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成荫
六十年代,家乡的五匠工资是八毛钱一天;进入七十年代中期,农民的工日增长到一块左右,五匠的工资也上涨到一块多。
五匠,家乡人称之为手艺人,其实不止五种手艺,有木匠、泥瓦匠、篾匠、雕匠、漆匠、裁衣匠、石匠、箍桶匠,等等。
有人说,生产队时期管得很严,五匠是不允许出去做私活赚钱的,全被套在农田里干活。那是右右们的胡扯,司马懿之心人人皆知,是给不明真相的人“洗脑”的伎俩。
试想,如果脱离了“五匠”,你还能生活下去吗?生活中,衣食住行,哪一样离得开“五匠”?
现在金属及塑料制品取代了竹制品,那个年代人们的生活、生产是离不开竹器篾器的,睡觉的凉匾、凉席、洗菜、淘米的篮子、装粮的箩筐、筛粮食的筛子,就连打场的连枷、扫地的扫把都是竹子做的。那个年代,家家户户有一片竹园,为的就是制作竹制品。
二叔是位篾匠,从开了春一直忙到过春节,除了农村“四夏”大忙歇下来,其它时间几乎都在外面。篾匠应该是五匠中最吃香的行当,千家万户,哪家每年不请篾匠上门?
二叔做得最远的时候跑到了苏北的古黄河边上的从德,在那里一干就是半年,二婶就是二叔在那里干活时拐回来的。据说二婶是有家庭的人,二叔在她家干活时勾搭上了,从此二叔再也没敢去从德那一片谋生。
那时的木匠也是吃香的,大姑娘出门打嫁妆,小伙子结婚打新床,平时家里用的板凳桌椅,甚至老了人的寿材都是离不开木匠的。那时的农村,老百姓在家前屋后都种上杂树,如洋槐、苦楝、桑树,都是为了打家具的。
我结婚时,木匠在家里打一张大圆门床,连同雕匠,就花了两个月的时间。那时的木匠眼睛很尖的,木头拿到手上就知道什么树的。打床不能用一丁点桑木,桑和丧谐音,不吉利;楝木也不能用,那是苦木,也不吉利。
我家有一套家具,是六十年代把门口一棵三四个人才能抱得过来的老枣树挖了,打成的八仙桌、太师椅、茶条桌,仅两个雕匠就干了一个多月,打好后请漆匠刷成生漆。一晃五六十年过去了,这套家具的榫头到现在依旧没松动,油漆依旧完好,看上去唯有增添了历史的沧桑感,显得有些古色古香。经常收购旧货的人慕名上门,出高价购买这套家具。然而,我是怀旧老人,放到家里就是一段回忆,岂肯出手。
相比较泥瓦匠用得少,砌房子才用得上,平时砌灶台、修修补补也就一两天的时间。但是,泥瓦匠只要接到活就是大活,翻建房屋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一年半载,手艺好的大师傅往往同时好几家开工,可谓忙得不亦乐乎。
上至三四十年代,下至六七十年代,那时的房屋都是青砖小瓦,清水墙麻线灰。泥瓦匠不仅能砌墙,一套班子里还要有两三个人会砖雕,屋脊是“双龙戏珠”,门厅“狮子滚球”,窗户“百子百蝠”,等等。家乡有一个村庄叫耿家园,那里出好瓦匠,我家七三年翻建六间砖瓦房时就请的那里的瓦匠班子,大师傅姓王,手艺不错,在我家干了大半年。后来,我们这里只要有人家翻建新房,都请他,名声做出来了哇。
有人可能要问了,那时的匠人不种田,哪来粮食吃?是啊,六七十年代农村人是没有粮票的,有钱也买不到粮食,也没人敢卖黑市粮,被抓到了就闯下大祸了。
其实,那时的匠人的口粮也是生产队分的。又有人要问了,他们不上工哪来工分,没工分哪来粮分。事实上,他们是有工分的,拿钱买工分啊。
那时的五匠外出干活是要缴生产队的钱的,这就叫拿钱买工分。至于上缴多少,那时没有统一标准,生产队会计拿出一个方案来,在社员会上通过了就行。原则上不低于生产队年终分配时的标准,要略高些。
六十年代中期到七十生代初期,我们生产队一个工日大概在七到八毛钱,匠人的工资也差不多八毛钱一天,那时上缴生产队九毛;到了七十年代中后期,一个工日达到了一块二,匠人的工资也上涨到一块二,上缴生产队涨到了一块三。
有人可能又要说了,匠人傻啊,还要倒贴啊?别急,听我慢慢道来。
缴了钱,你就有了工分,比如说生产队平均工分是10分工一天,你也就有了平均工分,有了工分不仅可以参加年终分配,还可以分到口粮。
如果分配决算核算出来一个工日是八毛钱,你也能得到八毛钱,你上缴的九毛钱就相当于只缴了一毛钱。这一毛钱你也不吃亏,还要分粮、分草给你,过年杀年猪还要分猪肉给你,算下来并不吃亏,甚至还得了便宜。
这只是表面上的账,还有一笔账你没有算。除了泥瓦匠外,像木匠、雕匠、漆匠都在室内作业,风吹不到雨淋不着,劳动强度也没有在田里干活大,要不干活的人都黑皮大耳朵,五匠都细皮嫩肉。还有,匠人一天三顿都在东家吃,伙食相对要好些,晚上还可以喝口酒,那个年代粮食紧张,一年下来,还替家里省了不少粮食。再者,一天一包香烟是少不了的,虽然是不带过滤嘴的,也要一毛多一包,诸如:劳动、光荣、勇士一类的卷烟。
六七十年代有句俗语,叫做“荒年辰饿不死手艺人”,孩子一长大,父母就把他们送到师父那学五匠,为的是混一个饱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