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嫡宫变后，我被尚书府当成贺礼送进宫里。
本以为可以让姨娘过上好日子。
却没想到，迎面而来的，竟然会是一场噩梦。
1
「启禀皇上，岚嫔好像是晕过去了！要不要唤醒她？」
「算了，去传太医！」
在太监的侍候下，皇帝很快更衣完毕，回头冷漠地看了一眼床上的我，就转身离去。
在疼痛和屈辱中，我渐渐清醒过来，泪水却盈出眼眶。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我......」
2
隆治三十七年秋。
皇帝刚刚龙御归天，就发生了夺嫡宫变。
听说那天血流成河，死了很多人。
最后是我小时曾见过的那个，肌肤白皙、目光有神的三皇子延灏，继承大统，成了新的皇帝。
本来这些事都与我无关。
我叫杜烟儿，是尚书府的一名庶女。
过了及笄，就要开始准备婚事了。
不过母亲一贯不喜我。只有姨娘（生母）不想我委屈，对登门的人说：「凭烟儿的才情相貌，只当妻不做妾！」
我也忍不住憧憬，未来的夫君会是什么样。
没想到隔天就传来消息，我要进宫了。
想杜氏是历经三朝的大族，族长又是当今的礼部尚书。
门生遍地，皇子公主都要来登门拜访。
姨娘一个妇道人家如何阻拦得住，得知后只能哭道：「苦了我的烟儿了！」
我不知进宫会是怎样。
但想及族中身份比我高，年岁又和我相仿的还有两个。
如果真是好事，肯定是轮不到我的。
只是听说后宫的妃嫔也有月例银钱，或许能让姨娘过上好日子。
随着族中来人，我被约束监管着，再也不能随意出门了。
等到守孝期一过，来了顶小轿就把我接走。
本来那天早起，见姨娘要做我最爱的桂花糕，我还准备帮着做事。
结果涌来一群婆婆妇人，不由分说就为我梳妆打扮，又换了新的衣裙。
直到临上轿时，我才来得及看一眼外面。
姨娘肯定是哭过了，只捂着嘴看我。
进宫后，我被安置在一处偏殿。又见到和我一般的还有几个。
相视一眼，就总算有些心安起来。
开始听太监讲后宫里的规矩。
每天都有人送饭来，吃过立即收走。
又学习各种礼仪。
如此过了几日，一早就有太监来说：
「各位娘娘准备着。昨儿晚就听到有喜鹊在叫，果然是好事来了。皇后娘娘说了，今儿得空，要见一见你们。」
我知道皇后是皇帝在府邸时娶的福晋，按岁数应该在三十出头，生有一子一女。
虽然还没正式册封，但太监宫女们都这么叫了，显着吉祥。
听小太监说得好，另外几人都给赏。我有些窘迫，只掏出几个铜钱来。
好在小太监不在乎多少，一样的笑开了眉。等梳妆打扮后，就引着我们出了殿门。
来到坤宁宫，进了殿门，我们跪下给皇后娘娘请安。
「哟，这么个可人儿就是尚书府的杜烟儿啊，瞧着真是我见犹怜的。好了，也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皇后并没有让我们跪多久，就叫起了，还特意点了我。
「是，谢娘娘！」
听到话，我连忙躬身答应着起来。
抬头看时，正好见皇后娘娘在向我招手，就来到她旁边的圆杌上坐下。
「你们都是大臣勋贵之后，既然进宫了，就别拘着。皇上为国事操心，一天只能睡两个时辰，暂时顾不上你们。缺了什么，就和我说，我来给你们备齐。」
「这段时间啊，就先委屈委屈，暂时这么住着。等到皇上册封了，有了自个儿的地方，就好了！」
听着皇后娘娘的话，我感觉像姨娘一样温柔体贴。
多日的憋闷像被暖风吹过，一下就不见了。
及至醒悟过来，却见皇后娘娘正含笑看着我。
「看小烟儿的相，是个善心知书的人，进宫倒真是委屈了。可生在尚书府，就注定了不是凡人。又是这般颜色。恐怕也只有天家，才容得下你！」
我盯着娘娘手里的佛珠，心里一阵迷惑，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过回去后，倒是都安分起来，就等着。
3
过年了。
站在殿门口，我看向远处的重重宫殿。偶尔又见太监宫女的身影，穿行在雪地里。
这是我第一次在陌生的地方过年，身边没有姨娘，也没有小桃。
除夕夜，皇后娘娘赐了一桌席面来。
太监把酒菜放在正殿中，又特意多加了几个火盆，暖烘烘的。
不知怎么，我就喝醉了。
迷迷糊糊一觉睡到大年初一。
等到雪化得差不多时，听到前朝传来礼乐钟鼎之音。
问了小太监，原来是皇帝的登基大典举行了。
今年改元弘德元年。
三皇子延灏成了大周的弘德皇帝。
果然又过了几日，后宫总管福公公就带着圣旨来偏殿。
「礼部尚书府秀女杜烟儿，仪态秀美，秉性温良，着晋岚嫔，赐住钟粹宫，赏......」
在一片恭贺中，照例由封位最高的我，带着贵人常在去谢恩。
只是叩见时，想到自己真的成了皇帝的妃嫔，脸上就火辣辣的，羞得抬不起头。
幸好皇帝在看折子，没注意我的失态。
出了养心殿，我才想起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又有些怅然。
4
「皇上翻我的牌了？」
晋位后的第二天，就听敬事房太监前来报信，我既意外又感到羞怯。
但晚上的侍寝，却没有美好，也没有怜惜，竟然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皇帝动作暴虐，眼神冰冷。
我承受不了想抗拒，却被他让宫女死死按住。
直到最后，发现我因受伤大出血晕过去。皇帝才起身，说了一句「传太医」，就更衣离去。
在屈辱和疼痛中醒来，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更找不出原因。
听到消息，皇后娘娘派女官给我送药，又嘱咐我好好修养。
躺了半个月，我终于可以下地了。
却得知皇帝又翻了我的牌。
我没怪低垂着头的小太监。
又是一次撕裂般的痛苦经历。
我甚至能清楚感觉到，皇帝带着深深的恨意，是故意要这么折磨我、羞辱我的。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没有人回答我的问题。
连着几个月的时间，我不断的好了伤，伤了又好。
却反抗不得。
相比于身体的疼痛，我的心情压抑到了极点。
只能一夜夜在流泪中睡着。
之前来看我的人，羡慕我的人。
现在也都知道皇帝不喜我。
直到一天，我听到又翻牌了就脸无血色，卷缩着开始发抖，直至最后昏迷过去。
御医诊断为身体虚弱，精神异常。
从那天起，皇帝终于不翻我的牌了。
但我还是只能一天天躲在床角，用厚厚的被子捂着头。白天昏睡，晚上看着窗外的月色流泪。
直到眼角流出红色的血痕。
这时早已由春入夏。
房里再是摆了冰也嫌闷热。我身上不断长痱子，眼睛也肿得只剩一条缝。
皇后又来看我。
我挣扎着起来，要给她请安。
可头一低，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造孽，造孽啊！不能再这样呆着了，不然人就废了。你们抬她到花园里去散心，每天都去！」
在懿旨下，太监找来一乘软轿，又让宫女硬把我搀扶起来。
我拉着皇后娘娘的手不放。
「小烟儿去啊，只有这样，你才会好起来！」
我相信皇后娘娘，就像姨娘不会害我。
于是终于松开手。
5
进了御花园，终于见到了我心心念念的景象。
第三天，我努力振作起来。
让宫女摘了朵花插在我的头上，呜洇着用手帕盖住脸，任泪水如雨珠滴落。
我悲伤，是因为知道了皇帝如此待我的原因。
皇城大乱那天，他的生母也因惊吓病逝。
可刚坐上皇位，就发现国库空虚，接着又收到多处地方出现饥荒灾害。
于是只能忍痛临朝，署理国事。
为解决国库空虚和赈灾，他提出改革廷案，结果被大臣以「不合祖制」为由驳回。
反对得最坚决的，就是礼部尚书。
加上民间一直在传言，说二皇子是被谋害的。
因为先帝遗诏本是传位于他，却被人篡改了。
而散播流言的，也以礼部尚书的嫌疑最大。
所以皇帝翻牌子时，看到出身杜氏的我，猜测出尚书府是故意送我来恶心他，而他却不得不「以礼」封我高位。
自然就把怒火都发到我身上。
得知原因，想到尚书府不安好心送我进宫。
我心里开始憋了股气。
想看看他们这样倒行逆施，最终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我渐渐好转起来。
一天练字时，听到宫女在说中秋赏月的事。
忽然就想起，在宫变中被冷箭杀害的云秀公主。
她还小我两岁，是我结识的朋友，却在如花的年纪早逝了。
一时心有戚然。
也不知在这重重深宫里，我还能活多久。
现在既然到了她的周年忌日，我该祭一祭才对。
于是让宫女准备瓜果祭品，我又找了块木牌，郑重写下「云秀公主灵位」几个字。
到了晚上，我换上素衣，来到摆放在庭院的祭台前，点燃手里的香，默默念诵。
「愿云秀公主在天之灵安好，依然快乐无忧！」
三拜后把香插进香炉。
6
隔天起来，正在思虑，是否该为一株长得繁茂的花换个花盆，却见小桂子一阵风的跑进来。
「不好啦！岚主子，出事了！」
「住口小桂子！你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了，惊吓了主子仔细你的皮！」
我还没说话，宫女就连忙呵斥小桂子。
「算了，说吧，我又惹上什么了？」
看小桂子在那犹犹豫豫，我问道。
「启禀主子。前儿晚主子祭云秀公主的事，不知被谁捅到皇上那了。说主子明着是祭祀公主，实际是在同情二皇子。还说主子对皇上心有怨恨！」
「听说皇上当场就砸了个杯子。」
听完我呆住了。
「到底是谁蛆了心做这样的事，这不是冤枉人吗？我祭云秀公主，关别人什么事？」
二皇子死于夺嫡宫变，我就算再愚蠢也知道沾不得。
「主子，云秀公主和二皇子是一母同胞！」
见身旁宫女和小桂子的表情，我的心沉了下去。
皇上本就憎恨我，看来这口黑锅是跑不掉了。
旨意果然来的很快。
我因「恣意生事，扰乱后宫」，被贬为最低等的答应，罚每日洗衣三盆。
还指派了一名浣衣局嬷嬷来做监督。
大约是得了个没油水的差事，又不见我上贡。尖嘴嬷嬷一天到晚都黑着个脸，在那碎嘴子咒骂。
井水冰凉，我实在无心去理会。
不过想起那欺负人又冤枉人的坏蛋被大臣架空，同样不好过。
我也就不觉得累了。
皇后免了我每日的请安。
听说是懿贵妃提了一句。
说既然是受罚，就干脆别去了，免得活计做不完。
我知道这话没安好心，但的确省了我不少时间。
7
「岚主子，皇后娘娘派人来了。」
新换的太监引着个宫女进来。手里提着食盒，说是皇后特意让送的。
谢恩送走宫女，我看了一眼。
一碟芙蓉糕，另外一碟是山药枣糕，顿时就觉鼻子有些酸。
我身子刚好没多久，山药枣糕正好能补益。
可现在有太阳，还不算冷，我又想趁着多洗几件衣服。
「反正一时半会也洗不完，主子还是先吃点垫垫吧！」
一个宫女出声劝道。
「算了。你们想吃就去吃，枣糕给我留点就行。」
两个宫女把碟子端进屋，各拿了块芙蓉糕就出来，小口吃着，唯独嬷嬷不言声跟了进去。
不过直等到浣衣局的太监进门，要来抬今天洗的衣服。
却不见嬷嬷出来。
想两碟点心也不知还剩多少，我示意宫女进屋去喊人。
「啊！」
宫女刚进屋，就传来一声尖叫。
等我起身进去一看，只见嬷嬷嘴角流出血迹，歪坐在椅子上，死了！
「有人想害我！要不是常嬷嬷急着偷吃，今天死的人应该是我！」
我用力扶着门框，只觉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
听到死了人，皇后娘娘和福公公都来了。
「启禀皇后，经过勘验，已查实常嬷嬷是中毒而死。还从她身上找到这个，里面也被人下了毒。」
说着福公公呈上一个盘子，里面是用手帕包着的半封枣糕。
看着盘子，联想到最近的传闻，我突然有些明悟：
「下毒之人心思叵测，想把皇后也牵连进来。不对！目标应该是皇后娘娘才对，我只是遭了池鱼之殃。」
「下毒案」最终有没有查出来，我不知道。
到是刚来的宫女和太监又换了。
8
弘德二年，夏。
听太监说，好不容易渡过饥荒，加上今年先皇帝要和圣母皇太后（皇帝生母）同葬。
朝廷相比去年，平静了些。
可我却有些撑不住了。
泡了一个冬天的冰水，我的手指渐渐感觉不到冷。
但就算是闷热的夏夜，手臂和身上都会一阵阵的刺疼。
疼得睡不着觉。
力气也越来越不够用了。
以前落了宫门后就能洗完的衣服，现在却常常要拖到半夜。
有时累极了，我就会想，那天该是我吃那两碟点心。
再怎么，那浣衣局嬷嬷也是一条人命。嘴虽然碎了些，但偶尔也会说些暖人心的话。
反而我死了，也就不用再这般遭罪了！
先皇和太后下葬时我被遗忘了，没有人告诉我。太监却传来一个消息：
「姨娘在冬天走了！」
听到噩耗，我当时就晕了过去。
等醒来躺在床上，无尽的悲伤笼罩着我。
姨娘一定是听到我在宫里受罚了，过得不好，忧心我才病倒的。
尚书府锦衣玉食，却舍不得花钱为姨娘治病。
在床上躺了三天，我又硬撑着起来。
大口的吃着干冷的馒头。
我要活下去，要看那些人到底能得意多久。
......
一晚我正浆洗着，忽然感觉身后站着个人。
顿时就有些毛骨悚然。
自从被罚后，钟粹宫也成了冷宫，根本就没有人来。
我悄悄往地上去看。
入目的，竟然是一双带明黄暗花云纹的青缎毡里靴。
这双靴，在整个宫里，只有一个人可以穿。
一瞬间，我全身僵了一下。
手中拿着的衣服也掉落，溅起一团水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