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伯涛几乎是失神落魄地走出兵团部的,胡琏还没有回来,但各类令人沮丧的消息还是从南京传了回来。
第12兵团被围后,蒋介石如坐针毡,可却调不出一支强有力的援军来,宋希濂、王凌云的部队,恐怕是指望不上了;从徐州出来的杜聿明集团,同样被解放军围困了起来,孙元良一部突围,全军覆没了;李延年那里,攻击也停顿了下来。如今真是,喊叫着的大举增援,成了一张张画饼。杨伯涛的脑海里,“死守”、“守死”两个字,来回地翻腾着,最终都是一个“死”字。
或许今天解放军休息了,或许他们正在进行着坑道作业,打通着某种渠道。第10军军长覃道善,跑到了第18军军部,作客来了。
原本肥头大耳的覃道善,这些日子瘦了不少,脸上一层灰暗之色,人也不那么精神了。不过,依旧挤出几分刻意的笑意来,和杨伯涛说着并不可笑的笑话:“杨军长,你面子大,黄司令官告诉你什么机密了?胡军长那儿,老头子说了些啥?还回来不?听说,他让留守处给大伙的家属,都发了现大洋,是不是给我们提前发的抚恤金啊?嘿,完了,完了啊。”
杨伯涛勉强坐直了身躯,努力地挺了挺腰,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一番豪言壮语来:“覃军长,我相信,有校长的统领,有黄司令官、胡军长这样的干将领导,第12兵团,会像往常一样,转危为安的。胡军长,很快便会回来的,也肯定会带回好消息的。”
覃道善苦笑一声,走了。
杨伯涛摇了摇头,心想,主将都成这个样子了,下面的将领,又是个啥态度啊?
令杨伯涛惊讶的是,想什么便有什么,自己刚刚动一下心思,第18军11师的师长王元直便过来了,不要小看了这个第11师,那可是陈诚发家的老底子,能干上第11师师长的,绝非什么等闲之辈。王元直也不是等闲之辈,他一开口,便带着几分火药气味。
“杨军长,与其这样坐以待毙,何不来他个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或可死里逃生,东山再起。杨军长,你若带头突围,第11师的弟兄,愿随其后,为主力部队殿后!”
杨伯涛心想,我何尝没有这个意思呢?以第18军的力量,肯定还有冲个缺口突围逃出的可能,但要撇开黄维和几个友军单独打出去,事体太大,这个责任何人能负?而要想让黄维同意突围,除非是老头子的命令,否则是不可能的。
王元直似乎看出了杨伯涛心中的顾虑,又追加了一句:“如果杨军长振臂一呼,他们几个军、师长都同意突围的话,我想,黄司令官会同意的。”
杨伯涛似乎听出来王元直的话外之音了,王元直这个建议,需要自己到黄维那里去“逼宫”,然后再为大伙打冲锋,杀出一条血路来逃窜。于是冷冷地说了一句:“王师长,我们,还是服从命令,活一天干一天罢。”
王元直讨了个没趣,悻悻而去。杨伯涛疲惫地坐了下来,同住一室的第12兵团副司令官、第85军军长吴绍周,无精打采地坐在那里,如同睡着了一般。杨伯涛笑了笑,说道:“吴副司令,做何感想啊?”
吴绍周并没有睁开眼皮,轻声说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敢’想的?恐怕唯一的出路,也就是胡伯玉从老头子那儿领来的尚方宝剑了。黄培我生性执拗,但总拗不过老头子吧?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啊,总会有办法的,总会有办法的,哪怕不是办法的办法。”
杨伯涛摇了摇头,知道自从黄维、胡琏解了他的兵权之后,他内心的沮丧与无奈。而这个时候,第14军的副军长谷炳奎却如幽灵般走进了第18军军部,杨伯涛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老谷,前线阵地还能守得住吗,跑到我们这儿干什么?”
谷炳奎皮笑肉不笑地说:“没什么,没什么,我找找雷营长,看看前天晚上,他们在我们14军的阵地上,抓的那几个共军俘虏,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杨伯涛的脸色变了,说道:“老谷,俘虏是人家雷天雨反突击时抓来的,早补充到部队中去了,哪儿有那么多问题啊?要想问,你们打一个冲锋,抓几个活的回来,随便问。”
谷炳奎吃了个没趣,可并没有当回事,他厌恶地看了吴绍周一眼,把杨伯涛拉到了院子里,小声说道:“那不是什么俘虏,是廖运周的人,成了共谍,又被派回来的。有好多将领,已经接到了共军那边送来的信,很危险的,我是过来找胡副司令官的,可惜他还没有回来。”
谷炳奎说完,神秘地消失了。杨伯涛惊呆了,心想,还有这样的事?可令杨伯涛更想不到的是,自己的部下,第118师师长尹钟岳又过来了,他神秘地把杨伯涛拉进一个房间,掏出一封信来,并轻声说道:“他们说的,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干,一是保全了身家生命,二是我们也可以和他们讨价还价,让他们保证给我们个名誉地位,听说,东北那边的潘朔端、韩梅村、曾泽生等人,都是官升一级的。”
杨伯涛大致看了看那封信,大意是陈说形势利害,劝说投降,保证生命安全,要求架设电话,接洽投降一切手续等。杨伯涛一时大惊,问了一句:“谁送过来的?”
尹钟岳见杨伯涛的愤怒已经写到了脸上,便说道:“一个伤兵,被共军俘虏后,释放回来的,人,已经死了。”
杨伯涛冷冷一笑,把那封信撕得粉碎,愤怒地说:“这事,只能有这一次,若有第二次,咱们去见黄维、胡琏!是否军法从事,由他们说了算。我们第18军,战死,也绝不投降。尹师长,你也没想想,我们从江西起和红军打了几十年的仗,结成了血海深仇,共产党一见眼红,绝无饶恕之理。”
尹钟岳一声不吭,走了。据说,他已经和解放军派来的使节谈好,要举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