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天空,让人轻松惬意的,是碧蓝的天空和纯白的云朵,高考最后一科,张黎提前交了卷,她径直来到江边,汉江边,蓝天白云,飞鸟啾啾,水面清风依旧,江边风景如初。
下午五点的沙滩,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涂了一圈又一圈的金色光圈,闪闪发亮,细细的沙滩,碧绿的江水,金色的光环,好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画面。
张黎伸开双臂,不管不顾地仰身躺了下去,当炽热的沙子环抱住自己的那一刻,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的感觉,真让人舒服,伴随自己一年之久的恐惧和焦虑,这如噩梦般的日子,终于要结束了。
我的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家里的庄稼被人祸害,道场的柴火被人偷走,院子里被人倒了馊饭水,他们的选择是默不吭声,在那个偏远的村庄,一只狗如果闲得无聊,都可以来我家狂吠几声,它们知道,我的父母不会对它们做什么。
初二那年,我住读在离村里十几里的寄宿学校,因为家里穷,没有铺床的棉褥和被子,每天晚上只能和同村的女孩挤在一米的窄木板床上。
星期天的下午,我照例在村口等她,她妈妈老远地和我打着招呼:“张黎,今年你们家的棉花收成好,让你妈给你打床被褥,你看我们家这个,长得比我还高,你还和她挤在一张床上,她会睡得不舒服。”我尴尬的用手摸了摸头发,没有说话。女孩用胳膊碰了碰我:“别听我妈说,我睡得挺好的。”
“张黎,你鞋子怎么裂这么大口子,你妈也太不像话了......”。我埋头看那裂了很大口子的布鞋,双手不自觉地藏在身后,悄悄地把那只裂口的鞋子挪到另一只脚的后面。“二嫂,你别和我妈说,她知道了又要骂我不会穿鞋,我又要挨鞭子。”
我的父母非常喜欢吵架,而我也非常讨厌他们吵架时剑拔弩张的场景。我很纳闷,为什么在外人看来老好人的父母,吵起架来,会那么咄咄逼人,直到筋疲力尽,双方也不肯低头。
当然,他们不仅自己吵架,还喜欢打我,鞋底子打,棍子打,打得最狠的一次,是把我吊在院里的树干上,用牛鞭子抽,是我的奶奶不经意间路过,救下了当时已经奄奄一息的我,那一年我刚满十一岁。
高中生一个月只能回家一次,我太兴奋了,作为老师眼中品学兼优的好孩子,我远离了父母,最主要是有了自己的被褥,虽然依然清贫,但也清净又自在。
为了高考,为了照顾成绩稍差的学生,高三的班主任开始调换座位,经常坐在中间第三排的我,调去了教室的最后一排,和他做了同桌。那首流传甚久的《同桌的你》,不知唱哭了多少青春年少的学生,当然,我也认为《同桌的你》是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张黎,你出来。”班主任站在门口,神情严肃冷冷地叫我的名字。我懦弱地站在这个矮胖的男人面前,双手交叉地听着耳边传来他的嘶吼声,头也不敢抬一下:“这次期末考,你看你考得名次,直接从前三名倒退到二十几名,你这脑袋瓜子最近在想什么啊。”
见我没吭声,班主任沉思了片刻:“你是不是谈恋爱了,有人打报告,说你和你同桌在谈恋爱。”“不可能,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别听他们乱说。”我惊慌失措地摇摆着双手,因为害怕,声音不受控的发着颤。
“离高考还有一百多天,你要收收心,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好好复习,知道吗?”班主任拍拍我的肩膀,语气缓和了许多。
坐在前排的同学八卦地问我:“班主任找你干吗。”
“没干嘛。”我漫不经心地回她,顺手拿起地上的水杯,还没完全拿起,发现手里黏黏的,一口痰不偏不倚地落在杯盖上,我望了望我的同桌,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又看了看他前面的二位女孩,默默地拿了卫生纸,擦掉了那一坨发黄的浓痰。
从小我就内向,敏感,自卑,在面对不友好的行为时,我只是被动地承受,从不敢反抗,当然,我所经历的这些,作为旁观者的你,可能永远无法真正感受我在经历这一切的时候,所面对的困境和痛苦。
“张黎,你衣服后面怎么这么多墨汁,整个后背全是,你快去寝室换洗,再晚就洗不掉了。”
“张黎,你同桌到处说你只要一上课就放响臭臭,臭味熏得她们都没法好好听课,是不是真的。”
“张黎,你的桌子和椅子被人搬去了走廊,她们说你要在走廊上学习。”
“张黎,你饭盒不是刚买没多久,怎么这么快就喜新厌旧,扔垃圾桶了。”
“张黎,你为什么要绕这么远来操场,她们又给你挡路,不让你进了。”
“张黎,你名字被贴在洗澡间,上面写着“非狗和张黎不可进入”,她们几个也太欺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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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些恶作剧般的小伎俩和习以为常的敌意,我已无心学习,我很累很疲惫,我不想这么累,但我性格软弱,不会索求帮助,不擅长反击,更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只能默默承受她们有意无意地委屈和伤害。
我时常在想,每个人都有不完美的地方,都有不招人喜欢的地方,但我们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可放眼望去,只有我,既不完美,也不招人喜欢,换句话说,为什么是我要遭受她们的嘲弄、孤立和暴力,为什么这些事会发生在十几岁的我的身上,
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我的沉默和软弱让事件愈演愈烈,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我无时无刻不在泪水中反思着自己,这承受许久的伤害,是我青春期的精神牢笼,是我黑暗的高三生活,它的经历也许会跟随我接下来的一生,不能抹灭。
也许,我强大一些,知道对抗且不屈服,她们会不会因为我的反抗,就会对我友好一些,毕竟她们也是内心脆弱的人,才喜欢欺负更脆弱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