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夏季的一天，丑生儿奶奶的生命划上了句号，时年79岁。这个岁数在当时算是高寿了，大多数人在七十上下就到了另一个世界。对于奶奶的死，丑生儿和父亲没有多少悲痛，甚至会当成一件喜事来庆祝。因为老人在世时父子俩已经尽了孝道，何况老人走的安祥，没受多少病痛，也没有多少遗憾。唯一的一点遗憾就是老人临终前没有见到她从小拉扯大的孙女存鱼，也就是丑生儿同父异母的姐姐。

存鱼接到奶奶死讯的电报后，立刻从两千多里的工作单位赶路。可当她回来的时候，已是奶奶跌倒头第四天了，她知道奶奶已经入殓了，一进大门就放声大哭。进了堂屋，在棺材大头前哭得死去活来，竟然休克了。没见上活着的奶奶是她有生以来最大的遗憾。哭了好大一阵儿，在众人的劝说下才停止了哭泣，进了奶奶住过的屋里。

丑生儿穿了条借来的白裤，又宽又长，腰间系了根麻陶（用麻皮做成），一头拖在地上。灰蓝色的帽子上绷了二寸宽一圈白布，白布上粘着个用红布剪成的“小桃”，一双旧家做鞋帮上也裹了一层白布。他看着这个从未见过的姐姐，怯生的很。姐姐比他大十六岁，也许很小的时候见过却不记事，到了记事的年龄姐姐已经出嫁了，而且出嫁后一直没回过老家。存鱼看着丑生儿这个小弟弟也不敢认，便问：“你就是丑生儿？”

“嗯。”

丑生儿怯生生地吐出一个字。“长这么大了？我是你姐姐”。“姐一一姐”

丑生儿迟钝地叫了一声。

同父异母的姐弟俩本来是有血缘关系的，可是他们这一对亲姐弟由于从小没在一个被窝滚过，存鱼对弟弟没有一点亲的感觉，所以对丑生儿只问了那么一句，再没问问学习怎么样，生活有没有困难等。十三四岁的丑生儿也不怪怨这个不冷不热的姐姐，之前本来也没多听说过他还有个亲姐姐。

开鼓那天，丑生儿的父亲叫了一班鼓匠。那年月，由于人们经济困难，家里死了人，叫鼓匠的不多，即使叫，也是叫三四个人的鼓匠班，意思一下就行了。五虎是个孝子，他硬是叫了一班6个人的鼓匠，鼓匠们很卖劲儿，吹完打，打完吹，一会儿也不停歇。可是由于正是夏锄大忙季节，看鼓匠的人不多，显得冷冷清清。大门外摆放着两个大花圈，一个是丑生儿奶奶的主儿家送的，一个是生产大队赠送的（五虎既是老党员又是生产队小队长）。院里东墙边放着七八件纸扎，有金银斗，摇钱树，童男女、库楼。

堂屋门前用大苫布搭了个灵棚，里面放了两个高桌，桌上摆了本家和亲戚送来的祭品：八个大馍馍，四碗供菜，大头苍蝇飞来飞去，两三个彩色蝴蝶走了又来，来了又走。高桌下面有个赭石色瓦盆，叫做叫子盆，叫子盆的左侧有十来根二尺多长核桃粗细的杨木棍，上面裹着镙旋状的白麻纸和红剪纸，这叫丧棒。 奶奶生前人缘好，五虎又是小队长，所以“路祭”的人不少，还有几叫花子，名曰来道喜，实则是为了讨点吃的。

第二天，奶奶要出殡了。

一大早，存鱼又在棺材前哭个没完没了，述说着奶奶对她的养育之恩。自奶奶咽气后，丑生儿没有放声哭，只是在不停的抽泣着。现在奶奶就要真的离开家了，再也不回来了，他才意识到和奶奶在一起生活的五六年，奶奶是多么的疼爱他，于是放开嗓子大哭起来。

服三（出殡第三天，儿孙们到坟墓烧纸钱，脱孝服，解麻陶）后，客人们都走了，姐姐存鱼也要回单位上班了，家里只剩下丑生儿父子俩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