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张北平 撰文/老刘【本文采用第一人称叙述,部分细节有文学处理,请理性阅读】
1972年,我和发小一起去当了兵,四年后又一起提干,堪称生产队里的“双子星”。1985百万大裁军,我俩又转业回了老家。在转业安置时的选择不同,如今我俩的境遇也是大相径庭。
我叫张北平,1955年出生在陕南汉江边上的一个农村家庭。那个时候,大家都穷得很平均,彼此之间也没有攀比之心,乡村邻里的氛围也很和谐。
除了和自己的兄弟姐妹外,我和同队的李达关系最好。
我俩同龄,从小一起长大,上学也是一个班,平时形影不离,一起下河摸鱼,上山掏鸟,玩得不亦乐乎。
但我只上了小学六年级,而李达却最后完成了初中学业。只不过,不管是小学毕业,还是初中毕业,最终的结局都是回生产队种田。
时间一晃来到了1972年,一天李达悄悄来找我,说:今年我们一起去当兵吧!
我虽然想去当兵,但还不满十八岁,估计够呛。李达却说,他问过了,其实年龄卡得并不严格,小点也没事,但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我反问道:该怎么做准备?
李达胸有成竹道:咱们要想去当兵,一个就是大队的民兵连长,另一个就是公社武装部。只要这两人点头了,咱们身体又没问题,到时候去当兵就是板上钉钉的事。
李达的话很有道理,我们先是一起去了公社大院,装作“偶遇”的样子,遇到了武装部部长刘成海。
跟他表了想要去当兵的决心,刘部长对我俩的积极主动很高兴。鼓励我们,愿意当兵保家卫国是好事,到时候要来体检。
1972年11月份,征兵通知到了公社,我和李达第一时间去了大队报名。
民兵连长张大勇,看到我们,手一挥道:“你们两个年龄都不够,来凑什么热闹,快回去干活!”
我想要和他争辩两句,李达拉开了我,心平气和地说道:“张连长,这次报名可是刘部长吩咐的,让我们一定要来报名。你看这……”
张大勇将信将疑,但听李达绘声绘色讲了刘成海部长,对我俩的看重,他脸上也变了颜色。
最终,我们成功靠刘部长的虎皮,报上了名。剩下的就是体检了,这块做不了假,只能听天由命了。
看到许多壮实的青年,因为种种原因体检不合格,我和李达心里也很慌。
但好在老天保佑,我和李达顺利通过了体检,我们生产队也仅我们俩人。
1972年12月24日,我和李达告别家中亲人,和全县100多名新兵,乘坐闷罐车前往部队驻地。
从刚开始的新鲜,到后面枯燥乏味,甚至厌恶,这趟8天的闷罐车之旅,让人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最终我们抵达了位于阿勒泰地区的新兵营,在这里进行了两个月的新兵训练,我们实现了从老百姓到军人的正式转变。
下连队时,我和李达没有在一个连队。他在二连,而我在三连。
都知道当兵不易,所以谁都想干出一番成绩来。我和李达因为彼此情况不同,最后的发展路径也有所差异。
我因为身体条件不错,个子有1米7,训练也肯吃苦,被分到了连队的“尖刀排”。
李达身体条件稍弱,在新兵训练时,他的军事表现就不怎么样,最后被分到了炊事班。
我为李达感到不平与委屈,毕竟大家来当兵,都是奔着扛枪打仗来的,再不济也得学门技术,去炊事班算怎么回事?
李达说一开始,他也心有不甘,但军令如山,总不可能阳奉阴违吧!他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表现能够被上级认可,到时候换到其他班去。
但李达最终也没有达成夙愿,因为他也有了更好的前景。1974年春节后,我被提拔为副班长,而李达一跃成为连队的给养员。
给养员在当时虽然没有明确级别,但实则与班长无异。李达能够当上给养员,有运气的成分,当然也离不开他自己的实力。
1973年底,他们连队的给养员涉及经济问题,营部派人来查,整个炊事班都被牵涉在内。
在谈话中,李达表现出来的逻辑思维、表达沟通、算账方面的能力,让调查的人十分欣赏。
谁也没想到,在炊事班内,竟然还窝着这样一个难得的人才。特别是受这次事件的影响,连队全体上下都脸面无光,而李达则成了唯一的遮羞布。
就这样,在那名给养员离开后,李达接替了他。
此后,我俩在各自的领域内兢兢业业,不断精进自己的水平,最终于1977年初,我俩几乎同时被提干,不过我当的是排长,李达则是司务长。
同年夏天,我俩相约一起回家探亲。当我们拎着礼物去拜访刘部长时,他十分高兴连连称我们为公社争光了。
家里也是热闹无比,父母也从未有过我能提干的期待。得知我和李达一起提了干,父亲笑道:你俩还真是发小,连提干都能凑到一起。
我家里热闹,李达家里也不遑多让。没待几天,他就抱怨,上门说亲的人太多了,他也才22岁,还不想这么早结婚。
我也深有同感,于是还没待够时间,我俩就匆忙离开了家,返回了部队。
此后就是各自的打拼,1980年我被提为副连长,1983年又晋升为连长。李达则是走了政工路线,先被提升为副指导员,后来当了连队指导员。
虽然不止一任领导指点我,说我只是小学文化,基本上到正连级就到头了。有机会还是早点转业教好,趁人年轻,学东西快,适应地方工作更容易些。
我理解他们的好心,但这些年的部队生活,让我很适应这种集体生活。所以即使我结婚了,有了孩子,但我还是想着:能多干几年便多干几年!
期间李达也来找我聊过,他喜好读书,对平常各种报纸新闻也看得较多。他提醒我,即使我们有这个心,想在部队一直干下去,但恐怕会有变动,没那么容易。
果不其然,1985年初,军中就开始传言要大裁军了。等到年中正式文件下发后,此事已经不再是传言,而成了既定事实。
不管愿不愿意,当年年底我和李达以及众多战友,纷纷回了老家。从1972年底,到1985年底,我们在这里度过了13年的金色年华。
如今要离开这个熟悉的环境,回到地方上,说不忐忑茫然,绝对是假的。哪怕是作为军转干部,有一定的选择权,但实际情况并不尽如人意。
这一年从部队回乡的人特别多,其中不乏一些中高级军官,像我和李达这样的基层军官根本就排不上号。
但我们运气还算可以,市里最大的国企-化肥厂,可以接收两名军转干部入职保卫科。
我一听这不是瞌睡遇到枕头了嘛!连忙鼓动李达和我一起去化肥厂保卫科。
李达却摇了摇头,建议我不要去。他说还有个更好的去处,就是各个镇上新成立的司法所。
我一听是这单位,顿时就没了兴趣。不要说乡镇司法所了,哪怕是县里的司法局,都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部门。
要人没人,要钱没钱,办公条件差,这些都只是外在条件,最主要还是我觉得那里的工作都是拌舌头的,而我本身就不适应这种工作方式。
李达笑着说:“你这就多虑了。司法局、司法所作为法制建设的重要一环,怎么可能只靠打嘴仗呢?”
他接着说道:“这些部门虽然比较冷门,但我觉得以后肯定会大力发展。其实咱们最适合的是进公安系统,但现在没空缺,咱进司法所也一样啊!以后调动也不会那么难!”
但最终我没能听取李达的意见,毅然选择了化肥厂。
那时候,化肥厂生产出来的氮肥、磷肥、尿素都供不应求。就连我一个普通的保卫科科员,甚至有许多人拜托我,帮忙介绍一下销售科长,希望将自家的订单能排在前面。
一时间我有些飘飘然,感觉自己成了个人物。化肥厂福利好,逢年过节还会发米、面、油等生活物资。回老家时,我每次都会到李达那边去坐坐,给他提点东西过去。
李达最后还是坚持己见,进了老家戴山镇的司法所。
每天面对各种鸡毛蒜皮的琐事,李达也是忙得不可开交。他还需要经常骑着自行车下乡,去做普法宣传工作。
虽然我现在的日子好过一些,但并没有因此疏远李达,只是对他的选择感到可惜。
李达却坚信自己的选择没错,而且还一再提醒我,此时保卫科和公安系统还能有机会调动,有合适机会一定要调过去。
我不以为然,几年下来,我已经适应了保卫科的生活。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人,熟悉的业务,让我成了温水里的青蛙,不愿意离开自己的舒适区。
1992年,因为在保卫科的表现不错,我被提拔为副科长。此时,李达已经从戴山镇调入了县司法局。
次年,我得到一个机会,化肥厂所在的镇派出所,想要调我去当所长,也是副科级干部。
但一方面是我的态度不积极,另一方面化肥厂不放,这事最后也没了下文。
李达得知此事后,不禁扼腕叹息,连连称我浪费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看到他如此惋惜,我不禁也有些后悔。这些年来,李达的预见性都得到了证明,但为何我却不想听他的呢?难道真的是面子作祟?
事情果然再次如他所料,1995年,厂里的效益逐渐走低,承诺职工许久的集资建房,也暂停了。
后来直接连工资都没办法保证了,1999年,我不出预料地下岗了。
虽然得到了一点微薄的补偿,但对于一个44岁的中年人而言,这一刻仿佛天都塌了下来。要想重新找到人生的锚点,谈何容易?
李达得知了我下岗的消息,专程从县里跑过来到市里来看我。我俩相顾无言,李达也没有马后炮,说我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等之类的话,只是陪着我默默抽烟、喝酒。
面对生活压力,我决定外出打工。走之前,我去找了李达,跟他说了自己的想法,并诚心诚意向他请教,出去后干什么比较好。
李达仔细想了想,他说道:“北平,咱这么多年处下来,我也深知你的性格和为人。其实你最适合的是体制内工作,虽然机变灵活性差一些,但你雷厉风行,踏实肯干,只要放对位置,一定能发挥出你的最大优势。”
他又接着说:“但如今,这个机会已经没有了。我已经托战友帮你联系了个活,他一个亲戚在深圳开了一家机械厂,你直接去报道就行。但北平,你去了以后,多跟着那边的技术员学点技术,咱不能靠出卖体力挣快钱。家里的事你别管,交给我得了。”
听完李达的分析,我真的是心悦诚服。相比下来,我考虑问题的角度和方式,跟他完全不在一个层次。
此后10余年,我一直在深圳那边打工。跟着李达那位战友的亲戚,我耐住性子,认真学习技术,从普通打工者,成了一名质检人员,收入也比普通流水线员工高了一大截。
但相比起李达后来的境遇,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他一步一个脚印,在司法系统内深耕,最后在正处级局长任上光荣退休。
而我呢,还是凭借国家的好政策,享受到了每月3000多的退休待遇。在我们这个小地方,虽然不多,但也已经够用。
我多次在重要关头做出了错误的选择,唯一正确的选择还是去参军,而这也是李达鼓动我的。
有句俗话,叫“不服高人有罪”。不承认、不佩服高人,不去研究别人的长处,那不只是不体面,更是在对自己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