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丽之死》二十三:坝上风云,大丽与林兰的意外冲突

应天文化 2024-10-05 12:48:34

《大丽之死》二十三

“那怎么行,别进,屋里太乱!”怀里抱着孩子的大丽娘赶紧腾出一只手想拉住林兰,不让她进去,可是没拉住,只在林兰贵重的呢子外套上留下个浅浅的泥印。大丽达心中也想拦截,可是:一不好意思下手,二来两手都拿有东西腾不出空。这城里人怎么啦,这样霸道?大丽达面露不悦,猛地一口喝干手里碗中的稀饭,然后往门旁的土墩子上一丢,蹲在地上谁也不再搭理。

林兰闯进屋。从阳光的屋外乍一踏入光线幽暗的室内,林兰的眼睛尚未适应,两只眼珠左右转动一会才发现大丽躺在左边的西屋里的床上。大丽家的这座草屋说是三间,实际上盖成的是一个大间和一个小间。东间大房中间的房梁下没有夹墙,通壳。屋当门的靠墙条几下放着一张案板,和几只小木凳,东间顶头是一张砖石垒起来的大铺,大铺和条几之间堆放着麻袋、口袋等杂物。有隔挡的西间,窗户下一张破桌子,和一张旧木床,除此之外,这个家庭没有多余的像样家什。

“咳咳”林兰故意大声地咳嗽两声,掩盖她此时“砰砰”的心跳。贸然激进不好,容易成为不受欢迎的人。可是,不采取点断然措施,今天可能会无功而返。院里明明已经吵吵嚷嚷,主角愣是没有出现。内心燃爆的好奇,还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妒忌仿佛一阵阵岸边的浪涛,冲击着她的脑门,冲刷掉原有的绿锈般的矜持和顾忌。她挺直的鼻梁上因为紧张而沁出细小的汗珠,屋内脚下的地面不太平整,这让她脚尖用力、脚跟虚抬,努力地稳住自己瘦小的身躯保持直立。林兰认为,身姿平衡、两肩处于同一条水平线上是在正规场合应有的稳重。稳重和威严相差不远。听说江汉森的未婚妻个子很高,从门外见到的父母身高来看,江汉成的情况介绍没有夸大。

“大丽,起来一会,虎山街上的宣传队给你宣传,你起来听一会。”家里破破烂烂,不想呈现在陌生人眼里的大丽娘既窘迫又担心,女儿大丽这段时间的情绪不稳定,当娘的心疼女儿,不愿意让她抛头露面参加什么活动。女人不在家安分守己,在外疯疯癫癫地乱跑,成何体统?看看来家的都是些什么人,从穿戴上看就和咱穷人家不是一种类型,加入她们能有什么好?大丽娘看在来人说是江汉森领头的面子上,喊大丽起床勉勉人意。真要跟出去活动,那是万万不可的。

此时,大丽头朝西、面朝北一动不动地睡在床上,没有声音。其实,这伙人一进院,大丽就听得到了,外面的对话也听得清楚的。大丽懒得理会他们。每天在豆腐坊里起早贪黑和父亲一起忙碌操持生意的大丽,睡觉有个特点:入睡快,倒头就能睡着,白昼里也是如此;但是也容易醒,动静稍微大些便会触醒,尤其夜间。吃罢中午饭,大丽都要躺会,以弥补三更半夜起早缺觉。

平常这个点,大丽早睡着了,今天因为达达卖豆腐回来的较晚,一家人等他吃饭,大丽吃饭快些,饭后刚上床,院外群人就“叽叽喳喳”涌进来,害得大丽大气不敢喘,睡又睡不着,心里巴望着这群人赶紧滚蛋。及至听见有女人提及江汉森这个名字,让本来还算平静的大丽心里顿时腾出火来:江汉森啊江汉森,你个乌龟王八蛋,你让这些人来俺家干什么?来看我们家的笑话?未几,听见说话的女人不请自闯地进屋找自己,大丽急忙拉被蒙头,把身体盖得严实装睡着。

林兰耐心地等大丽娘连喊两遍,大丽却无声息,没有任何反应。这样下去怎么行?林兰又大胆了一下,挪步进入西屋来到大丽的床前。

“妹子,起来,咱们说几句话,说完我们就走。”林兰假惺惺地套近乎,话说得悦耳动听,而内心则贪婪如民间故事里流着口水的“狼外婆”。

“你叫大丽是吧,听说是江汉森的未婚妻,那更应该配合和支持我们的抗战宣传工作。在这民族存亡的紧要关头,我们青年人不能在家做缩头乌龟,要到民众当中去,激励他们抗战的斗志,鼓动他们的抗战热情,我们的工作很重要哩。”林兰岂是等闲之辈?差一点做小学教员的她口才当然是基础。且不说她嘴的大小有没有三寸,就凭她能跟江汉森解释通为什么要选择李子健而不能跟他回山北虎山街,这么重大的原则问题没让江汉森记仇生恨,这般的能力已非是常人可比。面对眼前的这个乡下女孩,林兰短暂地对环境有些紧张外,很快恢复了轻松,而且是难以想象的轻松,轻松到悬挂在半吊子的好奇之心,又象爆米花一样膨胀起来、象棉花糖那样蓬大。

大丽呢,一副油盐不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林兰说得天花乱坠,还是纹丝不动,仿佛把九嶷山搬到了床上。心里可没闲着:这个女人不提谁的未婚妻还好说,哪壶不开提哪壶,我 操他祖宗十八代的江汉森,我和耿二柱好好的姻缘被你们江家活活拆散,差一点让我痛苦而死。一向不会骂人的大丽,此刻搜寻着大脑里储存的乡间骂人的毒言,统统交给江汉森。对于床前这个喋喋不休的女人也厌恶之极,哪里有兴趣睁开眼睛瞧!

“咦,这个女孩还怪犟,一点不给面。”讲了一大通抗战道理的林兰,心里有点着急。外面的队员有的进到堂屋,有的正趴在西窗户上听,这要是转脸就走,那妥妥地失败而归,怎么行?姑奶奶,你就是王母娘娘,我也得把你拉起来,看看你是否长着三头六臂?是美如西施,还是东施效颦?林兰的耐心似乎用完,只见她双脚贴上半步,弯下腰,伸出两手抓住大丽蒙脸的被头,猛地使劲一拉,和衣而睡的大丽一下子出现在林兰和能看到情景人的眼里。可是,令林兰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被子被她掀起的那刻,已经被灌输反抗精神的大丽,蜷起腿脚后往外使劲一蹬,这一脚正蹬在来不及躲避的林兰的小腹上。“啊”只见林兰惊叫一声,仿佛被飓风飙刮一样,“噔噔”快速后退几步,后背撞墙、跌倒在地。

听到林兰的惨叫声,惊呆了赵家屋内外的众人。大丽娘一步跨进西屋,把怀里的孩子丢在一边,连忙蹲在林兰的身边,想扶起她,看到林兰一脸痛苦的表情,慌忙问道:“孩子,怎么弄的?没事吧?”这时,王洪范、润秋、江汉成等人也一窝蜂地挤进西屋来,都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林兰双手捧着小腹,痛苦万状,嘴里不住地“哎吆,哎吆”叫唤。而作俑者大丽用被子的一角覆盖上身及头部,依旧默不作声,仿佛床外的事与她无关。

见此情景,江汉成的脸都吓白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不知所措,两个腿肚子好像转筋一样地不听使唤,手和唇微微地颤抖不已,口里喃喃地喊道:“这可怎么弄?这可怎么弄?”在空间有限的屋内乱转圈。

“还等什么?赶快送虎山街诊所!”王洪范一声厉喝,没等江汉成反应过来,王洪范蹲下身一把把林兰甩到自己肩上,起身后,快步朝外跑。众人跟随。江汉成走到赵家院门时特意回了回头,朝肇事的西屋看了一眼,像是想记住刚才那里发生的一切,等会要详细地向哥哥江汉森汇报事件的来龙去脉。这时,一只天上盘旋的麻雀飞落在西屋的窗台上,屋里传出一声严厉的呵斥,又把麻雀震惊得重新飞起。

“你作什么祸的!”这是大丽达进屋后对女儿大丽输出的第一句。

“她为什么掀我的被子?”这是大丽的声音。江汉成已经下坝,他没听见大丽微弱的反驳声。

李子健火烧火燎地闯到虎山街“李家诊所”时,江汉森正在诊所的门前来回踱步,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在林兰等人闹着非要爬坡上坝到大丽家去,当时他心里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许要吵嘴,但是,绝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棘手的地步。以他了解的性格倔强、争强好胜的林兰,如果遇到不肯妥协的大丽,大概率会出现不愉快的事情,这也是他不愿意领头上坝的原因之一。现在大丽把林兰踢得流产,硬生生把一场意义重大的活动演变成伤人流血事件,怎么汇报?怎么解释?林兰已婚,有娘家、有婆家,如何给人家交代?从李子健刚才进门时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就预示着这个事情不可能简简单单地收场。怎么办?怎么办?一边是自己曾经的恋人,一边是自己现在即将明媒正娶的未婚妻,如何处理才能走过这一劫,并使自己内心无愧呢?

众人都不知道,林兰已经怀孕三个多月。原本林兰的婆家不同意林兰离家搞活动,让她在家好生静养,是林兰软磨硬泡又拉上李子健陪同在侧,婆家这才勉强同意。而林兰这次前来虎山,完全是照顾江汉森的情绪。这些内情,林兰没有说,李子健也守口,现在天气还是穿着棉衣的时令,没有外人知道林兰是有孕在身。

江汉森如果事先知道林兰怀孕,李子健不在场,他会想方设法保护林兰的,何以至此?可是现在事情业已出现,如何大事化小把这个问题圆满解决,是刻不容缓需要做的。江汉森不怕林兰算账,只怕林兰的丈夫李子健搅毛,他和李子健之间没有交情,如果事情由李子健出面追究大丽的责任,会很难办。而未婚妻大丽的事就是自己的事,归根结底会找到自己头上。

思来思去,江汉森决定立时到田窝村坝上赵家去一趟,找到大丽,当面了解事情的真实原委和细节,也许从细节中可以找出解决问题的钥匙。原定晚上的宣传演出活动只能暂停。走到虎山街的十字路口,平时不抽烟的江汉森买了一包洋烟,撕开口取出一支烟卷点上火,烦恼太重,或许烟雾从胸腔里走一圈,能带出一部分散发掉。

天色已晚,夕阳仿佛一只大火球被远处山村剪影般的树枝擎托着,慢慢地滑落。玫瑰色的晚霞投放在高高的九嶷山脉,幽暗之处朦胧,巉岩映光,影像的落差让九嶷山显得更加壮美。无心观景,江汉森急急地走着,不一会来到田窝村的坝下。

一见江汉森进院,大丽达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用问汉森是为大丽踢人而来。正愁眉紧锁、只顾抽烟的大丽达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连忙站起身来招呼自己这位将要成为一家人的未来女婿。

“汉森来了!”大丽达招呼道。

江汉森只是点点头,没有出声,走到大丽达身旁站定。闻声出门的大丽娘搬出一支小木凳。放在江汉森面前,说到:“坐下说。”不管怎样,现如今赵、江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一个女婿半个儿,大丽娘不想慢待了江汉森,毕竟眼前这位是女儿一辈子的托付。虽然不是自己内心的选择,到这一步也只能逼着自己去喜欢,有些欢喜需要时间,可以慢慢积累。

江汉森拿过板凳坐下,从棉衣口袋里掏出洋烟盒,为大丽达取出一只递上,大丽达接过后,江汉森又擦根火柴给大丽达点上火。说真的,大丽达吸不惯这纸烟,接在手中是客套,吸食起来是面子。

此时无声胜有声,说什么呢?江汉森低头吸烟默不作声。

“有人上来传话了,说是那个女人怀着孕。大丽哪里知道这事?”沉默不是法,总得有人打破。大丽达自知自家理亏,但又不想完全承担事情的责任,即使在亲人面前也得找出一些说得去的理由。

“怎么会这样!”江汉森猛地吸一口烟,颇为不满地说道。当然,江汉森指的不是事情的糟糕,而是怪罪人——大丽。

“唉!这个孩子打小就倔,我和恁婶子没怎么管教,做事不知深浅!”大丽达听话听音,汉森对大丽的行为有意见也属正常,搁谁谁不生气?这个时候能帮自家的也就是眼前人了,心里有话,也就不藏着掖着。大丽达把下午西屋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跟江汉森细细地聊了一遍,最后总结道。

亲情这个东西形同空气,看不见却能感觉到。又如调味的盐巴,你付出的多自然味道就浓,反之淡如水。亲情需要相处,需要相互扶持。如果说亲情能看到,那么它就象人与人之间系上的一条绸带,你拉紧点,对方就靠近些。血缘关系固然重要,关系的维持也很重要,再近的亲情不常走,难免会陌生,处理不好也会生恨。作为外乡人的赵家,在九嶷山举目无亲,这么多年来没有亲情可叙,如今和虎山江家结为亲家,总算让大丽达对于九嶷山有种真正“宾至如归”的舒适感。那种处处防备、小心翼翼、有苦无处诉、有难求人帮、没有人可以“掏心窝子”说话交往的状况改变了。心里真实的想法,不管对错,在汉森面前说出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个女人也是,俺家大丽不愿意起来就不起来呗,你说你硬拉个什么劲的?这下好,出事了也不能全怪俺们家闺女吧。”大丽达情绪激动地大声说道。大丽达说话时眼睛望向天空,仿佛在和远处黑乎乎的九嶷山争辩。这不是简单的“护犊子”,这是大丽达内心对此次事件的处理原则。他清楚一个孕妇被踢得流产绝不是三两句话就能打发解决的小问题,对方一定不会轻易地善罢甘休。他不了解对方的家庭背景,只从女人的衣着上看是有钱人,而大丽达对于有钱人的看法并不好。大丽达自从一群人走掉就开始考虑、盘算,怎么才能推卸、减轻大丽的责任。这是人之常情。当作江汉森的面说出内心的想法,不光想让江汉森知晓,也是要让他按照自己制定的原则去处理。

“你说这孩子吧,就是不听话,让她起来,愣是喊不起床。唉!”大丽娘唉声叹气地从堂屋里走出来,边走边埋怨女儿道。

大丽达没再说些什么,几个小一些的孩子在其身前身后乱转。江汉森觉得事情了解得差不多,自己也该回虎山街了,就站起来朝黑灯瞎火地西屋看了几眼,说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该做晚饭了。叔,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去和林兰及她的丈夫交涉,估计没有人会来坝上找你们,你们安心做生意,余下的事情我去办。”说完,江汉森没有听从大丽娘要他留下吃晚饭,挠了一下头,离开了坝上赵家。

作者简介:

篱边问菊,原名:李明金,地质队员,88年结业于《诗刊》社函授学院,90年代开始在《徐州日报》《中国矿业报》《中国自然资源报》《山西科技报》《鄂州周刊》《四川人文》《中国诗歌网》《中国诗歌报》《彭城诗派》《华文月刊》《青春·汉风》《大渡河》《鸭绿江》江苏省地矿局网站等市、省、部级报刊媒体上发表文学作品,徐州市诗词学会会员,徐州市徐国历史研究会理事。

出品:金陵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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