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5月30日这天早晨,宁静一宵的湖北荆州石首县(1986年5月27日,撤销石首县设立石首市)小河口镇沸腾起来,派出所里值班民警小刘正在办公室里聚精会神地看报,忽然,一位年近半百面容憔悴的大婶跌跌撞撞走进来,声嘶力竭地哭诉道:“清官啦,你们要给我作主啊!我要女儿啊!我要……”
小刘急忙放下报纸,“大婶,您坐下,有什么事慢慢说……”
原来,大娘的女儿陈四元失踪了。
陈四元,女,年方18岁。她身材匀称,举止文雅,弯月似的眉毛下长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笑盈盈的脸蛋有几分稚气。她家住大垸乡新桥4组,当年春节后经人介绍,来到小河口镇上帮张大婶做买卖。5月5日傍晚,她梳理完毕,十分娇气地对张大婶说:“婶,我有点小事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8时10分,四元迎着带有几分寒意的晚风,消失在街头的茫茫黑夜中。
一宵过去了,四元没有返家;一天过去了,仍不见四元的身影;10天过去了,还是没有四元的消息。四元的父亲闻讯找遍了自己所有的亲朋好友以及四元可能落脚的地方,都未能发现她的踪影,她就这样神秘地失踪了。
四元是她父母的小女儿,平时老俩口就非常看重她。这次女儿如同老鹰叼走一般,找不见人,听不见音,使老俩口悲痛欲绝,焦急万分,特别是四元的母亲,她整天淌着眼泪,不思饮食,日夜哭泣着,呼喊着,步履踉跄地寻找着。她把眼睛哭肿了,嗓子也哭得沙哑了,仍然听不见女儿的回音。
有的说四元死了,有的说她活着,有的说她在东南面,有的算她在西北方,四元的母亲先后徒步两县十多个区乡,仍杳无音讯。
时间一天天过去,痛苦的心情一天天加重,她犹豫,彷徨,她祈求,忧伤,她望眼欲穿。
最后,她才把一丝希望寄托于公安机关。
小河口派出所接到报案后,向县公安局作了汇报,县公安局党委决定由达剑同志负责立即抓紧此案的侦破。
一场特殊战斗打响了。
6月2日,侦破组搜集到一条重要线索:陈四元的未婚夫小张,有暗害陈四元的重大嫌疑。
经初步了解,小张现年22岁,初中文化,他性格内向,平时表现一般,1983年与陈四元订婚,1984年6月,陈四元以性格不合为理由,公开提出要解除婚约,遭到小张的坚决反对。之后,小张怀疑她另有所爱,由此怀恨在心,曾对人暗示要“教训教训她”,陈四元失踪的当晚,他的去向不明。
据此,侦破组调集主要力量,对小张开展重点调查,经过整整一周的工作,结果却查不出小张暗害陈四元的蛛丝马迹。
正当侦破组准备“撒开天罗地网”的时候,又获得了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小河口镇上修理钟表的小李有重大的嫌疑。
于是,侦破组全力以赴,对小李开始内查外调。初步查明,小李,男,现年26岁,因“嫖赌逍遥”与妻子离婚,他的修理店与陈四元的杂货店对门对户,只有十米之隔。每天,他望着进进出出的陈四元发愣,有时垂涎欲滴,日子一久,他实在按捺不住自己感情的闸门,他由相思、忧虑、彷徨变为发起冲锋,他下决心要娶四元为妻。于是,他于1985年2月以来,多次直接向四元求婚,并且专门请了红娘去撮合,但被四元拒绝了。由此,他闷闷不乐。
更为可疑的是,陈四元失踪当晚,他的活动无人证实;陈四元失踪以后,他曾经几次试探地对人说:“公安局该不会怀疑我吧?”
正当侦破组找他直接了解情况时,他却溜走了。侦破组采取紧急措施,跟踪追击,经过整整4天的追寻,在湖南华容县某钟表店将他追到。经过核查,结果又在时间上排除了小李暗害陈四元的嫌疑。
正当侦查工作进入低潮的时候,6月8日,一名乡干部忽然打来电话报告:小河口镇长江下游约30华里的神皇洲江边发现一具女尸,其特征与陈四元十分相似。
侦查员听到这个消息,早已把几天来的忧郁和疲劳忘得一干二净,恨不得插翅飞到神皇洲江边。
约半小时光景,侦破组的同志全部赶到神皇洲江边,县公安局派来的法医也赶到了。侦查员们小心翼翼地将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打捞上岸,法医便开始对尸体进行仔细检查和解剖。结果,法医鉴定为死者属生前入水。这时,陈四元的父亲赶到,现场辨认,死者并非陈四元。
顿时侦查员刚刚舒展了一下的眉头又皱了,他们脑海的波涛在激荡着:陈四元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她活着,她在哪里;假若她死了,又死在何方?是自杀还是他杀,是仇杀还是奸杀?
达剑冷静地思索着,回忆着侦查的每一个细节,一幕常人看来不起眼的小细节却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在侦查此案过程中,有一名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积极主动为侦破组提供线索的编外“侦探”,倒是引起了达剑的注意。
经初步了解,他叫曾令军,男,现年20岁,有铁匠手艺,家住小河口镇老洲岭村5组。在陈四元失踪的前半个月,他对她产生了爱慕之情,她对他也一见倾心,两人见面便眉来眼去。陈四元失踪之后,他泣不成声、悲痛欲绝,主动到调关、石首、沙市等地去寻找,还随着陈四元的母亲一道,请巫婆给四元卜吉凶,等等。
曾令军到底何许人也?他如此表现究竟有什么目的?使人百思不解。
达剑暗自下决心,一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经找与曾同去沙市寻找四元的李某了解,李反映曾在沙市出售过一块来历不明的女式手表。
达剑想,这是哪里来的?会不会是陈四元的呢?如果是陈四元的,怎么会到曾令军手里?
当日晌午,一名侦查员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地回到派出所,给达剑汇报了一条重要线索。曾家铁铺旁的一位同志反映,5月5日晚,即陈四元失踪当晚,他听到一声奇怪的呼救声音。
达剑顿时眉头紧皱,他思索着,这是什么声音?这声音发自哪里?
正当达剑搜肠刮肚时,侦查员“小机灵"反映:“5月上旬一天晚上,一位村民路过铁铺,听见有奇特的叫声。”
达剑心中翻江倒海,曾令军,难道是个伪君子?应首先将他控制住。于是,他果断地发出指令。
正当侦查员赶到曾令军家时,却扑空了。
说来也是无巧不成书。6月10日晚8时,追缉曾令军的吉普车正在石沙公路上风驰电掣般地飞奔,曾令军却提着一部刚刚偷来的康丽牌收录机,大摇大摆,得意忘形地出现在沙市市卞河路路灯下,正在与他人谈生意讨价还价时,突然,几名公安民警出现在他面前,他顿时目瞪口呆。
曾令军因偷窃被沙市公安局朝阳派出所的民警抓住,将他带进了审讯室。当晚 12 时,突审曾令军的战斗在横沟市派出所里打响。
当侦查员问到他在沙市寻找陈四元时销售过什么物件时,他面无愧色地说:“我到石首找四元的那天晚上捡到一块手表,在沙市卖掉了。”
由于掌握的其它证据不足,一时又难辨真假,审讯陷入僵局。
案情分析会凌晨3时在横沟市派出所内紧张进行着。
有的民警说:曾令军虽然在陈四元失踪后有异常表现,但怀疑不等于事实,如此大兵压境,是否劳民伤财?
有一名警察站起来,神情严肃地说道:目前,我们虽然没有获得曾令军与陈四元失踪有必然联系的证据,但根据曾令军近段的种种表现,决不能轻易否定他暗害陈四元的可能性!
民警们各自谈了自己的见解,最后形成两条意见:一是对曾令军实行全天候监控;二是对曾令军铁铺周围进行由远而近拉网式搜索。
因为曾令军无前科,反侦察能力不强,如果是他作案,不可能不留痕迹。民警你一言,我一语,个个唇枪舌剑,人人据理力争,谁也不愿意认输,他们或喝水、或抽烟、或沉思、或静听、或阐述观点,整个会场烟雾缭绕,像开锅似的。拂晓前,吴桂林副局长一锤定音:“此案就交给达剑他们去办吧!”
面对着人命关天的大事,面对着领导的信任,面对着战友的企盼,面对社会舆论和超期关押曾令军违法的双重压力,达剑他深感责任重大,寝食不安,彻夜难眠。他犹豫、他彷徨、他思索、他拈量,他想起福尔摩斯,并暗自下定决心,要当一回福尔摩斯。
曾令军的铁铺座落在小河口镇正南面一千余米的老洲岭村村部的一排平房中,它座西向东,在它的后面约五百米处是奔流不息的长江,江外边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江堤里边是一片稻田。它的左面隔两间屋是村广播室,右面隔一条80米的通道便是村油厂,它的前后约15米处分别是经销店和豆腐坊。
6月12日下午,达剑派两个小组分别调查陈四元的手表下落及其它有关线索的同时,他带领侦查员在两名乡村干部的指引下,来到滚滚的长江边,来到芦苇荡旁……他们如同拖着沉重的渔网,慢慢的将包围圈缩小,前后的开阔地上仔细勘察,然后,由室外转向室内。
铁铺是一间约24平方米的套房,房前靠右墙边着一部呲牙裂嘴的红炉,炉旁是一堆杂乱无章的废铁和几个歪七倒八的钳子、铁锤,右墙靠后角是堆黑的煤炭,靠左墙是通往后房的通道,乌煤灰渣草洒满一地,走进后房,靠隔墙是一张破旧的木床,木床南面靠墙边是一张旧抽屉和张歪腿方桌,床前紧闭的窗户下搁着,一张凉床,室内空气浑浊,漆黑无光,令人毛骨悚然。
达剑他们借助手电光,由房前到房后,室内到墙脚,对铁铺内的每片铁皮,每块小砖都进行了仔细勘验。
3个多小时过去了,时针指向了10点,汗衣裹着他们的身体,灰尘和铁锈沾满了他们的双手,但未能发现曾令军犯罪的蛛丝马迹……
达剑是个异想天开的人,他碰到问题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可是在铁铺勘察的三个多小时里,他默默无语,只有两只明亮的大眼如同电子枪扫描一般。他按照常规,作离开现场前的最后观察,当他把视线移向墙角的煤堆时,他的头突然震动了一下,乌黑的眼珠子在不停地转动,他突然问:“这堆煤何时放的?”
“原来就有。”村长随便答道。
“把煤掀开!”
三名侦查员和两名乡村干部一齐动手,铁锹掀,锄头扒,有的干脆用手刨,没多久,就将一千多斤煤全部掀开,达剑起掉煤下的两块砖,啊!砖下的泥土是松软的,达剑拖来一把小煤铲,对准松土使劲一插,接着一摇。瞬间,一股浓烈的恶臭冲出地面,令人头晕。
午夜时分,一场攻心战在市公安局吴副局长的带领下,在小河派出所的临时审讯室内紧张地进行着。起先,曾令军还摆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然而,在铁的事实面前,在猛烈的攻势下,他苦心筑起的精神防线被击溃了,他像一条落水狗一样,蜷缩着身子,耷拉着脑袋,万般无奈地供出了实情:
4月下旬以来,曾令军常到镇上溜达,在张家杂货店买东西时,看到了年轻、美貌的陈四元。之后,曾天天到此以买东西为由,故意逗陈四元说话,次数多了,两人也熟了,后来曾给她送过一束花。
5月5日这天下午,曾见四周无人,又溜到四元的杂货铺与她闲聊,并约她晚上去看电影、吹头发,她答应了。
当晚8点多钟,天下着小雨,比较黑。曾穿着一套西服,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早早等候在与四元约会的地点,盼望着,来回走动着。当她如约前来时,曾迎上前去拉着她的手说:“我铁铺旁边有洗发店。”说完,连拉带扯将四元带到铁铺后面宿舍内,四元开始有点紧张,坐下不久就要走,曾强留住她,与她谈理想、谈人生、谈抱负,瞎侃一阵,渐渐稳住了她的情绪,末了,又海誓山盟,吐出了对她深深的爱恋之情。四元顿作羞色,微微低下了头。
这时,曾对四元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占有欲,随即关掉电灯,把她往床上抱,她先是一惊,接着就拼命挣脱曾的手往门外跑,曾赶到门边,用手拨开她紧紧抓住门框的手往里屋拉,顿时她惊叫了一声,曾担心事情败露,一只胳膊勒着其脖子,一只手捂住其嘴,将其拖到床边时,她已被勒昏。
这时,曾慌忙将其放到床上,脱掉其衣服,拼命地占有了她。见她又慢慢苏醒过来,曾非常紧张,心想,她一旦告发,后果不堪设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干掉她。于是,曾压住其全身,双手使劲卡住其脖子,后又扯下他自己的领带套住其脖子,用尽全身力气勒了一会,致其气绝。
这时曾感到万分恐惧,担心事情败露,慌不择路跑到家摸了一把铁锹后又赶到铁铺,掀开墙角的一堆煤,挖了一个深坑,将陈四元尸体埋下后,盖上厚厚的土,浇上水,用脚一层层踩结实,再铺上一层砖,堆上一大堆煤。曾令军满以为天衣无缝了,白天,他又惊魂不定地干起了打铁的行当……
经尸体解剖及提取死者分泌物化验,与曾交待吻合,并且在曾犯供认的地点,铁铺右侧水沟内,捞起了一把凶器。接着,侦查员又在人流如潮的沙市,奇迹般地找到了买曾犯手表的买主,将表取回后辨认,确属陈四元的手表。
真相大白了,通过公安机关的艰苦努力终于破获了此案,解开了失踪之谜。
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曾令军于1985年12月24日被依法判处死刑,执行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