摧毁了全球四大帝国的一场大灾,同时也拉开了中国最大乱世的序幕

新波聊历史 2024-02-26 11:03:08
隐秘的三国(5)主笔:闲乐生朱晖

在东汉后半时期,外戚与宦官往往是政敌,常为争权斗个你死我活。在外戚何进之前,已有好几任外戚因争权而死于宦官之手,无论是曾经权倾朝野的梁冀,还是名望出众的窦武,最后都败亡的干干净净彻彻底底。而这数十年来的互相仇杀,也让双方都损失惨重,所以这一届的宦官想玩儿点新花样,毕竟外戚跟外戚乃是皇权的左膀右臂,大家能不能联合起来共同镇压士族分享天下呢?于是,当年汉灵机即位后不久选采女,宦官郭胜就在南阳选了屠户之门的美少女何氏进宫,并一路保驾护航,将其送到汉灵帝的床上受尽恩宠而得封皇后。何皇后得宠之后亦投桃报李,将自己妹妹嫁给了官宦头子张让的养女,双方结为政治同盟。这,就是宦官的第一次外戚养成计划(难道还有第二次?)

这计划其实是相当犀利的,可以说是命中了士族党人的死穴。在外戚与宦官的联手压迫下,士族党人在短期内似乎再无翻身可能了。然而就在这时天下发生了一件大事,让党人的政治局面顿时改观。

这件大事,就是黄巾起义。

汉灵帝中平元年(公元184年)三月,数十万信奉“太平道”的黄巾军在其首领张角的振臂一呼下突然同时发难,各从冀州、颍川、南阳三个方向对洛阳形成了包围之势,他们在冀州抓了安平王刘续和甘陵王刘忠,在幽州杀了太守刘卫和幽州刺史郭勋,在荆州杀了南阳太守褚贡;这下各地的官老爷们可吓坏了,于是“州郡失据,长吏多逃亡,旬日之内,天下响应,京师震动”(《后汉书·皇甫嵩传》)。

所谓“太平道”,就是东汉道教的一个分支,因其尊奉的主要经典《太平清领书》而得名(注1)。道教乃至太平道的兴起,或与东汉末年流行全球的大瘟疫有关。汉桓帝延熹年间,西亚的塞琉西亚(今巴格达附近)爆发了安东尼大瘟疫(Antonine plague),恰逢罗马与安息在此大战,结果瘟疫随着军队与难民席卷了整个欧亚大陆,导致全球人口在2世纪末反复爆发的疫情中大量死亡。见于中国史载的就有23次,其中桓帝时三次,灵帝时五次,献帝时15次。

罗马人也好不到哪里去,短短15年间,帝国十分之一的居民就因此罹难,罗马皇帝路奇乌斯·维鲁斯亦因瘟疫去世。在一些地区,三分之一的人口丧生。希腊医生盖伦在其著作《论治疗的方法》中描述了染上瘟疫的症状,包括发高烧、口渴、呕吐、腹泻并伴随着干水泡形成的黑色溃疡性皮疹。第三世纪危机高潮时,瘟疫又卷土再来,251年,一种名为“西普里安瘟疫”的传染病在埃及爆发,很快传染全国,毫无抵抗力的罗马人纷纷中招,这空前的传染病又持续了整整15年之久,高峰时期,罗马城内每天的死亡人数高达5000人。公元270年大疫,又杀掉罗马皇帝克劳第乌斯·哥特库斯(即克劳狄二世)在内的无数罗马人以及大批与其对敌的哥特人(哥特库斯即Gothicus,意为哥特克星)。

总之,频繁的战争与世界贸易路线的发展,把欧洲、亚洲和北非有效地连接成了一个巨大的病菌繁殖场,当时全球四大帝国东汉、罗马、安息、贵霜的衰亡,都与这场旷日持久的瘟疫有关。而瘟疫最终促发了宗教的诞生。

据美国学者威廉·麦克尼尔《瘟疫与人》的研究,世界范围内的各大宗教,都与瘟疫有着脱不开的关系。比如在温暖潮湿、瘟疫频发而充满了悲观主义倾向的古印度,三千多年前就出现了种姓制度与婆罗门教,威廉·麦克尼尔研究指出,这或许与雅利安人入侵印度时害怕被当地土著感染病菌有关,种姓制度起到了一定的隔离作用。而2世纪末那场席卷全球的大瘟疫,则不仅促成了基督教在罗马成为国教,也让佛教在亚洲得到广泛传播。归根结底,宗教体系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对死亡的解释,它们认为死亡是对痛苦的超脱。这样的解释可以让信徒减少因疾病丧失亲人的伤痛感。

我们知道,道家的关键也就是一种对生活的超脱态度,即顺其自然,平静而安详地接受世间的一切兴衰苦难。而从道家到道教,则由“道”(哲学原理)发展到了“术”(具体方法);所以张角的切入点就是用这种思想来治瘟疫,方法有四种,一是“跪拜首过”,二是饮符水,三是斋戒祭祀,四是“沐浴端精”,总之是叫你静心、净口、净身、净天地,大家都注意卫生,天天洗洗洗,结果有些人还真不得病了,然后就信了,就是这个道理。基督教的洗礼,印度教的浸浴,穆斯林禁吃猪肉(寄生虫太多),也都是类似的道理。在巴蜀汉中传教的五斗米道首领张修,甚至“加施净室,使病人处其中思过”,这显然是一种变相的隔离方法,对控制瘟疫是相当有效的。另外,道教还教你养生修行,助你早日得道成仙,这其实跟佛教的脱离苦海、基督的上天堂一样,都是在解决大瘟疫后人类畏惧死亡的问题。马克思说,宗教是人民的鸦片,但鸦片也有治疗的一面,当人民痛苦到不行的时候,至少还有宗教可以镇痛,它是给社会托底的,

这正是“观水有术,必观其澜”(《孟子·尽心上》),一件新生事物出现,总是历史长流所堆叠汇聚的结果。而道教就是中国民间在两汉四百年间一路吸收了道家墨家思想,儒教中的阴阳五行谶纬思想,以及巴蜀之巫鬼、东海之方术、昆仑神话之西王母信仰,等等等等,杂糅而成的一种宗教。其教主张角虽然在历史上出身不明,面目模糊(注2),但实在可以说是个天才,他在这种杂糅的宗教思想的基础上,又效仿西方佛教与拜火教等天启宗教的先进传播模式(注3),再借助行医这个极具迷惑性与掩护性的传道方式,同时还借鉴先秦墨家秘密结社的组织方式,划分教区,培训教团干部,很快发展出了一个庞大的民间宗教团体。到了汉灵帝光和年间,太平道已有信徒数十万,于是张角野心膨胀,竟然图谋武装颠覆东汉政权,开创一个宗教新纪元。事实上,若非叛徒告密,让太平道潜伏于京师的地下核心组织被东汉朝廷粉碎(注4),张角的图谋说不定真得会实现。

不过,黄巾军浩大的声势仍然让灵帝感到恐惧,他如梦初醒,立刻召集群臣会议,讨论如何镇压叛乱。大战在即,武将的地位自然提高了。凉州名将北地太守皇甫嵩率先站了出来,提出“发精兵、诛贪浊、赦党人、选将帅、出中藏钱(皇帝私房钱)”五大建议。中常侍吕强也谏言道:“党锢久积,若与黄巾合谋,悔之无救。”灵帝最害怕的就是党人与黄巾合流(注5),于是赶紧宣布大赦,与党人集团进行和解。至此,实施了数十年的党锢宣告解除,赋闲已久的知名党人们纷纷升官出道,开始帮助帝国镇压起义。如曹操的好朋友袁绍任虎贲中郎将,由原先的五百石县长直升二千石禁军大将,其所执掌一千五百名虎贲郎(即西汉时的期门骑),乃是皇帝的核心禁卫部队,可谓大受重用;另外,还有尚书卢植为北中郎将,何颙任北军中候(掌监北军五校);王允任豫州刺史;刘表任大将军掾,郑泰任尚书侍郎,荀攸任黄门侍郎。灵帝又让公卿们出马、弩,将门及吏民们出子弟,就连宦官们也纷纷拿出家财以充军费,整个朝廷一片众志成城的模样。

注1:又名《太平经》。“太平”一词乃东汉中期产生的一个泛宗教用语。东汉儒教公羊派学者何休继承董仲舒之思想,提出“三世异治说”,也就是说社会发展要经历三个阶段,即“衰平世”“升平世”和“太平世”。所谓“太平世”,就是一个天下大同的世界;道典《太平经》曰:“太者,大也;平者,正也。”所以“太平”就是大公正,亦有“大公无私”之意;东汉佛经汉译文之中,亦有“众生平等”之语。这些都体现了东汉以降士民与宗教期望以公社运动抵抗乱世的趋向。

注2:历史上张角的出身信息极少,我们能找到的只有西晋葛洪的《抱扑子》:“曩者有张角柳根王歆李申之徒……欺诱百姓,以规财利,钱帛山积,富逾王公,纵肆奢淫,侈服玉食,妓妾盈室,管弦成列,刺客死士,为其致用,威倾邦君,势凌有司。”可见张角等道教首领拥有巨大的财富,并非普通平民流民。

注3:当然,在佛教发展提供范式之前,道教都没有发展出道观以及完备的道士等级和教规等(苗建时《道教简介》)。而中国佛教在发展初期,也援引了部分老庄思想来说明佛教教义,二者实有融合的趋势(姚大中《姚著中国史》第三卷《南方的奋起·宗教与宗教思想史展开》)。

注4:黄巾起义爆发的时间大概在3月22日。有学者指出,这次叛乱按计划应在当年晚些时候发起,可能是农历五月,那时庄稼已经完成种植、获得丰收。但叛徒的出现不仅让黄巾的京师组织全灭,也让他们被迫提前起义,导致地里的粮食无人收割,义军的后勤难以维持,帝国的经济也由此遭受重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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