涂了。厚厚的黑纸上,
是你各种年华粗糙和光洁的像!
太多的糖果蜜钱,但太丰富——
这样有营养的形象咽得我喉咙呛。
我饥饿的服从这神态转到那姿势——
梳小辫子的,抓着不情愿的猫的;
穿毛皮衣裳的,可爱的姑娘毕业了;
要不,在棚架下举起一支
花朵儿硕大的玫瑰.再就是戴着
软毡帽(在几方面这使人有点难平静)
你从各个角度对我的自我控制冲击;
而这些小伙子在你早先的日子里
悠悠闲混,也颇叫我心神不宁。
我说亲爱的,他们中大多够不上你。
它同晾衣绳和豪尔胶面板两样,
一些美中不足的瑕疵它没法子掩饰,
却显出那只猫儿心不甘、情不愿,
还分明地录下事实如此的双下巴,
你的率直就这样给那脸大添优雅!
这无可辩驳地说明了一点:
是在真的地方把这位真姑娘摄下,
在每种意义上,经验证明这是真的!
要不,这只是过去?那些花、那扇门、
那些雾萦蒙的停车场和汽车、只因
曝光过度变得很不像样了——
你过时的形象紧紧地捏着我的心。
对呀,但说到底,我们决不是仅仅
为给排除在外而悲伤,是因为我们
由此可自由地哭泣。我们知道单凭
过去并不能使我们的伤心
显得有理,也不管我们隔着眼睛
和相片间的鸿沟狂喊。所以我只
落得不可能有结果地为你哀伤——
你倚着栅栏,平衡在一辆自行车上,
只落得奇怪,你可会发现这
偷摄你游泳时的镜头。总之,把以往
浓缩,而这以往如今没人能分享,
不管你的未来属于谁;这相册对你
就好像天堂一样,既没风又没雨,
可爱的你在这里将永不走样,
将随岁月的流逝变得更小、更明晰。
(黄炅炘译)
降灵节婚礼那个降灵节,我走得晚,
直到一个晴朗的
星期六下午一点二十分,
我那大半空着的火车才开动。
车窗全关着,坐垫暖暖的,
不再感到仓促了。我们经过
许多房子的后面,穿过一条街,
玻璃窗亮得刺眼,闻到了鱼码头
宽阔的河面平平地流开去,
林肯郡在那里同天和水相接。
整个下午,穿过沉睡在内陆的高温,
延续好多英里,
火车开开停停,缓慢地画一条南下的弧线。
开过了大农场,影子小小的牛群,
浮着工业废品的运河,
罕见的暖房一闪而过,树篱随着地势
起伏;偶然有草地的清香
代替了车厢椅套的气味,
直到下一个城市,没有风格的新城,
用整片的废汽车来迎接我们。
一开始,我没注意到
婚礼的动静,
每个停车的站台闪着阳光,
我对阴影里的活动没有兴趣,
凉爽的长月台上有点喊声笑声,
我以为只是接邮件的工人在闹着玩,
因此继续看我的书。等车一开动,
我才看见经过一些笑着的亮发姑娘,
她们学着时髦,高跟鞋又如面纱,
怯生生地站在月台上,看我们离开,
像是在一桩公案结束之后,
挥手告别
留下来的什么东西。这使我感到兴趣
在下一站很快探出头来,
看得更仔细,这才发现另一番景象:
穿套装的父亲,腰系一根宽皮带,
额角上全是皱纹;爱嚷嚷的胖母亲;
大声说着脏话的舅舅;此外就是
新烫的发,尼龙手套,仿造的珠宝,
柠檬黄、紫红、茶青的衣料
已近尾声。在整个旅程中
都有新婚夫妇上车,别的人站在一边,
最后的纸花扔过了,随着最后的嘱咐;
而更向前行,每张胜似乎都表明
究竟看到什么在隐退:孩子们不高兴
由于沉闷;父亲们尝到了
从未有过的巨大成功,感到绝对滑稽
女人们彼此私语,
共享秘密,如谈一次快活的葬礼;
而姑娘们,把手包抓得更紧,盯着
一幅受难团。总算是自由了,
满载着他们所见的一切的总和,
火车向伦敦急驰,拖着一串串蒸汽。
现在田野换成了工地,白杨树
在主要公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这样
过了大约五十分钟,后来想起来,
这时间正够整一整帽子,说一声
“可真把我急死了”,
于是十几对男女过起了结婚生活。
他们紧靠坐着,看着窗外的风景——
一家电影院过去了,一个冷却塔,
一个人跑着在投板球——却没有人
想到那些他们再也见不着的亲友,
或今后一生里将保存当前这一时刻。
我想到舒展在阳光下的伦敦,
它那紧密相连的邮区就像一块块麦田。
那是我们的目的地。当我们快速开过
闪亮的密集轨道,开过
静立的卧车,迎面来了长满藓苔的
黑墙,又一次旅行快要结束了
偶然的遇合,它的后果
正待以人生变化的全部力量
奔腾而出。火车慢了下来,
当它完全停住的时候,出现了
一种感觉.像是从看不见的地方
射出了密集的箭.落下来变成了雨。
(王佐良译)
菲利普·拉金(Philip Larkin,1922-1985),英国诗人。1922年8月9日生于考文垂。1943年毕业于牛津大学圣约翰学院。曾先后工作于威灵顿(1943-1946)公共图书馆以及雷斯特(1946-1950)、贝尔法斯特(1950-1955)、赫尔(1955-1985)等大学图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