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时,儿子未满周岁。
大舅哥逼我媳妇改嫁给村里的傻子,为的是那份彩礼。
“我娶她!”瘸腿的哥哥不顾众人嘲笑,卖了果园娶弟妹。
为了生活,哥哥辛勤劳作,丰收之前却遭人报复,致使颗粒无收。
在他绝望之际,媳妇始终不离不弃。
又得贵人相助,夫妻俩携手同行,让生活越过越好。
瞧着他们终于真心接纳彼此,我心满意足消失。
1
未满周岁的儿子在炕上嚎啕大哭,媳妇翠月还在给我哥哥揉大腿。
她使劲了一个多小时,那只失去半截的腿已泛红。
哥眯着眼,虽面无表情,但从他的呼吸可听出是在享受。
翠月分出一只手擦拭额头的汗,另一只手继续动着。
孩子的哭闹使她分心,不知觉间走了神,手下失了力道。
“使点劲,没给你饭吃?”哥嘟囔一声,她显然没注意,继续走神。
“啪!”翠月脸上狠狠挨了一巴掌,嘴角渗血。
“都不让人省心,快去让小的闭嘴吧!”哥骂完翻身拽过毛毯,很快传出鼾声。
她赶忙爬起身去喂奶,娃娃这才止住哭。
屋里刚安静,门外便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看到外头站着的是翠月的哥哥王大力。
“嘘!刚睡。”翠月整理好衣裳,蹑手蹑脚来到门后。
“咱爸的病拖不得了,林家不嫌弃,愿意给彩礼,你何必守着个瘸子。”
“娃还那么小,我舍不得,再说许家对咱妈有恩。”
“那都是十多年前的老黄历,眼下要紧的是爸的身体,你……”他从门缝瞥见了拄拐而来的身影,立即止住话头,碎步后退。
“王大力,我最后警告你!阿月生是我们许家的人,死是许家的鬼;你如果还敢来劝她嫁给林家那个傻子,我拼死也要把你打成和我一个样子!”哥哥语气平稳,让人听着却能感到毛骨悚然。
“许青山,我不……不怕你。”王大力面露胆怯,“你那废物弟弟已经死了,我妹妹也算完成任务,你别想霸占她!”
没等哥哥的手从背后伸出,王大力已没了踪影。
“拿去给你爹治病!”他扔下一个红色袋子,转身走回房。
2
当晚趁孩子熟睡,翠月连夜把钱送回娘家,天微微亮时才回到儿子身边。
哥哥整宿没合眼,一直关注孩子的动静;直到听见有人进门的响动,他迅速侧身安睡。
两个小时过后,翠月起床忙活,随即背上孩子到田里干农活。
今年的晚熟葡萄有大丰收的形势,四处是沉甸甸的果实。
葡萄种下那年,我还有力气下地帮忙,父母也都健在。
哥哥五岁时摔断腿,从此脾气变得暴躁,没再见他有过好脸色,也不再和家人正常说话。
我从小身体虚弱,获得家人更多的关注,哥哥对此怨恨极大。
三年前,翠月嫁我为妻,若非王家欠我们一笔钱,这桩婚事成不了。
父母在我成婚后的第一个冬天相继病逝,哥哥怪我耗尽家中气运,誓要分家。
名义上虽已划清界限,但我总担心他没法照顾自己,时常和媳妇轮流前去帮忙,没少遭他的恶语咒骂。
去年冬天,他得知我的死讯,哭得撕心裂肺。我再无法安慰,他也打骂不到人。
在我思考何去何从之际,听到了儿子的嚎啕大哭。
“不哭,乖,不哭……”翠月脸上挂泪,委屈地安抚孩子。
“怎么哭闹个没完,是要偷懒不干活?”正在喝酒的哥哥眉头紧皱。
“是二婶吓着孩子,他们把我赶回来……”
哥哥往外探头,随即猛地拿起拐杖起身,手握菜刀出门。
“叔婶,欺负这个家没男人,要抢这块地?”他抬起刀,指着前方的人群吼道。
远处站着二叔二婶,还有堂哥一家,他们要霸占葡萄园。
3
还有半个月,葡萄将陆续成熟。
园区入口不远有张小桌,自打上回赶走来闹事的二叔众人,哥哥便每日都在那饮酒坐镇。他还请来村里的张婶和桂香婶帮忙,让翠月轻松不少。
二叔说那块地在父亲生前已经抵押给他,为的是借钱让我结婚。
“拿出证据,我立马给你签字!”哥哥要凭证。
“当时是口头承诺,亲兄弟之间哪里要搞那种形式嘛!”二叔支支吾吾辩解。
“这么一大片葡萄,你个瘸腿的,只能靠女人,肯定忙不过来;交给我们来打理至少还能赚点钱,到时少不了你家那份。”堂哥想当和事佬,奈何哥哥不买账。
“忙不忙得过来,与你们无关!数到三,如果还不走,别怪我手抖,这把刀可是昨晚刚磨的!”
“爹,咱们先走,不跟疯子争!”
哥哥刚喊出“一”,众人纷纷后退;趁此时机,他故意用拐杖绊倒二婶,算是替侄子报仇。
他的暴脾气,在亲戚中无人不知,大家都怕他。
为免还有人来闹事,他干脆当起守门员。
到了采摘时日,众人忙活一上午,装好五十箩筐葡萄。
三天前,哥哥和周老板约定今日来收货,可傍晚还不见人。
拉货的车在夜里十点抵达,是辆小车。
“周老板,这车……怕是要装不下吧?”哥哥疑惑道。
“白天在东边收多了,你家只有十五筐的量,就这还是我求来的,所以价格得降三成。”老板说着点起烟,眯眼吐气。
“咱们不是说好五十筐,你看这些……”
“少啰嗦,按我说的卖还是不卖?”
最终哥哥退还押金,周老板没带走一颗葡萄。
小车轰隆离去时,我瞥见堂哥往车窗丢进两条香烟。
4
哥哥沉默望向前方,未呈现出我预想中的愤怒状态。
片刻后,他深呼吸,拄着拐杖疾步走远,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翠月回屋给今天帮忙的婶子们拿工钱,孩子睡得正酣。
待人群散去,又一辆货车驶来,哥哥从车里被人搀扶跃下。
“来帮忙,把货抬上车。”
“这是?”
“我自个儿拉到市场卖,今晚不用留门。”哥哥说完也着手抬筐。
翠月揉着发酸的手臂,目送哥哥上车离去,面露忧虑。
夜里儿子哭闹了好几回,她整宿未合眼。
直到第二天深夜,哥哥才踉跄跨进家门。
“收着!”他把钱袋子丢给翠月,随即回房补觉。
“肚子饿不饿,给你煮碗面?”
“我给你揉揉,泡个脚,能睡舒服点?”
门外是她的轻声细语,屋里很快传来鼾声。
带着些许安心,翠月回到孩子身边,刚入睡不久便被一声闷响惊醒。
她听到隔壁房间传出的痛苦喘息,急忙前去查看。
“哎呀,好端端地怎么摔下来了?好烫!”哥哥平躺在地,翠月发现他浑身发烫,正在发烧。
此时的他已有些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呼吸急促又沉重。
奋力把人扶回床,她接着打来一盆水,用毛巾给哥哥擦拭身体降温。
我以前生病时,用的退烧药还有剩余,翠月翻出给他服下。
她一直在床边守着,不停更换毛巾,焦急等天亮。
“月,对不起……我不该动手。”
“打疼了吧,揉揉。”
迷糊中的哥哥呢喃着心中愧疚,不知翠月是否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