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的壳子》

淑妃和我都是穿越者。

她认为自己是女主，张扬跋扈。

还对着皇上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而我谨小慎微，处处提防。

因为我知道。

这根本不是架空的世界。

而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吃人王朝。

1

自从那日落水后，我就知道淑妃的壳子换了个人。

她醒过来的时候眼神有过一瞬的迷茫。

看了看头顶的帷帐，然后小声说了句「卧槽」。

那之后，淑妃就开始了反常举动。

先是拉着宫里的丫鬟问现在是什么朝代。

然后好奇地问伺候的太监是不是真的不能人道。

最后得知自己是不受宠的妃子后，彻底摆烂了。

「这样的日子太爽了，不用在厂里拧螺丝，每天只要躺在床上等人伺候。」

我进去送今天的午膳，刚好听到了淑妃的自言自语。

把盘子摆好，我毕恭毕敬对她说：

「娘娘，可以用膳了。」

「阿禾，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淑妃笑眯眯地朝我招手，让我坐下来和她一起吃饭。

我立刻摆出一副惶恐不安的表情。

「娘娘，这不符合规矩。」

「啧，你们古代人可真封建，当奴隶当得太久了。」

淑妃轻声吐槽了一句，然后转移了话题：

「我问你，现在的皇帝多少岁？长得怎么样？

是不是和甄嬛传里的皇上一样是个老毕登啊？」

我感觉右眼皮一跳。

扫了眼四周，确认没有人后才喘了一口气。

我跪在地上，低头嗡声说：「娘娘，私下妄议陛下可是死罪。你以后......千万不能再这么说了。」

大概是我的语气太认真又太过惊恐，让淑妃吓了一跳。

她连忙摆手：

「好了好了，看吧你吓的。我下次不说了就是。」

这件事过去没多久。

某天，淑妃突然起意想去御花园转转。

我只是宫里身份最低的宫女，没有资格陪她出行。

所以那日留在宫中洒扫庭院。

直到傍晚，淑妃才回来。

她的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明显心情很好。

晚上守夜的时候，我跪在外间的地上。听到了淑妃兴奋地压低声音，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我靠，没想到皇上那么帅。」

「妈耶，我肯定是穿越到了小说里了！」

「这么看我拿的是女主剧本啊！还好我之前看了好多的宫斗剧，这把稳了！」

听到她的喃喃自语，我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我的心里无端涌起一股悲悯。

因为，我也是穿来的。

2

和淑妃的意外穿越不同。

我是胎穿，带着现代的记忆，在古代生活了十几年。

因为这十几年在古代的切实生活，再加上我本身是历史系的研究生。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架空的朝代。

而是真实存在，残酷的，封建的，历史王朝。

所以我一直谨小慎微地生活，扮演好自己的「古人」角色。

直到我进宫做了丫鬟，遇到了淑妃——

她似乎被穿越小说和电视剧荼毒坏了。

竟然天真地给自己加上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女主」身份。

从她在御花园见识到了皇上的面容后，就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对自己是穿越天选女主的身份深信不疑。

她铆足了劲要让皇上注意到自己，获得宠爱向上爬。

很快，就到了上元节。

皇家所有成员都会在这日登上城楼赏花灯。

淑妃为了这天预谋了好久。

她当着所有前朝和后宫的面，吟诗一首惊艳了众人。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在场的有不少文人学士，无不敬佩和折服于她的诗词。

当晚，皇上便翻了她的牌子。

宫里上上下下都高兴不已。

感慨淑妃深藏不露，终于有了出头日。

只有我在心里悄悄叹了一口气。

古代的残酷和封建剥削那么根深蒂固，哪里有淑妃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呢？

3

上元节过后，淑妃一夜之间成了宫里最受宠的女人。

起初，皇上被她口里蹦出的诗句所惊艳。

后来，淑妃偶然在皇上批奏折的时候提了一句「水患治理肯定要开源节流啊」。

这一句话点醒了皇上。

一下解决了江南水灾的燃眉之急。

于是皇上对淑妃更加重视，赏赐如流水一样送进了她的寝殿。

淑妃似乎也没有什么嫔妃的架子。

对待下人管理宽松。

经常在宫里道：「都说了不用跪我。哎呀算了，跟你们说平等思想你们也不懂。」

久而久之，经过下人的口口相传，大家对淑妃的好感越来越大。

很快，她在后宫的地位竟然隐隐有比肩萧贵妃的架势。

萧贵妃坐不住了。

隔日便找了一个理由，借口请淑妃去宫里赏花。

「好好好，这女人终于坐不住要对我下手了。」

「还好我看三遍甄嬛传，宫斗的路数早就烂熟于心。」

「看我去会会这个老女人，杀杀她的锐气！」

听到淑妃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论，我的右眼又开始狂跳起来。

这要是被有心之人故意传出去，整个寝殿的奴才都活不了。

「娘娘，你的位份比萧贵妃低，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谁料到淑妃斜睨了我一眼。

满不在乎地嗤笑道：「看你这怂货，一天到晚就知道说什么规矩规矩。」

「拜托，我可是天选女主，宫斗之王。我会怕她？」

我还想再说两句拯救一下，却被淑妃堵住了话。

「阿禾，你等会和我一起去！让你好好看看什么叫主角光环！」

我在心里默默替淑妃点了根蜡烛。

她怕是不知道，萧贵妃是整个后宫脾气最火爆的女人。

因此在去的路上，我只能紧急给她补课。

告诉她萧贵妃的家世和背景。

但是淑妃却根本没有要听的意思，完全一脸不放在心上的架势。

「她萧锦心不就是大将军的女儿，家里握着兵权吗？这不妥妥的年世兰二号。」

「哈，我都能想到她最后的结局了，肯定会被我玩死。」

淑妃顿了顿，然后怀疑地看了我一眼：

「你知道年世兰是谁吗？」

害怕被她看出异样，我赶紧露出困惑的表情。

摇头，一脸诚惶诚恐地说：「娘娘，我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是谁。我......我没读过书，不识字。」

淑妃盯了我两秒，才收回了眼神。

「你不知道就对了。知道了才有鬼呢。」

「这个世界肯定就我一个穿越者，不然我就不是女主了。」

4

淑妃有意挑衅萧贵妃。

她足足晚了半个时辰才到场。

果然，我看见萧贵妃的脸色十分不悦。但碍于面子又不好说什么。

但是淑妃却像没脑子一样。

落座后就开口挑衅：「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了姐姐。昨晚和皇上睡得晚，他允诺我今早可以多睡一会。」

「我来晚了。姐姐不会生气吧？」

我低眉顺眼站在她身后，余光瞧见萧贵妃的握着杯子的手慢慢攥紧。

淑妃见她不答，还以为是被自己怼住了。

于是乘胜追击，继续挑衅：

「皇上前两日赏了我几个镯子。其中有一个翡翠的颜色太老气了。」

「我年纪小，思来想去还是姐姐这个年龄更适合戴。所以就送给姐姐吧——」

这下，萧贵妃再也忍不了了。

她本身就是将门之女。

进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

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当即将杯子狠狠扔到了淑妃的脚边。

「来人——淑妃不懂礼仪规矩，以下犯上。给我拉到太阳下罚跪两个时辰！」

淑妃也显然没料到萧贵妃会突然发飙。

脸色随即慌乱起来。

我在后面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开口紧张说：

「娘娘，您还不赶紧赔礼道歉吗？」

「我道什么歉？！我什么都没做错！她这是嫉妒我！」

淑妃宁死不从，还推倒了萧贵妃身边的嬷嬷。

气得萧贵妃直接喊了太监，死死将淑妃摁在地上。

淑妃不服气地跪在地上大喊：

「萧锦心，你得意什么？你以为皇上真的喜欢你吗？」

「你这个贵妃的位置，不过是皇上看在你萧家的兵权面子上才封你的！」

「我告诉你，皇上肯定在心里忌惮萧家，迟早要你们萧家垮台——」

萧贵妃的脸色越来越差。

「你这个贱人，还敢胡言乱语！」

她站在淑妃面前，扬手就要挥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有宫人来报：

「皇上驾到——」

我和其他人下人连忙跪下行礼。

萧贵妃也扶了扶散落的发髻，朝皇帝欠身弯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在场这么多人中。

只有淑妃高傲地站直身体。

视线直勾勾地看向皇上。

「平身，都起来吧。」

「发生了什么事，闹成这样？」

萧贵妃脸色变了变，刚想要说话。

就在这时——

淑妃突然朝皇上跑去，扑到了他的怀里。

咬着嘴唇，泪眼莹莹。

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皇上，萧贵妃刚刚让那些不长眼的狗东西打了我。」

「你看，我的手腕都红了。」

看到淑妃在众人面前这样失态。

我不仅在心里狠狠替她捏了把冷汗。

自古以来皇宫就是礼制森严之地。

而淑妃不仅没有对皇上行礼。

还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嬉笑打闹。

这简直就是在挑战宫规！

萧贵妃明显也沉不住气了。

听到淑妃这么倒打一耙，她的脸色都白了。

「陛下，是淑妃妹妹带着人来我宫里闹事。」

「我身为一宫之主，怎么能不在下人面前树立威严？」

但是皇上却显然没有理会她的辩解。

他搂着淑妃，慢慢拍着她的背宽慰道：

「好了，再哭眼睛都要肿成核桃了，多难看。」

皇上安抚完淑妃，转头看向萧贵妃。

「锦心，你比她年长又早入宫，不该没有度量同她置气。」

看到这，我在心中已经有了考量。

皇上这是明显偏袒淑妃的架势了。

但，这样至少不会牵连到我们这些下人。

我也算稍稍放了心。

可下一秒——

皇上的贴身总管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的眼神陡然一变。

用力把淑妃推到了地上。

5

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了的淑妃满脸茫然。

跪在地上一脸委屈。

皇上却态度大转变，走到萧贵妃身边揽住了她的肩膀。

「我已经听说了淑妃刚才的所作所为。」

「锦心，你我年少夫妻，应该懂得我对你的感情和家世无关。」

萧贵妃垂了垂眼眸，看不见脸上的神色。

和皇上转身走进了寝殿。

而淑妃满脸妒火盯着她的背影。

「狗东西，眼睛瞎了？还不知道赶紧扶我起来！」

她大声训斥着我。

把心中的怒气全部都撒到了我身上。

我什么都没说，扶起了淑妃，回到宫殿。

替她处理了伤口，我几番欲言又止。

「娘娘，你应该收敛锋芒，不该和萧贵妃斗的。」

「我凭什么要怕那个老女人？她一脸早死的样，我怕她？！」

淑妃把桌子狠狠一扫，上面的东西都碎成一地。

「按照宫斗剧的定律，萧家最后肯定会功高盖主被除掉。」

说着说着，淑妃的声音却突然变得有些低落。

「可是陛下今天当众罚了我，我还是好伤心......」

我有些于心不忍。

刚想要安慰她「后宫最难求真心」，眼角余光却突然看见了一角黄袍。

——那是只有天子才能穿的黄色！

我慌乱地咽下口中没说出的话。

刚要跪下行礼，却被皇上摇头制止了。

淑妃还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浑然不知皇上的到来。

「呜呜呜，可是我真的好伤心......」

「伤心什么？谁惹你生气了？」

「陛下？！」

闻声，淑妃又惊又喜。

我识相地收拾好地上的狼藉，带上房门出去。

皇上今晚宿在了淑妃宫里。

第二天，我去服侍淑妃洗漱的时候，看到她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皇上昨晚和我解释了，他推我是权宜之计。」

「他说对萧贵妃没有感情只有利用，最爱的只有我一人。」

淑妃满脸陷入恋爱中的小女生模样。

再结合她之前的言行。

我大概能猜出她穿越前的年龄。

明显是还没有出入社会，心思单纯的年纪。

但这份天真，是不能在这个吃人的封建社会生存的。

我已经劝过了她很多次。

但都无济于事。

甚至担心再这样下去，会被她看出我的身份异常。

即使我接受过现代社会的高等教育。

可在这种时代，能做到的也只有自保。

我替淑妃挽好了头发。

却突然从镜子中看到她意味深长地对我笑了笑。

「阿禾，你从进宫开始就跟着我对不对？」

「那我派你去做一件事，你也一定会答应的吧。」

6

淑妃把我送到了萧贵妃宫中。

明面上是打着为昨天的事赔罪的理由。

可实际上——

是要让我去做内应，为她监视萧贵妃的一举一动。

但萧贵妃在宫中多年。

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淑妃的把戏。

很明显。

她明知道我这趟的结局，可还是把我往火坑里推了。

在不知不觉当中。

淑妃也被同化，成了自诩主子的上位者。

但我没有拒绝的能力。

因为在这个时代，身份间的阶级差距就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贵妃娘娘......」

我被下人领着跪拜萧贵妃。

她坐在上位，不知道为什么，脸上好像带着深深的疲惫。

在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被刁难的准备。

但萧贵妃只是挥挥手，就让嬷嬷把我带了下去。

我被安排去了洗衣和小厨房烧火。

心惊胆战地过了几天后。

我才终于意识到，萧贵妃真的没有要对我动手的意思。

而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

淑妃也越发受到了皇上的宠爱。

每晚都能将皇上留在她的宫中过夜。

听说在一次宫宴中，淑妃能做到五步内吟诗一首。

而且受到了不少当朝学士的赞叹。

自愧不如她所写的辞赋。

除此之外。

淑妃还给皇上提了很多关于政务上的建议。

例如薄税敛，兴修水库......

我知道，这些都是历史书上学到的前人变法的内容。

淑妃毫不掩饰地借用了前人的智慧。

越来越受到皇上的专宠。

甚至在后宫中流传起一句话：

说淑妃很快便会晋升贵妃，和萧贵妃平起平坐。

但消息传到萧贵妃耳中的时候。

她看起来很平静，并没有一丝异样。

这天夜里，我结束厨房的当差要回房。

从走廊经过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阵求救声。

声音微弱，像是睡梦中被梦魇困住了。

我仔细辩听了方位。

和快，发现竟然是从萧贵妃的寝殿传来的。

按理来说门前应该会有守夜的宫女。

我在门口等待了一会，发现求救声越来越强烈。

毕竟是人命当前。

想不了那么多，我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寝殿。

果然，看到了陷入梦魇中的萧贵妃。

我赶紧握住她的手，试图唤醒她。

「娘娘，娘娘你醒醒！」

「啊——」

她突然尖叫了一声。

终于从梦魇中得以脱身。

大口喘着气，鬓角散落，一副狼狈的样子。

「娘娘，你没事吧？需要我去叫太医吗？」

萧贵妃深呼吸了几口气，终于平复下来情绪。

她看着我，问：

「你是......淑妃送来的宫女，阿禾？」

我点点头。

「刚才是杀了我的最好机会，你为什么要救我？」

听到萧贵妃的话。

我的心中后知后觉爬上了一层凉意。

我怎么忘了。

这宫中之人向来猜忌心极重。

而且萧贵妃和淑妃向来不合，她也一定对我会有防备。

那么萧贵妃现在会不会认为，我是趁着她刚才虚弱要对她动手？

就在我心中七上八下之际。

却听见萧贵妃对我说了一句话：

「谢谢你。」

我面露诧异。

萧贵妃淡淡地笑了下，靠在床头看着我：

「我知道你是淑妃派来的人，也知道你带着目的。」

「但我也能看得出，阿禾你的心底并不坏。」

「我可以送你回到淑妃身边，你也能继续选择留下，但必须只效忠于我。」

到了这一刻，我才感受到萧贵妃身上的威严。

那是世家大族花费大心血培养出的千金。

绝不是淑妃妄图借着现代思想就能扳倒的。

我沉吸了一口气。

「阿禾愿为娘娘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