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大街上跟七叔聊着天,旁边的大俊哥踌躇着要过来,却又不敢。
赶紧过去,握着大俊哥的手。寒暄几句,脏兮兮外套,满手的褶皱。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满满的真诚。
“大俊哥,吃饭了吗?”
“晌午吃完了。”
他嘿嘿笑着,看着我满眼的亲切。
“你等会儿我大俊哥。”
旁边就是侄子开的小超市。我进去,捡了两兜子密封的蛋糕面包之类的,侄媳妇知道我买给大俊的。算了算六十多块钱,又多给装了不少。
又从车里拿出一盒麻花。一并交给大俊哥。
“大俊哥,这些你留着,没人给你送饭的时候你就吃这个,留着慢慢吃。”
“嗯,这个好吃,好吃,。”
大俊哥嘿嘿笑着,拎着那一堆吃食紧紧的往家走去。
大俊哥和我同龄,比我大几个月。
大俊哥的出生是他们家的大事,当时他的父母可都是村里的文化人。
大俊哥的父亲,我的本姓大爷,上过私塾,在城里学过买卖。
现在的人对一个词陌生了,成分。什么叫成分?就是你家祖上的财产定性。大俊哥的太爷爷是清朝的秀才,家境殷实,到了他爷爷这辈,因为读过书,人开明,为了抗日,把家产捐了大部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尽管家产捐出大部分,也比一般人家过得好的多。
所以,解放以后,他们家毫无争议的就成了富农成分。
据说还有另外一个版本,当时定成分的时候,村里有个有名的懒汉,摇身一变,成了民兵队长。这位民兵队长觊觎大俊奶奶已久,忽悠着大俊奶奶,写上了富农。
事情真假已经无从得知,反正大俊哥的爷爷是被批斗死的,他奶奶是在半夜撞墙死的。当时看守他奶奶的,就是那个民兵队长。
成分高,这在当时,是一个避不开的劣势,比现在说的矮矬穷有过之而无不及。大俊哥的父亲三十几岁才和邻村同是地主成分的一个女的结婚。
大俊哥的父亲是村里为数不多的识字的,而且打的一手好算盘。村里人写个信,念个信,都去找他。也就没人再去刻意的为难他。
大俊哥是在两三岁时因为一场发烧,突然变傻的。智力,也就停留在那个阶段。
神奇的是,在他出事前不到一个月,村里的一个傻老头死了,大家都说,他是上天选派的守村人。
因为是同龄,母亲从小就告诫我,别欺负大俊。“你的护着他,欺负老实人有罪。”这是母亲原话。
因为母亲的话,平时碰到别人欺负大俊,我总是护着他。为此,和村里的小伙伴没少干架。
大俊虽说人痴了些,可谁对他好他永远记得。
高中的时候,有一次我去清理猪圈里的粪。在农村待过的都知道,那可是力气活,一锨一锨把猪粪扔到地面上,而且随着深度增加,猪圈周围越堆越高的粪堆,往外抛的力度越来越大。
正当我累到绝望的时候,大俊哥来了,脱光膀子,抢过我的铁锨开始干,身大力不亏,看他干的好轻松。
从那以后,家里的好多重活都是大俊哥帮忙干。
“俺爹说你是念书的,让我帮你干活。你好好念书。”
正和堂哥喝着酒,大俊哥来了,拎着一大兜子柿子。
他站在门口,也不进屋,嘿嘿笑着把那兜柿子塞进我手里。
“你吃,我自己摘的,可甜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摘的。
堂嫂出来,把刚煮熟的饺子装了满满两饭盒递给大俊哥。
“他可仁义了,一般人给他根本不要,从来不在别人家吃饭。”
堂嫂看着我送大俊哥出门跟我说。
“那他平时怎么生活?”
“这么多年,他帮咱们村所有人都干过活,谁家个红白喜事,他连着吃几天,平时就是大伙你给点,他送点的。他侄子也管他。村里也给他办了低保。”
临别时,在村口又看到大俊哥,看到我的车赶紧到我车跟前,我下车。他喃喃着“多咱还回来,我给你留着地瓜。”
“嗯,我有时间一定回来。地瓜给我留着。等我回来吃。”我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千块钱来。
“大俊哥,你自己留着,买点自己喜欢吃的。”
“我不要,我有钱,我不要。”
把钱塞给他,上车离开。看着后面站在村口的那个身影,我双眼有些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