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儿”佳佳,瘸了一条腿,右眼蒙着一层肉膜。
于我来说,她却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子,是我的公主。
然而,她的同学张伟霸凌她,强迫她喝马桶水……
她不堪受辱,跳楼自杀。
送佳佳骨灰给我的郭大姐劝我节哀。
我:“劝我节哀做什么?我要让张家一家都节哀!”
1
我扛起角落里的扫帚,穿上环卫工人的服装,准备出门。
刚拉开门,门口站着郭大妈。
她手里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盒子上放着一朵白色小菊花。
在她的右肘上,还挂着佳佳的书包。
郭大妈身边还站着一个民警。
我意识到这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是骨灰盒,心里打了个突,涩声问:“这是?”
郭大妈红了眼眶,把骨灰盒推到我的面前:“佳佳死了,这是她的骨灰盒。”
炫目的阳光刺得我眯起眼睛,僵硬的笑容挂在我脸上:“你跟我开玩笑的吧?”
猝不及防的死亡让我无法接受,我的心扑通扑通乱跳,扫帚掉在地上。
在心里,我一直暗示自己:他们在骗我,他们在跟我开玩笑。
然而,郭大姐扭过头,低低地抽泣。
连本来面无表情的民警也动容。
我全身颤抖,拳头捏紧,不知不觉间泪水模糊我的视线。
我嘴里喃喃:“佳佳去上学,这星期马上就放假了。她说想吃冰淇琳,我钱都攒齐了。”
哆嗦着,我从上衣口袋里面掏出零零碎碎的毛票。
郭大姐吼我:“老刘,你清醒点,佳佳死了。你接受这个事实!”
我手一颤,钱掉在地上,几块钱钢蹦儿滴溜溜滚出老远。
民警哽咽地抽了两声,别过头用手抹泪。
我用力地煽了自己一巴掌,口腔腥甜,疼痛强迫我接受了佳佳死亡的事实。
“佳佳是怎么死的?”
郭大姐:“跳楼。”
“她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跳楼?”
民警欲言又止,他的肩膀都在颤抖。
我想起佳佳曾经给我说过,班上有个叫张伟的人,总是欺负她。
我抚摸她的头:“佳佳啊,怎么能叫欺负呢,他们只是在和你开玩笑。”
我红着眼睛问:“是不是跟那个叫张伟的畜生有关?”
我去找张伟算账!
民警死死地抱住我。
郭大姐哭得更伤心:“老刘,你冷静点儿。先把佳佳的丧事给办了再说!”
我肘子狠狠地顶在民警的小腹:“佳佳死不瞑目,办丧事有什么用?”
这时,一辆豪车停在我的面前。
2
从车上走下来一个身着西服、大腹便便的男人。
他孔武有力,顾盼生威,一看就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
走到我面前,他伸出手:“你好,我叫张复……”
我本能地伸出手,准备和他握手,他的眼睛闪过一丝猫戏耗子的戏谑。
张复把手又缩了回去,仿佛手脏了似地,他拿出湿巾仔细地擦手。
民警微怒:“张复,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我第一时间想到张复是张伟的爸爸。
那个小畜生害得佳佳跳楼,他居然还敢出现在我的面前挑衅。
我挣脱了民警的束缚,朝他扑打过去,再次被民警死死地拉住。
张复做着夸张的表情:“民警同志,有人危及到我的人身安全,我需要保护。”
民警露出杀人一样的神情,但仍是死死地将我抱住。
我咆哮:“张复,你儿子害了佳佳,我早晚要让你们一家付出代价!”
张复补一句:“当着民警同志的面威胁我,我好怕啊。”
民警不耐烦:“张复,你来这里做什么?”
张复走向郭大姐,双手去拿她捧着的骨灰盒。
郭大姐向后退了小半步:“佳佳都死了,你还要对她的骨灰做什么?”
张复的双手按在了骨灰盒上:“大姐,佳佳是我的女儿,我接她回家。”
3
“佳佳绝不可能是你的女儿,有你这样的父亲,是她的耻辱。”郭大姐的声音带了一丝哀求:“你快走吧,求你了。”
张复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本,上面有三个烫金的大字:领养证。
从法律上来说,佳佳确实是他的女儿。
我剧烈地挣扎,终于挣脱了民警的控制,一拳打在张复令人生厌的脸上。
他腾腾腾向后退了数步,用手抹掉嘴角的鲜血。
民警这次使用了擒拿术,把我死死地按在地上。
他偏过头,默认张复拿走了佳佳的骨灰。
张复说要把佳佳的骨灰撒了,要让我连念想都不留下。
看着他上车,扬长而去,我发出一阵阵像野兽一样的干嚎。
等到张复离开,民警才告诉我。
张复的儿子张伟就是个畜生。
长期饱受张伟的霸凌,佳佳不堪忍受,最终选择用跳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坐在我的身边,陪我坐了很久。
地上的烟头有一小堆,直到他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拍拍我的肩膀:“哥们,节哀。”
这说得是屁话。
我抬起头问他:“张伟不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吗?”
4
民警沉默了良久:“法律规定,十四岁以下的孩童不负刑事责任。”
说完,他站起身向着黑暗中走去。
夜深了,倚着桥洞而建的破败屋子,四处漏风。
佳佳在阳台上摆放的那盆君子兰,花瓣被风吹得四处飘散。
正对面的墙壁上,画着一个大人牵着小孩手的画,是佳佳亲手画的,抽象而丑陋,于我来说,却是世上最美的画。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揉搓,眼睛想要流泪,却又流不出来。
遇到佳佳时,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拾荒。
佳佳蹲在一个垃圾桶旁,翻找着垃圾桶里能吃的食物。
听到身后的动静,她警惕地转过头,然后想跑。
但她瘸了一条腿,跑不快。
我从怀里拿出一个馒头,朝着她递过去。
她看着我手里的馒头,一步一步小心地接近,试探着伸手。
我毫不怀疑,一旦我表现出动作幅度过大,她就会毫不犹豫地逃走。
昏黄的路灯下,我看到她右眼混浊,蒙了一层灰白的膜。
抢过馒头后,她低头大口大口地啃。
我说:“小姑娘,你要是不嫌弃我,就跟我住一块儿。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吃的。”
佳佳听到这句话,被嘴里塞满的馒头咽住,我赶紧拍打她的后背。
她疵着牙冲我笑了,嘴里模糊不清地喊了一声“爸”。
那一声“爸”,可把我乐得跟吃了糖似的。
就这样,佳佳和我生活在一起。
5
我原本没有家,但自从遇到佳佳,我有了家。
说来也是遇到了好心人,街道办事处的郭大姐注意到我们这两个抱团取暖的父女。
她好心给我找了工作,做街道的清洁工,每个月能拿三千块钱的工资。
有了这份工资,我们的生活有了保障。
虽然清苦,但也温馨。
到了佳佳上学的年纪,郭大姐又张罗着把佳佳送去学校。
最平凡的人,反而最是善良。
考虑到我是一个清洁工,郭大姐害怕佳佳在学校被同学看不起。
和我商量后,她又负责做起佳佳的监护人,手机号也留的是她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是她把佳佳骨灰送来的原因。
我在黑暗中坐了很久,当我终于接受佳佳死了的事实,我拿起铁锤把原来的家砸了。
让我节哀,你们凭什么让我节哀?!
我要让张复全家节哀!
第二天,我来到郭大姐的家里。
郭大姐:“刘刚,你怎么来了?”
我膝盖一弯,给郭大姐跪下。
她想要搀扶我,但拗不过我这个男人。
我重重地给她磕了三个头,转身离开。
6
他们都知道我是个拾荒者,却不知道我原来也有家。
我原来也有爸妈。
然而,因为我从小就有超熊综合症,用筷子戮瞎了同学的眼睛。
他们把我送到了市精神病院,在那里接受治疗。
等到我走出精神病院时,已经三十二岁了,我的父母也已不在人世。
我这才成了拾荒者。
我在学校附近逗留了半个月,把情况打听得一清二楚。
张伟嘲笑佳佳是个瘸子,总是一句句地骂她“死瘸子”……
他给佳佳吃夹了苍蝇的馒头,还给她喝马桶水……
他殴打佳佳,还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让佳佳像狗一样趴……
一桩桩、一件件……我全部记在了本本上。
佳佳被霸凌、终至跳楼的事情给学校造成了严重影响。
家长们义愤填膺,要求必须开除张伟。
神通广大的张复给张伟搞来一张精神病鉴定报告。
他只要在精神病院里呆上一段时间,再转学,就会开始新的人生。
抗议没有用,连法律也制裁不了这样的人间恶魔。
那就由我来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真是巧啊,张伟要去的第四精神病院,我在那里呆了二十多年之久。
佳佳,我们走。
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恶魔如何进地狱的审判!
7
打车来到精神病院,门卫见到我,看见我笑着对他打招呼。
对方的身体明显向后缩了下,强笑着说:“刘刚,你怎么来了?”
“我想进去。”
他想也没想,放行。
院长陈锋的办公室内,我推开门的时候,张复正把一张银行卡推到院长的面前。
“陈院长,麻烦你照顾好我儿子。”
张复身边站着一个身着花衬衫的肥胖小子,满身的死肉,看起来都要二百来斤了。
越过张复,陈锋看到我,脸上现出惊讶,声音都带了一丝不自然:“刘刚,你怎么来了?”
张复扭头看我,神情变得极为不屑。
“怎么,小瘸子刚死,你就急得得了精神病?像你这样的垃圾,什么都做不了!”
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我袖在袖子里的竹签狠狠地插在了张伟肥胖的脸上。
张复就要扑过来打我,看到我凶狠的眼神,又停了手。
“我要报警,你公然伤害我儿子,必须把你抓起来!”
张伟滚倒在地,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我一脚一脚地踢在张伟的身上:“让你叫,我让你叫了吗?”
张复着急地大喊:“来人呐,来人呐,打人了。再不着急,我真得要报警了!”
我:“你尽管报吧,我有病。”
院长办公室里一片鸡飞狗跳。
张复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陈锋站起:“张先生,张复是我们精神病院的病人,他精神病复发,我现在就叫医护人员。”
8
张复指着我:“他真是病人?”
陈锋点头,按响了桌子上的电子铃。
三个精神病院的男护士把我控制,带了出去。
我很配合,被绑在病床上。
护士准备给我注射镇定药剂,病房的门被推开。
陈锋走了进来,他摆摆手:“他现在用不到镇定剂,你们把他解开。”
我正想着怎么表现,好让护士不绑着我。
没想到陈锋反而让护士把我解开,我惊讶地看着他。
陈锋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该做什么,就去做吧。张伟就住在精神病院的404室。”
我:“?”
陈锋:“我姑妈姓郭。”
陈锋原来是郭大姐的侄子。
晚上。
我推开404的门,张伟背对着我,正在给张复打电话。
“爸,不就是死了一个小瘸子吗?我就跟她开个玩笑,她受不了,自己跳楼了,关我什么事。”
“你赶紧想想办法,让我早点回去。我想吃红烧大肘子了……”
“那种下等人死了就死了……”
等他打完电话,发现站在房间里的我时,吓得缩成一团。
“你,你……”他发了疯似地朝门外喊:“护士,来人,有个疯子进了我的房间……”
随便他喊破喉咙,也没有人会来。
陈锋早就打过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