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一位山东友人的讲述:
1983年,我妹妹还在我母亲的腹中。家里盖的砖挂斗的新房刚想入住,我的父亲突发疾病,在被送往医院的路上去世了。那年,我五岁,弟弟三岁,母亲怀着八个月的小妹。
天突然间就塌了下来,一向要强的母亲也受不了这致命的打击,悲伤过度提前生产了。爷爷奶奶也不管我们,我和弟弟被送往姥姥家住了一段时间。
记得那时候姥姥天天抹泪,姥爷抽着旱烟长吁短叹,两个舅舅舅妈和小姨往我家帮着种地。虽然我刚刚懂事和记事,可在他们的话语里,也知道疼爱我们的父亲去了另一个世界。那两年,随着田地承包到户,农村的日子刚刚好过点,父亲却在这个时候不在了。
姥爷对姥姥说,大兰(我母亲)自个拽着三个孩子,往后这日子怎么过啊?家里还有这十几亩地,不如让她坐山招夫,在走一步吧。
我和弟弟再回到家里时,是被母亲和一个黑瘦的男人接回去的。他抱着六个月大的妹妹,微笑的看着我们。
姥爷说,叫叔。我虽然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心里知道这个男人以后要替代父亲,常住在我们家里了。不由对他产生敌意,狠狠的瞪着他。
他讪讪的笑着,想摸摸我的头,却被我一偏躲开了。母亲勉强笑了笑,牵着我和弟弟的手,轻声说回家。
半年不见,母亲瘦的吓人,眼睛都陷进了眼框里,整个人看起来虚弱的不行。我心里一阵难受,扑进母亲怀里放声大哭。弟弟和他怀里的妹妹看到我哭,也跟着大哭起来。母亲搂着我和弟弟,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下来。
他手足无措的站在旁边,瞅瞅我姥爷姥姥,又看看哭做一团的我们。姥姥抹着眼泪对母亲说,快回去吧,以后家里有大贵了,会好起来的。
我们坐着继父赶着的牛车,回到了离开半年的家。看着家里的一切,想着以后再没有父亲,而是多出来一个不认识的叔叔,我心里就堵的难受。
回来后不久,就快过年了。新房子已经收拾完,母亲说搬过去在新房子里过年。那个新房子,是父亲喊着村里一帮不错的兄弟爷们,打了一春天的土胚盖起来的。外面是一圈砖,亮亮堂堂宽大的五间房,也是村里第一家盖砖挂斗的房子。
母亲说,花了八百块呢,把家里所有积蓄都花完了。1983年,我不知道八百块是个什么概念,只知道他,被我们叫做叔的他在镇上中心小学,一个月工资才十几块钱。
盖的新房子和我们的老房子是并排的,只不过走两个胡同。我们一家刚把大件东西搬过来,爷爷奶奶和大伯二伯,还有嫁在本村的大姑气势汹汹的赶来了。
爷爷进了院子就高声说,这是我老三拿命换来的房子,你们凭啥住,都给我滚出去。母亲看到他们这阵势就知道是来找事的,气愤的说,这是我们攒了好几年钱盖起来的房子,你们来闹什么。爷爷抬手指着母亲说,你不是我们老张家的人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跟着这个人都给我滚。
他把母亲护在身后说,我是招来这里的,也算你们的替头儿子,你们这是来干什么。
大伯走过来,一拳头就锤在他胸口说,你也不嫌寒碜,一个大老爷们倒插门,还在这里叫什么。母亲不干了,叫着,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吗?他爹瞅着你们呢!
一大家人就吵在了一起。大姑和奶奶过来抓着母亲的头发就打,他也被两个大伯围在了中间,我抱着妹妹和弟弟早就被吓得哭叫起来。
平时看着瘦小的他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拼命挣脱开来强壮的大伯二伯,跑过来护着母亲。他把母亲拽到一边,说先领着孩子回去,别吃亏。
然后他跑到院子一角,拿出一把铁锹,冲爷爷和大伯二伯他们奔来,举起来就拍。这时候听到动静的邻居们早就涌进院子,看到这阵势,跑上来拽住了他。
他被拽着,冲爷爷提着嗓子喊,你们在动他们娘几个一下,我全让你们没命。看到他红了眼睛,表情狰狞,爷爷他们显然也被吓住了。在邻居的劝说中,借坡下驴骂骂咧咧的走了。
他过来给母亲顺着头发,心疼的看着母亲说,哪里被打了,让我看看。母亲笑了笑说,没事。他一弯腰,从我怀里把哇哇大哭的妹妹抱过来,又给我和弟弟抹着脸上的眼泪对母亲说,把孩子们都吓坏了。
邻居们都在一边窃窃私语,说想不到他还挺有血性,看着这么瘦小,玩起命来还挺吓人。他冲邻居们笑笑说,让你们看笑话了,就是自个家里没商量好,邻居们打着哈哈散开了。
他又对母亲说,这事不能算完,不能就这样悄没声的过去。不说清楚了,以后他们没完没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