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年九月,刘备坚守半年的小沛城陷落,在许都已做好准备工作的曹操,亲率大军对吕布发起东征。
十月,曹操行军至豫州梁国,遇到只身逃出的刘备。
此时,吕布拥有徐州全境,豫州鲁国和沛国北部的小沛一带。(1)
(吕布大战前的鼎盛局面)
由于高顺军攻城半年早已疲惫不堪,及小沛城防的破败,曹军迅速收复小沛周边,并以别部北上攻打鲁国的张辽。
曹军主力迅速往东攻入彭城国。
在此,吕布不听陈宫会战于彭城,以阻挡曹军的方案,犯下了影响全局的战略错误,没留退路。(2)
放弃彭城阻击,将战场设在下邳,企图再现于泗水之畔,几乎全歼袁术七军的壮举。
结果曹操同在十月,便攻下彭城,继续进军下邳。
同时,下邳南边的广陵太守陈登率郡兵北上下邳,在曹军尚没抵达之前反水,并率先对下邳城发起进攻。
致使吕布的居城下邳城,顿时失去了后方郡县的支持,成为了孤城。(3)
(吕布起初还能出城野战)
吕布依照原计划,亲率他组建起的引以为傲的大规模骑兵团,在下邳城外与曹军展开多次野战,结果屡败,损兵折将退守下邳城。
到此,吕布基本只剩被动守城的局面,并被严重打击了自信心,有了投降的打算。(4)
曹操东征徐州的战争,迅速演化成了曹军围攻吕布下邳城的攻城战。
(到已被围城)
陈宫献内外互守之计曹操后方有来自荆州的张绣、刘表,及北方袁绍的威胁,也想尽快结束战争。
于是在攻城之际,给吕布送去一封书信,为他分析当前的局势和个人祸福,劝他识时务早点投降。(《三国志·吕布传》)
吕布的底气就是他的骑兵团,屡战大败的结果,已让这位自视甚高的汉子,失去了精神支撑力量。
他站在下邳城西门,即白门楼上,看着曹军激烈地攻城,心灰意冷,对他们喊道:
“你们不要再打了,我同意向明公(曹操)投降!”
(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献帝春秋》)
陈宫等兖州派同在城楼,见吕布要降,考虑到在兖州时曾背叛过曹操,过节太深,赶紧阻止。(《三国志·吕布传》)
(陈宫阻止吕布投降并献良计)
陈宫很生气地说道:
“曹操是逆贼,算什么明公!今天你如果投降,就如以卵投石,将粉身碎骨!”
(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献帝春秋》)
然后又向吕布献计:
“曹军远道而来,‘军势’不能持久。
将军您可以带一支人马突出城,到曹军包围圈之外驻营,我率剩余的人坚守城中。如果曹军进攻将军,我就出城攻打他们背后;如果曹军攻城,将军就在外袭扰其后。
只要这样,要不了十天半个月,等他们粮食吃光,就可以打败他们!”
吕布一听是好计啊,看到了重生的希望,于是答应了采用,不再投降。
(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魏氏春秋》)
(吕布重生希望准备立即依计行事)
此计成功的要点是什么?
是要耗光围城曹军的粮草,这就需要在截断曹军的后续粮道。
(吕)布欲令陈宫、高顺守城,自将骑断太祖粮道。--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英雄记》
吕布是领悟了陈宫此计的关键点的。
准备依计,让陈宫、高顺守下邳城,他自己带骑兵突围到曹军身后扎营,一方面截断曹军的粮道,一方面用内外互援的战法,将曹军粮草拖尽。
这才是陈宫之计的全部精髓。
在当前局势下,如果真执行好了此计,还是很有翻盘的可能性的!
(依陈宫之计有翻盘机会)
这事也从侧面证明臧霸等泰山军的援助(《三国志·臧霸传》),根本没起到作用,连在彭城一带袭扰曹军粮草运输的用处都没有。
听从妇人之言,没执行陈宫之计事态紧急,吕布说干就干。
回到内室整理行装,并与妻子告别。
其正妻在192年吕布逃出长安时,被扔下。幸亏得到庞舒的冒死收留,后来才得以回到吕布身边。
这样的经历,让她失去了安全感并多疑。
就劝阻吕布:
“将军出城断曹军粮道是好计策。
但是陈宫、高顺向来不和,将军一去,他们必然相争,一旦有差池,城丢了,你还有立足之地吗?
希望你再三思而行,别被陈宫他们所误。难道你如今还要再抛弃妾身一次吗?”
(吕布听进了枕头风)
吕布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一时愁闷犹豫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英雄记》)
吕妻前面的话还算就事论事,接下来就开始妇人之见、人身攻击了:
“当初曹操待陈宫如初生的婴儿一般疼爱,陈宫尚能背叛他而奉迎你。
如今将军对他并不比曹操更好,竟打算把城池、妻儿的命运交给他,孤军远出。
就不怕他又背叛你,那样妾就不再是将军之妻了!”
(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魏氏春秋》)
这不由得让吕布想起,陈宫曾勾结袁术,发起郝萌兵变之事。(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英雄记》)
便不再用陈宫之际,留在了城里。
(吕布没用陈宫之计留在了城里)
(吕)布虽骁猛,然无谋而多猜忌,不能制御其党,但信诸将。诸将各异意自疑,故每战多败。--《三国志·吕布传》
这个“但”字,别理解成“只”相信他的亲信骑将。
吕布是连骑将都不敢信任的,比如骑将侯成,就是因“异意自疑”而反。
这里“但”同“惮”,是“害怕”的意思。
吕布虽然骁猛,但是无谋而多疑,无法管理好部下,“不敢”信任“诸将”。造成“诸将”思想不统一、各自猜疑,所以战力虽强大却常吃败仗。
这个总结非常好,把吕布势力灭亡的内部根本原因,说得很透彻。
(高顺曾指出吕布反复不定的性格缺陷)
高顺也曾当面批评吕布,说他决断事情不能深思熟虑,常轻率做出决定,之后又常常轻易推翻原来的决定,如此反复不定。(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英雄记》)
决策变来变去,长久就会造成部下做事观望,看还会不会有变化,从而必然造成事情无法贯彻执行、效率低下,在关键时刻误事。
吕布改变主意,不听陈宫内外互援之计这事。
让我们直观地感受到了,吕布反复不定的性格缺陷,及不信任下属,管理无方的败亡原因。
这下,靠徐州内部翻盘的机会全都错过了,剩下的希望,只能寄托到徐州之外。(5)
外援不力所谓求人不如求己,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就是靠运气。
(张杨诚心救吕布却出师未捷先被杀)
河内太守张杨,一直与吕布关系很好,也与曹操是盟友关系。
患难见真情,当得知吕布被围困在下邳城的消息后,张杨出兵到与曹操的兖州东郡接壤的东市。
张杨这是为了救吕布,不惜主动背盟啊!
因河内与下邳相隔遥远,中间夹着广阔的曹操领土,张杨只能在曹操的西北边境,闹出点动静来,围魏救赵,以图缓解吕布的下邳之困。
可惜不久,张杨被部下杨丑杀了,杨丑带着河内郡投向了曹操。
(《三国志·张杨传》)
张杨真心诚意地想救吕布,但没起到作用。
(袁术无力救援吕布)
不过吕布还有个盟友可以求,那就是一直关系很复杂微妙的袁术。
他先后派出秦宜禄,及许汜、王楷几拨人到寿春,向袁术请求救兵。
这两年江淮大闹蝗灾,收成无几,袁术的百姓相食、士卒冻饿,庐江太守刘勋自立,陈兰、雷薄等众将都只能领兵入山为匪,其地盘几乎成了无人区。(《三国志·袁术传》)
自身都难保,他哪还有余力救援吕布。
于是为秦宜禄迎娶一位汉室宗亲之女为妻,留在寿春。(裴注《三国志·明帝纪》引《魏氏春秋》)
秦宜禄之妻杜氏,与吕布有染,是三国出名的绿帽王,在妻室方面有心结。
袁术这是维护自己帝王的颜面,企图用弥补秦宜禄心灵创伤的手段,以将他留下,以在天下人面前糊弄过救援吕布的事。
(秦宜禄被袁术稳在寿春)
但现在吕布是病急乱求医,那管你袁术想不想救,有没有能力救。
又派出名气、地位很高的国士许汜、王楷为使,到寿春告急。
袁术这次不好糊弄了,就来论论以前的旧账。
对他俩说:
“吕布不肯将女儿嫁给我儿子,活该失败,居然还好意思来求我出兵?”
当时袁术已僭号,二人道:
“唇亡齿寒,现在如果明上(僭称)不救吕布,将是自取灭亡啊!吕布败,下一个就轮到明上了!”
(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英雄记》)
(袁)术乃严兵为(吕)布作声援。--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英雄记》
袁术这才整顿兵马,造出一副要出兵救援吕布的声势。
(袁术只作声援没有实际出兵)
吕布在下邳望眼欲穿,但袁术的援军迟迟不来。
有求于人的人,总是会卑微地想到一切得罪对方的可能性。
吕布就担心是不是因为没将女儿给袁术送去,他才不派援军来的呀!
于是,将女儿用棉被裹好,固定在马背上,然后带着一千多骑兵(《三国志·吕布传》),趁着夜色冲出城,准备将女儿送到袁术处。
与曹操驻守在城外的守军交战,曹军弓弩齐发,无法冲过。
(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英雄记》)
其实,吕布送女儿是不是打算弃城逃走,很难说。总之,他没能成功突围。
吕布败退回城,自此固守,再不敢出击。(《三国志·吕布传》)
(吕布突围失败)
把希望寄托到外援的幻想也破灭了,吕布就这样一错再错,把好端端的一个鼎盛局面,几下折腾到了再无转机,只剩守城等待奇迹了。(6)
袁术是否出兵救援过吕布上面为保障叙述的连续性,这里专门对这个问题作个分析。
(吕)布遣人求救于(袁)术,【裴注:(袁)术】自将千余骑出战,败走,还保城,不敢出。(袁)术亦不能救。--《三国志·吕布传》
这本不是问题的,但因为裴松之作注时,加注了个“术”字,让很多人不但认为袁术亲自率领千多骑兵救过吕布,而且还认为吕布在徐州骑兵团的规模没达到过千骑。
首先,《后汉书·刘焉袁术吕布列传》直接引用了《三国志·吕布传》这段,没有认为是袁术带的千骑救援。
(吕布千骑出战正是送女突围一战)
再看《三国志·武帝纪》对这段的记载:
陈宫等沮其(吕布)计(投降的想法),求救于(袁)术,劝(吕)布出战,战又败,乃还固守,攻之不下。
《三国志·武帝纪》对曹操东征吕布之战叙述,是按时间先后顺序描写的,明显可以看出在曹操围城后,在向袁术求援期间,吕布出城战败过一次。
结合时间,正是《三国志·吕布传》所记的“自将千余骑”之战,即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英雄记》中的吕布突围送女之战。
又从袁术的处境和当时战局看。
此时离袁术死只有半年多点,袁术势力是运转不下去自己崩的,他自己不久后就想上山找雷薄、陈兰入伙。
马被吃得还剩不剩千多匹都难说。
(寿春相距下邳城遥远救援不易)
而且寿春离下邳城遥远,有那能力驰援吕布,还不如趁机夺下所经地盘,大肆劫掠一通也可以维持得久点啊!
更何况途中还很可能被陈登的广陵军阻挡,“败走”途中还很大可能被各县收割,献人头,哪有那么容易进退自如。
再又从语法逻辑看。
如果是陈寿遗漏了主语“袁术”,袁术败走后,退回寿春保城不敢出。都没人去攻寿春,他保什么城?后来又为什么敢烧掉寿春宫室,出去投山贼部将?
如果是“还保城”前陈寿还漏掉了主语“吕布”,既然是袁术救援战败,吕布去哪的“还”?
何况前一句后半段都写的袁术的行为,后一句又跟个“袁术也不能救”,这个“也”字是相对什么来说的?
明显无论从哪方面看,裴松之都是在这里画蛇添足了。
(袁术:谢谢裴松之看得起)
袁术援救吕布,就是造了个势,在精神上“声援”了吕布一把。
而且吕布被围城后,的确还有千余骑兵,加上前面野战的损失,在整个战争前只会更多。
总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人无完人,孰能无错。
往往前面错过了,后面还有弥补错误的机会。
而曹操征讨徐州之战,吕布是一错再错,直到连弥补错误的机会都没了。
现在,吕布已失去了所有翻盘的机会,只能坚守下邳城,看是否会有奇迹发生。
别说,还真的差一点发生了奇迹。
不过,连奇迹是否发生的主动权,也都掌握在曹操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