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海安】南莫庄的红色小屋

吉利社会 2024-11-23 03:49:03

老屋对我而言,不仅仅是出生的地方,更是一个散发着历史味道的地方。从我记事时起,老屋就在那里了,那是父辈留下的两进院七架梁老宅。老屋坐落在海安南莫镇(古称莫家庄)老街的西首,屋子的前后左右都是里外硬的砖墙,而且是磨砖对缝,檩子、椽子都不用钉子,全为榫卯结构,在当时方圆几十里并不多见。那时,南莫镇大部分人家住的是草坯房,少数人家是内生外熟(里坯外砖)的瓦房,像这样的圆木柱子、青砖小瓦的房屋尤显得古朴典雅、气派非凡,能拥有这样的青砖小瓦房,在老南莫庄几乎是独一无二的。

一、老屋渊源

飞檐,荫廊,当年老房子里面均为纯杉木墙板,木地板。后一架梁用六扇平门相隔,作储备粮食物资用。一九五七年大跃进,里面所有的木板被全部拆除,作为挑河工地的搬运工具而不复存在。老房子前一进为会客厅、厨房、地下室一层(通过厨房东边的六角形小门,沿着一条隐蔽的小巷,即可进入)。后院为内宅,八扇深浮雕“暗八仙”大门,雕刻精美,从中可以感受到民居建筑艺术的精巧。 “太乙堂”匾额、“ 淑德遐龄”祖上祝寿等鎏金金匾一字儿排开,甚是壮观,(这些鎏金金匾在文化大革命中已被“红卫兵”毁掉,只剩下挂匾用的如意挂钩还孤零零地挂在梁上)。

老房子已经在风雨飘摇中走过了160多年,也承载了100多年的风云历史。打开那段尘封的记忆,当年我父亲弟兄一行五人带着小妹,从安徽祁门县来海安开诊所、药铺,在此成家立业,开枝散叶。张家世代行医,大伯张九皋,通晓经史,精研医典,多次治愈邻地乡村的危重病人,对贫穷百姓均免费治疗,解放后多次当选为海安县政协代表。父亲张九思排行老三是当地知名的中药师,经营药铺“太乙堂”,药铺三开间紧邻泰东桥西。公私合营时药铺被政府征收,变为公社办的理发店。店铺柜台 、药橱、 药罐等都悉数搬至南莫医院。为留下一个念想,当时只拿回了“太乙堂”匾额。

二、“红色印记”

南莫镇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解放战争年代,民国三十二年(1943年1月),中国共产党在泰县、东台、如皋三县交界处建立紫石县,成为全国唯一一个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并且以爱国民主人士命名的县级政府,县政府就设在莫家庄(见百度百科),当时人称“小莫斯科”,很是繁华。如果把老房子称为小红色交通站绝不为过。有很多部队首长、战士都住过我家。

粟裕、叶飞、管文慰、陶勇、黄逸峰等首长曾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们在我家里召开会议、组织培训、制定作战计划……睡觉就打个地铺躺下。前院的地下室也确保了首长们的安全,每次发现有国民党的飞机过来,母亲都让首长和战士赶紧进地下室。地下室周边都搭着过膝的木板,地面铺着青砖,战士有的坐在木板上,有的就席地而坐。解放初期,政府曾经派人来了解过有哪些首长住过我家,因为母亲不知道首长的名字,从一堆照片,母亲一眼就认出粟裕将军的照片。

这里还有一段小插曲,当时我家前院、后院都拉了些铅丝、绳子,方便左邻右舍晒晒衣服,被褥。一天下午,邻居来收衣服,发现一条裤子不见了,部队领导赶紧集合战士查询此事,战士们均没看到,领导让战士们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一连两天开会整顿。三天后,人们在镇上抓了个小偷,小偷交待,他从我家前院偷过一条裤子。真相大白后,周围百姓无不称赞新四军纪律严明。

解放战争时期,一名党的地下工作者张英(后居住北京),曾经住过我家一段时间。这名地下工作者有一个亲戚就住在老屋的后面,是一个地主。张英早年投身革命早就和家庭划清了界限,上级领导为了安全起见,安排她住在我的家里。一天晚上,我和我母亲、姐姐早早就睡下了,半夜时分听到有人轻轻敲门,并叫道:“三婶、三婶开门……”我看到母亲神情紧张地开了门,又赶紧把门关上。当年我还小,听她和母亲聊天,她要在莫家庄呆上一段时间,开展工作啥的……在她俩的嘀咕中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从这天开始,张英和我、母亲、姐姐4个人每晚都睡在一张床上。

白天她出去工作,深更半夜才回到我家。为了支持她的工作,母亲把中午的饭菜都给她留好,晚上等她回来热好了给她吃,早上天不亮母亲就早早地煮好早饭让她吃完饭再送她出门。一天姐姐得到消息,有人知道了张英住在我家的事,当晚母亲就请人用船将张英送离了南莫庄。

第二天一早,几个便衣气势汹汹地来到我家,一番搜索,发现家里并没有要找的人,就气急败坏地问:“那人哪里去了?来干了些啥?”之前我妈叮嘱过我和姐,绝不能透露地下党的行踪,要保护好她的安全。我姐和我妈都说自己是不问世事的普通百姓,对张英的行踪一概不知。那些人来了好多趟,反复盘查,每次都是悻悻而回,最后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

当年新四军有一管账的会计也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一天,母亲出门打酱油,听到消息,反动派已经到了严家庄,母亲来不及打酱油,搬着她的小脚匆匆忙忙赶回家,一边催促管账干部快点离开,一边帮他一起整理账册收拾行李,送他出门。临走时,他跪在我母亲面前,不停地叫着妈妈,母亲流着泪目送他离去。

渡江战役前夕,我家院子里垒起了好几台锅灶。水烧开米才刚下锅,过江的集合号就响了,军令如山,渡江第二梯队的炊事员急忙将夹生的饭盛在布袋里。看着年轻的战士们都没来得及吃饭,饿着肚子踏上渡江路,母亲心疼得直掉眼泪,嘴里不停地唠叨,这么生的饭孩子们可怎么吃啊。

新中国成立后,党和政府非常重视农民文化水平的提高,那时老百姓都不识字,国家把扫除文盲作为重中之重的工作来抓。因为不识字的人太多,全县普遍成立了“扫盲班”,作为农民教育的一种重要形式。 乡里也成立了相应工作组,加强对此项工作的领导和管理,将我家后院宽敞明亮的堂屋改成大大的识字教室,用大板凳、门板,土砖等搭起来做课桌,凳子由老百姓自已带来的,课结束再带回去。那时有祖孙三代、夫妻、父子都在同一个教室里识字、学习。老屋里书声朗朗,人头攒动,好不热闹。想不到,老屋为摘去广大农民的文盲帽子提供了良好的学习环境。

七十年代末,南莫镇党委对各区支部书记、党员、村长、会计(主要是基层干部)组织培训,每年都要举办冬训班。总有一批又一批人员驻扎在我家中,他们和战争时期的首长战士一样,垒台搭灶、生火做饭,不怕吃苦、不怕劳累,专心参加培训。开办冬训班,不仅让农村干部接受了许多新知识,也提高他们的思想政治觉悟,增强他们脱贫致富的责任感。那些年,老屋在推动党在基层农村各项工作的改革与发展,也做出不可低估的贡献。

三、再创辉煌

张氏家族后辈才俊辈出,有全国著名的教育家、“化错养正”第一人(华应龙)、全国知名病理研究专家(张绳祖、丁建秋),有乡村振兴的企业家张诚, 更多的人扎根基层,服务乡村医疗事业,成了本地医疗卫生队伍的中坚力量……

大哥张映峰曾担任仇湖医院院长,业务精通,事必躬亲,连任多届县人大代表。多年如一日,风雨无阻,每天天不亮,脚蹬二八自行车,回访出院病人,节假日从未休息过。长期超负荷工作,让他积劳成疾,最后病倒在工作岗位上。他走时,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来给他送行,他的悼词上这样写道:张映峰同志心里装着病人,唯独没有他自己,探访病员所走过的路程可以丈量地球一圈……

二哥张绳宜,一直根植农村,是南莫镇有名的中医师,特别是用中医治疗皮肤病、各种疑难杂症等疾病有独到之处,当地老百姓尊他为“张二先生”。新冠疫情期间,家中病人爆增,每天日夜不休,不幸也感染病毒,在人民医院治疗期间一直牵挂着诊所患者的救治情况,病情稍稍好转,就赶回去为乡邻诊疗,最后二次复阳,享年86岁。

历史因铭记而永恒,精神因传承而不朽。今年我已85岁,打开这段尘封的历史,有些事情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很多细节至今还记忆犹新。老屋记录了父辈爱国创业的奋斗足迹,也体现了乡民朴素真挚的家国情怀。如今我年事已高,如果不让老房子这段记忆保存下来,确实很遗憾。多年来,我们对老屋每三年一大修,每年一小修,留下点滴不仅仅是为了纪念我们的父辈,也是为守护历史文化遗产、传承中华文明。

作者:江苏省海安市南莫镇老促会 张寒松(口述) 王小燕(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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