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人当中,唯韩飞虎的“大鹰爪功”招式平淡无奇,所有招式都在内劲上施展。反而言之,他的“大鹰爪功”掌力刚猛,这般拼斗比之宇文雷的斗力、杨君孟和无忌的斗巧,所选取的路经其实更加凶险,好在他“大鹰爪功”出臻入化,离“一掌出而百物摧”的高深之境尚差毫厘,一旦内劲被对方反逼回来,真气走岔,纵非立时气绝,也会走火入魔,全身瘫痪。格密法师修为虽在韩飞虎之上,对于“大鹰爪功”之名仅流于耳际,其实质并无所知,否则他只需以本身浑厚的内力阻抗,再伺机反攻,韩飞虎也断无胜理。
眼见日影渐移,光照中天,这时才渐渐看出了双方胜负之机。但见宇文雷与杨君孟的出招越来越慢,二人头顶不约而同白气蒸腾,但攻势未见衰减,攻得有力,守得坚牢;无忌则是应付自如,剑掌发出,劲风吹地,尘土纷飞。韩飞虎虽是大汗淋漓,但面色红里透白,一双虎目水光莹然,皇甫崧则依旧潇洒俊逸,须弥大悲内功心法与须弥大悲神剑两种绝顶神功修练带来的益处,正在逐渐显现。雍和宫五老这一方渐见拙势,变成了耶密法师与竺密法师双链并抗无忌与杨君孟的双剑。二老斗到此时,须得借助相互之力,方能与无忌与杨君孟凌厉无极的剑势相抗,其他三老已无法帮援。
恶斗之中韩飞虎忽地一声长啸,腾空飞起,左掌护身,右掌迎头扑下。这一扑凌厉狠辣,委实难当,格密法师武功虽高,也不敢硬接硬架。眼见这一掌将要击到格密法师头顶命门,突然间劲风鼓荡,奢密法师与昂密法师两条钢链一左一右同时袭到,力道大得出奇。韩飞虎在空中受大力激荡,登时向上弹起,双掌交互,啪啪两声,几乎同时在两条钢链上轻轻一按,身子斜向后飞。雍和宫五老中奢密法师武功最强,闷哼一声,右手挥处,那黑黝黝的带爪钢链好似一条大蟒缓缓游来,链头铁爪寒芒闪烁,直取韩飞虎。
但见他手中钢链来势虽缓,却带着呜呜风响,眼见再进数寸就要击到韩飞虎身上,忽然间链头向下微微一沉,链势回环,有似回风扫柳,箭也似向韩飞虎左侧扫击过去。这一链变招来势奇快,诡谲无比,韩飞虎只感微微风动,左侧已有一股劲风猛扑而至,疾忙足尖一点,向侧滑出,奢密法师钢链铁爪银擦身而过,左腿外侧,隐隐生疼!
再拆数招,奢密法师渐觉惊慌,他手上钢链虽可舞动,但圈子却被压得渐缩渐小,钢链如遇重物所压,愈发沉重。又过片刻,无忌五人攻势由散而集,攻势渐渐转盛,五人出手一招快似一招,恶斗中韩飞虎掌力急催,啪的一声,格密法师的钢链被他一掌打得倒飞回去,击在一块山石之上,那山石登时四分五裂,溅尘飞扬。格密法师钢链旁逸,五老联手的阵势已开了一个缺口,奢密法师心知不妙,急弃手中钢链,双掌齐挥,刚好与韩飞虎与无忌二人的掌力相遇,人影腾飞,宇文雷的海玉剑又从后刺来。
这一下堪谓形格势禁,只须慢得半步,奢密法师非受重伤不可。但听他大喝一声,左右双掌一转一拔,将昂密法师与耶密法师两条钢链倏地带转,敌住了韩飞虎与无忌拍击的掌力,控背弯腰,反手一挥,硬接宇文雷一剑,直如虎跃龙腾一般,宇文雷给他震退两步,剑法急催,也仅堪堪抵挡得住,发不出致命的杀手。
无忌见韩飞虎微觉吃力,身形微晃,剑走偏锋,祝禽剑反手一指,剑尖直触奢密法师头面。奢密法师挥掌格挡,哪里来得及,情急中袍袖急振,向无忌胸口挥去。奢密法师武功居于雍和宫五老之首,这一拂劲力实是非同小可。无忌剑法过于用急无忍,竟被他袍袖拂着,胸口一疼,气血翻涌,急左手一翻,抓住奢密法师袍袖,奢密法师奋力回挣,嗤地一响,袍袖中绝,无忌奋力一腿,砰的一声,将他踢了个筋斗,跌出丈外。
雍和宫五老所练阵法名为“五行伏魔大阵”,奢密法师给无忌击倒,阵法倏破,其余四老钢链首尾难连,但听无忌一声清啸,身形连晃,片刻之间连下七八招杀手,四老抵挡招架尚且难能,只听喀喀两声,格密法师与昂密法师两条钢链被韩飞虎与宇文雷劈手夺去,抛在地下,一剑双掌,连绵而上。剑掌联手,二人虽未经演练,但对彼此武功了然于胸,这一连势,威力极盛,杨君孟乘这空隙,在侧后挥掌发招,韩飞虎指掌并施,侧击而至,后面无忌的祝禽剑又随之杀到。五人同时发力,每一招每一式皆具大威,但见光影闪闪,掌风呼呼,直看得排教教众喘不过气来,连高七娘子与独孤钰如此武功,看了亦觉暗暗心惊!
雍和宫五老连变奇门武功,打得天翻地覆,五人头上冒出腾腾热气,身上僧袍尽被汗水浸透,虽不致落败,但要取胜已是天难地难。双方招数越来越缓,情势越是险恶,看看不到一盏茶时,这场恶战就要终结。“五行伏魔大阵”已破,雍和宫五老武功高下立时显露无疑,韩飞虎双掌齐推,刚猛掌力,直若排山倒海,向奢密法师扑去。奢密法师只觉劲风彻骨,气息一窒,匆忙之下气凝双掌,硬接这一击。韩飞虎这一击乃尽全身之力,劲力极大,呯地一声,两条人影一触即分,奢密法师连退三步,地上给他踏出了一行深达寸许的足印,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格密法师见奢密法师受伤吐血,心中一惊,微微着忙,无忌蓦地心念如电,祝禽剑脱手,向格密法师胸口急掷,双掌一翻,已抓住耶密法师肩头软骨,猛力急推,耶密法师一声怪叫,被他击得好似断线风筝直飞数丈。格密法师耳听耶密法师怪号之声,方自吃惊,胸口剧痛,宇文雷海玉剑噗地一声贯体而入,登时毙命。
竺密法师与昂密法师正与韩飞虎杨君孟全力相抗,眼见难占上风,哪想得到三个同伴突然之间或死或伤,一惊之下,韩飞虎与杨君孟四掌齐发,力已及身。高手比拼,哪能分神,霎时之间,二老也已到了生死决于俄顷的地步。韩飞虎破山碎碑的雄浑掌力,源源不绝向竺密法师猛压过去。二老心知今日这场拼斗有死而已,各自出掌相抵,四人八掌,登时无声无息牢牢粘住,在场排教诸人见此场景,登时鸦雀无声。
便在此际,忽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远远传来:“排教窃据西南,勾连反贼,死有余辜,你们还不罢手,可是想和天山派一样下场么?”那人说话声音不大,却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众人面面相觑,相顾失色。但听来人笑声刺耳,又有三人从排教分舵山顶飘然而下,无忌失声叫道:“甘凤池!”为首那人虎背熊腰长发披肩面带冷笑,正是“天下第一神魔”甘凤池,他身后两人,一个是太极手樊殿魁,一个是他的儿子甘人杰。
只听甘凤池面带微笑,走到雍和宫二老之前,左掌挥出,接过了韩飞虎和杨君孟攻来的掌力,跟着右掌轻轻一带,又将雍和宫二老的劲力悉数引开,四股猛劲,竟给他不动声色,举重若轻化于无形。高七娘子和皇甫崧宇文雷等人都算是一等一的顶尖高手,见他毫不费力便将四大高手内力相拼的胶着一举化开,这份功力便是自己万万不及,都不禁心中一凛!
甘凤池注目无忌,双目炯炯有神,形相甚是威严。只听他声若洪钟,哈哈笑道:“排教上下在我掌心,顽抗下去,结果不难想象!还不如趁早卷甲偃旗,投靠朝廷,富贵荣华,享用不尽!”无忌喝道:“自古霸业难遂,成王败寇,你想怎样,尽管冲我来就是,不用祸及他人。”他这话一说,咒骂甘凤池之声顿时此起彼伏。甘凤池并不着恼,待群雄嘈杂之声稍息,缓行数步,朗声说道:“我甘凤池生平明人不做暗事,高无忌,我要你跟我回北京,排教与其他人等可以既往不咎,否则,你来看!”把手一挥,分舵山顶,密密麻麻的清军忽然涌现,中军大旗招展,一个巨大的“年”字迎风飘扬,一员大将,顶盔贯甲,跃马横刀,手持一面杏黄令旗,其势甚雄。众人见了这人,知道他是四川提督年羹尧,都不禁相顾失色。
原来年羹尧乃是清朝名将。康熙三十九年进士,官至四川提督,运筹帷幄,驰骋疆场,曾平藏乱事,率清军平息青海罗卜藏丹僧,立下赫赫战功。这次甘凤池奉雍亲王之命秘密入川,与年羹尧定下“空城计”,虚虚实实,放出风声要回京过年,其实是间道出兵,以三千劲卒打大宽转绕了二百多里从巫山后方出其不意地将排教巫山分舵重重包围。甘凤池带樊殿魁和甘人杰藏在军中,寒灯会血滴子也改换了清军装束,一点风声也没漏出来,排教的探子也探不出甘凤池到了四川。山上年羹尧令旗挥动,清军潮水一般涌下山来,一时间弓箭嗖嗖,不少排教教众惨叫声中,纷纷倒下。高七娘子急忙率几个武功高的首领挡在前面,掩护排教教众撤进分舵,这时但见人群中无忌已给人围住了,十几个血滴子飞起半空,发出瘆人的呼啸,四处取人。
庄一荻一轮快剑把张玉珑杀退,张玉珑早退入清军中去了。庄一荻挥剑杀了几名清军,指着张玉珑斥道:“无耻贱婢,认贼作父,以后再来取你首级!”张玉珑气得脸色发白,挥剑再斗,又怕打不过丢脸,只好和允璜照空两人灰溜溜地先跑了。
无忌给竺密法师和昂密法师两条钢链缠住,正在吃紧,忽闻附近血滴子一声叫喊,皇甫崧和独孤钰夫妻双剑杀进重围,背后樊殿魁将血滴子机括一开,抛出去直取皇甫崧,反身一跃,舞剑来捉独孤钰,独孤钰比他动得稍早,把手一扬,一道剑光扶摇直上,在半空中与樊殿魁的血滴子相碰,双双落地,先解了丈夫之危,再迎战樊殿魁。独孤钰是剑魔后人,剑法非同凡响,不慌不忙,宝剑一招“力划鸿沟”,挥了半个弧形,竟然将樊殿魁的宝剑荡过一边,樊殿魁吃了一惊,心道:“这女子是什么人,剑法好生厉害!”振臂挥剑,唰的一响,拦腰横击,独孤钰宝剑往里一粘,又把樊殿魁凶猛的攻势解开,樊殿魁更是惊异,不敢大意,仗剑迎敌,紧缠独孤钰。一老一少,双剑飞舞,顿时斗得难解难分。
高七娘子这时已跃入敌人丛中,她的剑法乃天龙寺嫡传,奇诡辛辣,天下无双,几个照面,就给她刺伤了两名血滴子,还有两人伤筋动骨,从码头摔进水中,瞬间给湍急的水流卷走!陆天照左手挥起铁链,右手拔出宝剑,紧随高七娘子,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横击直扫,激战中一剑削掉了一名血滴子的天灵盖,一铁链又打折了一名血滴子的胫骨,高七娘子也疾施辣手,一剑刺瞎了一名血滴子的眼睛,其余血滴子慌张大呼,四散奔走。
年羹尧和甘凤池在半山坡上观战,见排教群雄一个比一个凶狠,年羹尧急忙挥动令旗镇着阵脚,大声叫道:“放血滴子!”霎时间只见满空铁球飞舞,发出呜呜怪叫之声,配合血滴子的清军集结弓箭手,不停向人群乱射袭击。无忌在人群中见敌众我寡,不顾伤口疼痛,拔剑出鞘,从码头沿山坡疾掠而上,韩飞虎和杨君孟只怕无忌深入虎穴,紧紧跟来。
三人身法快极,后发先至,无忌居中,韩飞虎和杨君孟左右分袭,连杀几名清军射手,清军阵脚一乱,铁罗汉和方铁车急忙挥舞兵器,冲杀下来。铁罗汉硬功极高,禅杖又重,向韩飞虎当头就是几禅杖。韩飞虎没带兵器,迫得回转身躯,连环双掌,解开铁罗汉的攻势,蓦然间寒光疾射,两口明晃晃的利剑,同时迫到面门,原来是庄一荻也赶了上来,和无忌双剑并举,杀进圈中。铁罗汉自恃武功,没怎么把韩飞虎放在眼下,却料不到无忌和庄一荻来得又快又疾,一惊之下,双剑已到面门。幸他武功已达炉火纯青之境,肩头微动,横杖一接,无忌和庄一荻给他猛力一震,身形稍歪,剑尖落点斜偏,双剑交插,从他肩头两边穿过,却没有将他伤着!
年羹尧身边的亲军卫士发一声喊,纷纷围上,庄一荻把手一扬,打出一把飞针,那些亲军卫士身上穿着棉甲,飞针打之不透,各举长枪,居高临下冲来,庄一荻暗叫糟糕,又是一连几把飞针,甘凤池在山坡上笑道:“鲁班门前弄大斧,小丫头,你还有多少暗器尽管一起发来,看我怕不怕你!”叫卫士们退上一丈之外,自己挥舞袍袖,疾驰而下,庄一荻打来的飞针,被他或闪或接,或拂或弹,片刻之间,四处乱飞!无忌酣斗中听风辨器,见庄一荻形势不佳,疾攻两剑,叫道:“一荻退下去帮大家守住码头,甘凤池让我来!”庄一荻给甘凤池一连几掌杀得汗流浃背,道:“好,你小心!”
无忌剑法一变,祝禽剑盘头盖顶,左右飞舞,霎时间,但见银光匝地,紫电飞空,整个身子就如藏在一幢青色光幕之中,甘凤池抢攻数招,有如碰到铜墙铁壁,无法攻进,暗暗惊讶,运足内力,连发数掌,无忌给震得脚下站不住,剑法却丝毫也不松,迫切之间,甘凤池竟是奈何他不得。但无忌虽是剑法绝妙,甘凤池功力在他之上,斗到四五十招,渐渐支撑不住。甘凤池看出他的内功不敌自己,松了口气,连发数掌,将无忌迫得步步后退,这时韩飞虎和杨君孟已是冲破清军阻截,韩飞虎猛然纵身一跃,双掌斜飞,从人群中穿过,前来拦挡的清军给他的掌力震得左右飞开,铁罗汉大吃一惊,急挥禅杖,杨君孟反手一刺,铁罗汉身形一歪,韩飞虎和杨君孟从他侧边穿出,头也不回,接应上了无忌,迳自扑到甘凤池身边。
甘凤池大怒,呼的一声,左掌推出,韩飞虎内力深湛,却也给他迫退两步。杨君孟大惊,暗运内力,引剑疾刺,无忌也回过身来,三兄弟在山坡之上,各运内力和甘凤池相斗,大家都知道碰到了顶儿尖儿的高手,各自使出全副本领,一时之间,谁也无法奈谁之何。这时妙慧师太在人群中挥动宝剑,连人带剑,也冲破阻截,冲到了山坡之上。
妙慧师太飞步抢上山坡,宝剑一指,高声叫道:“甘凤池,你来得好!”甘凤池双掌腾飞,在无忌他们三人的围攻中进退自如,笑道:“练霞,好久不见,你也要来和我切磋几招么?” 妙慧师太脸上绯红,骂道:“无耻!”宝剑扬空一闪,真个是矫如游龙,唰的一声,把甘凤池的衣袖削去一片,骂道:“欺负后生小辈算什么本事,哼,你不如来杀我吧,反正你的血滴子找我不是一两天了,杀了我正好拿我的脑袋向你的主子请功!”甘凤池武功高绝,却一心还想妙慧师太回到他身边,只用了四成功力,不想伤她,被迫得退后两步。背后一名血滴子舞起盾牌,当头压来,忽被高七娘子斜刺一剑,刺入关节,盾牌脱手飞出,打不着妙慧师太,却伤了自己的同伴。
原来妙慧师太在江湖上的所作所为,寒灯会血滴子早有消息报给甘凤池,甘凤池颇念旧情,想妙慧师太是甘奕芬是母亲,抓了妙慧师太,甘奕芬必不肯善罢甘休,甘奕芬一个刁蛮发作,自己恐怕就再也见不到女儿了,因是把妙慧师太的消息封锁得水泻不漏。岂知雍亲王早就知道妙慧师太在江湖中奔走反清复明的事,也未和甘凤池说,自派了大内密探,紧紧将妙慧师太监视起来。甘凤池后来得知此事,表面无事,心中便和雍亲王有了嫌隙,为他日后叛离京城埋下了伏笔,这也是后来的事了。
妙慧师太的南岭剑法甚是奇诡,虚实相间,在剑光飘忽之中,甘凤池身边又有两名血滴子中剑倒地。甘凤池空手迎敌,人在丈外,掌力把妙慧师太迫得欺不进身,甘凤池一边斗一边叫道:“奕芬一直在念自己的娘,你今既见我,何不跟我回去,我们一家团圆!”妙慧师太大怒,喝道:“谁信你的鬼话!”金刃挟风,一剑刺去,甘凤池飘身一闪,妙慧师太一剑将一名血滴子刺杀,再刺第二剑时,却被甘凤池的副手樊殿魁挥剑挡住。
甘凤池腾身飞出圈外,长袖一挥,凌空下击,啪的一声,将杨君孟的宝剑卷上半空,无忌大吃一惊,祝禽剑一抖,一招“大漠流沙”,浑身上下,冷电精芒,疾攻而上,甘凤池知道一百零八路须弥大悲神剑的厉害,衣袖不敢与无忌的祝禽剑相触,一沾即走,骤然步换身移,反手一掌,喝声:“着!”一掌飞到韩飞虎的面门,掌锋明似向左,实是向右,飘忽之极,韩飞虎避无可避,疾地一个弯腰,堪堪避过,抬起头来挥掌再斗,猛不防铁罗汉再人群中斜刺杀出,禅杖一推,迅如奔雷,韩飞虎身不由己,退了两步,铁罗汉一个长身,禅杖卷起劲风,呜的一声,又是当头打下。正在紧急,忽听得一声清啸,恰似长天鹤唳,曳空而下,甘凤池叫道:“老铁小心!”话声未了,只听铁罗汉惊叫一声,闪电般着了一剑,刺伤他的人乃是独孤钰!
独孤钰刺伤铁罗汉,宝剑一扬,迅如电掣,一招两式,既点面门,又刺胸膛,甘凤池身随剑转,双掌错处,掌势斜飞,出手之快,无以形容。幸而独孤钰的剑法甚深,凝剑不吐,以静制动,微微一闪,剑光闪烁,一连两剑,从甘凤池双掌之下骤然穿过,刺他胁下“期门穴”,甘凤池识得这是剑魔独孤求败的独门剑法,心头一收,掌力外发,只见掌影起处,呼呼风响,独孤钰连用以柔制刚之劲,将甘凤池的掌力消解,也给他迫得立足不稳,摇摇欲堕。说时迟,那时快,皇甫崧腾空飞来,剑锋一个疾旋,剑势辛辣之极,刺向甘凤池命门。
甘凤池急运内家真力,一招“双鬼拍门”,要把皇甫崧的腕骨击碎,哪知那边独孤钰已稳身形,剑光又到,夫妻双剑,凌厉之极,以甘凤池如此武功亦不敢硬架,再运掌力,反击皇甫崧和独孤钰夫妇,这一下用上了八成功力,皇甫崧和独孤钰只觉劲气如针,亦自不敢硬接,宝剑护身,跳过一边,甘凤池正待追敌,背后无忌又到,甘凤池勃然作怒,无可奈何,只得收回掌力,和无忌缠斗。
你道何以无忌这样厉害?原来在寒潭深谷内五年,他在白云师太悉心指点下精习天山派四大镇山神功,功力大进,剑法掌法,已至纯熟,与众人联手合斗强敌,杀得甘凤池也始有怯意。
此时年羹尧指挥清军和血滴子,步步紧逼,把高七娘子率领的排教教众紧紧压缩到分舵寨子内,门外戈戟森森,羽箭乱飞,排教教众死伤惨重,已渐渐不支。无忌在山坡上斜眼一瞥,无心与甘凤池恋战,虚晃一招,剑似追风,迳自从山坡上冲了下去,手下不松,剑锋所指,如汤泼雪,将近身的血滴子和清军杀得手断足折,头破血流!
铁罗汉大怒,紧随无忌跳了过来,禅杖泰山压顶,蓦地向无忌后心劈下,无忌身子一转,祝禽剑斜斜一点,竟将铁罗汉的禅杖黏出外门,手腕一沉,寒光电射,剑招快到难以形容,铁罗汉的禅杖明明已砸到他头顶,却不知怎的便给他闪了过去,手腕一翻,剑锋斜展,“嗤嗤”两声,铁罗汉手臂剧痛,已重重吃了一剑,禅杖脱手飞出,险些打着他的同伴方铁车。方铁车给吓一大跳,见铁罗汉受伤,复吃一惊,搭起铁罗汉,转身便走。无忌不敢恋战,向寨中突入。
但他快,甘凤池比他还快,无忌刚到寨门口,甘凤池得意的笑声已从寨内传来,阵阵惊呼,声声叫骂此起彼伏,不多时甘凤池大笑中冲出寨外,向无忌笑道:“高无忌,你还不住手,还要不要你养母的性命?”
原来甘凤池与年羹尧定计极为周密,早已知道无忌的弱点是在他的妈妈高七娘子身上,故此大战伊始,先叫血滴子高手分头缠住排教这边的几个有数的好手,甘凤池自己,则亲入排教大寨,来擒拿高七娘子。巫山分舵内此时纷纷扰扰,力量已分,甘凤池一人闯来,如入无人之境,高七娘子没想到甘凤池是冲无忌来,更是冲自己来,说时迟,那时快,甘凤池突然反手一拿,闪电般的勾着一名排教教众的手一个旋风急舞,登时把围在高七娘子身边的几人撞开,雍正也真厉害,右足一抬,立刻施展连环腿,一脚正好踢中高七娘子身边一人的头颅,那人登时脑浆迸流,死于非命。
高七娘子一阻,甘凤池身手何等快捷,立刻并指一戳,点中她的穴道,将她抓住,擒出寨来。这几下有如迅雷疾风,待无忌冲入寨来时,高七娘子已被甘凤池捉住,不能动弹。无忌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甘凤池随手抓起一把刀,横架在高七娘子的颈项,无忌投鼠忌器,哪敢向前,高七娘子这边的人也都呆住了!
只听甘凤池哈哈大笑道:“高无忌,你还不停手!”无忌心胆欲裂,满腔怒火,说道:“好,把我的命换我妈妈的命,你换还是不换?”甘凤池又是哈哈一笑道:“好,一命换一命,公平公道!”妙慧师太气炸心肺,怒骂道:“甘凤池,你真卑鄙!”甘凤池淡淡一笑,用手指点无忌,笑道:“我只要带高无忌走,又不是要杀了他,说什么卑鄙不卑鄙!高无忌,只要你束手就擒,你的妈妈和排教以及你所有的朋友我都一一放过,这买卖你做还是不做,就看你的了!你不想做我也不勉强你,你自己看看周围!”排教巫山分舵的大寨是面水靠山,此时山上山下,到处都是年羹尧的亲军和寒灯会的血滴子,只要甘凤池一声令下,排教教众所剩不多,非要一扫而尽不可。
无忌气极,又无言可对,脸色惨然,只好放下宝剑,跪下给高七娘子磕了三个头,说道:“今日之势非孩儿所能左右,孩儿去后,请妈妈保重玉体,勿令孩儿心牵两地,惴惴不安。”高七娘子知无忌此去多半凶多吉少,母子之情涌上心头,一时心如刀割,脸上满是愁苦悲愤之色,眼泪簌簌而下,穴道被点,竟不能言。无忌磕头毕了,起身对宇文雷韩飞虎等人说道:“妈妈的安危,拜托给几位哥哥了······”宇文雷向来洒脱,听无忌这么说竟忍不住心酸,点头道:“兄弟只管去,令堂有我,不必挂心。”庄一荻颤声说道:“以你今时今日的武功,脱身易如反掌,姐姐就在七师叔身边,等着你回来。”
无忌身体一抖,黯然道:“我能活到今日,已属万幸。江湖波诡云谲,其深难测,人们往往为一个目的不择手段,武功强的杀人保身,学艺不精的命丧人手,遑论我小小一个高无忌?我不想把你拖累,更不想你在江湖涉险,我走之后,你还是快快回星宿海去吧!”
庄一荻听见这话,不禁想抱着无忌大哭,无忌轻轻拨开她的手,又向众人一揖,决然回头,向甘凤池走去,冷冷地对甘凤池说道:“你放开我妈妈,我跟你走!但愿你说话算话!”甘凤池淡淡一笑说道:“虽说在天山时你和我结了血海深仇,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我的恩恩怨怨,要论是非,亦非谁之过。若是从此后纠缠不清,势必没个了局。”无忌冷冷说道:“你算是个明白人。”甘凤池接着说道:“自古生死相斗,活的是赢,死的便输,阎王爷生死簿上可是标得明明自白。我要抓你,却不想杀你,但也不用太过担心。”
无忌冷冷说道:“你是故技重施,又想给我下毒么?”甘凤池笑道:“不错,我正有给你下毒的意思,连毒药都已准备妥当了。在白猿谷那一次我是纯粹开你的玩笑,那天晚上你吃的食物一点毒药也没有。我这么做,就是想看看你胆色如何。今时不同往日,我要给你吃的这东西,毒性厉害之极,你若怕死,我们再找其他办法。”无忌冷冷一笑道:“这回你要给我吃什么?”甘凤池道:“你还记得你的义父当年率十五位同门深入大雪山,后来血战一场,只有四人活着离开,你义父就是其中之一。他们舍生忘死,就是为了从黑山老人手里夺一件宝物。”无忌道:“沸龙丹?听说沸龙丹的制作费尽心力,乃是无上灵药,你怎会给我吃?”
甘凤池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义父他们夺走的是未加最后一道工序的沸龙丹。此丹虽好,却有缺陷,就算黑山老人把最后一道工序完成,雍亲王也不敢把丹药呈给皇帝。后来天山灭亡,三颗给白眉师太珍藏多年的沸龙丹重回我手,我拿丹药给大内御医看,大内御医仔细研判,说这药中有两味药足以退功,练武的人吃了功力全失,但气力便如常人一般。我将此药给你吃了,此去京师,我便高枕无忧。”袍袖一拂,将一粒红彤彤的丹丸送到无忌面前。无忌嘿嘿冷笑,接过丹丸,嚼碎吞了下去。不一会只觉天旋地转,不省人事,登时一跤摔到,晕了过去。
甘凤池命人搀起无忌,哈哈一笑,放开高七娘子,回首对群雄说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甘某不劳各位远送,请回罢!”山顶上年羹尧挥动令旗,三千精兵逐次撤离,整整齐齐,旌旗不乱,不多时退得干干净净。果然说话算话。
清军退去后,宇文雷安慰高七娘子道:“甘凤池既把无忌捉去,我们总有办法见他。伯母无须伤悲。”杨君孟也道:“我们与无忌是金兰之交,绝不会令无忌一人担险。”高七娘子心乱渐止,只好说道:“无忌是你们的兄弟,他到北京的一路上,还要仰仗各位。”韩飞虎道:“这个何须吩咐?”当下与杨君孟、宇文雷向高七娘子告辞出山。陆天照对高七娘子说道:“排教大亏,不如七妹跟我暂时回天龙寺去吧。”
再说甘凤池抓住了无忌,心中大喜。当时会合了年羹尧,将兵马退出巫山,沿途早有军马备乘,到得成都年羹尧的治所时,已是第二日正午。甘凤池安顿好无忌,有血滴子武士进来道:“刺探见到一伙丐帮弟子向北去了。”甘凤池冷笑道:“派人再探,看他一伙要做什么去,不可与他交手。”那血滴子武士点头道:“遵命。”甘凤池让随侍军士备了干粮马匹,向年羹尧告辞道:“一月之内望亮工(年羹尧字)来京师相会,甘某先回去向王爷报喜。”年羹尧对血滴子的事没多少兴趣,不过出兵巫山剿灭排教是雍亲王的谕旨,不敢不遵,他和甘凤池私交甚深,甘凤池到四川请他帮忙,他自是不好推辞。当下两个分手,甘凤池带无忌上路回京,年羹尧自回成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