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和平时期的竞争 似乎将在以下条件下展开：国际秩序高度混乱、国家能力出现衰退、普遍而尖锐的国内挑战，以及经济和社会因素所带来的严重制约，这与工业民族国家在19和20世纪所经历的情况大不相同。这些趋势相互作用，相互影响，不太可能成功逆转。其净效应将大大削弱几乎所有国家的实力，包括美国和中国。同时，严重的资源限制和几乎压倒性的威胁将给两国军队带来压力，并损害其相互抗衡的能力。关于大国竞争 的原因和方式的许多理论和想法都可能需要重新考虑。我们还将提出证据，表明两国军队之间不大可能爆发全 面战争。然而，不能排除双方爆发某种冲突的可能性。如果美中竞争升级为敌对行动，各国的弱点将严重制约其选择。 由于无法动员社会力量进行全面战争，双方可能会通过代理 冲突或在对手的本土挑起动荡来进行战斗。

在这样的冲 突中，双方可能会经常需要重新分配稀缺资源以应对各种国内和跨国威胁，而无法专心与对方竞争，从而导致一种长期 的、间歇性的低强度冲突状态。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和中国军队即使爆发常规战斗，也可能只是规模不大的部队之间的 零星冲突。由于彻底战胜对手是不可行的，因此目标可能会侧重于通过临时解决来确保小的收益，而对更广泛的问 题则不予解决。

背景： 国内和国际混乱局面的蔓延

近年来，美国已将大国竞争，特别是与中国的竞争，定为国家安全的首要任务，其理由是众所周知的，中国若成功成为世界领先国家，可能会使美国维持自身安全 和繁荣的资源越来越少。此外，中国日益强大的军事力量， 会被美国盟友和伙伴看作是直接威胁。中国日益增长的威望也可能削弱美国的国际影响力，使美国影响全球事件的能力不断减弱。 俄罗斯在2021年对乌克兰发动了常规入侵，强化了一种观点，即大国竞争仍然是美国的首要威胁。专家们认为，俄罗斯可能是近期更大的威胁，但只有中国拥有长期挑战美国 的耐久性和资源。相比之下，非国家危险通常被理解为次要危险。在反恐战争中耗费的巨大资源以及在伊拉克和阿富汗 令人失望的结果，理所当然地削弱了对打击跨国恐怖组织行 动的热情。

同样，与中国和俄罗斯构成的巨大挑战相比，专家往往将国际犯罪组织、网络威胁和核扩散视为可控的 挑战。专家们认为，美国军方应相应地将对重大战争的威慑 置于所有其他责任之上。 尽管战略逻辑非常合理，但这种做法并非没有风险。任何政府的基本责任都是保护其公民，但全世界的政府都未能 确保公众安全，以应对不断增加且几乎是压倒性的、与大国 竞争关系不大的一系列大部分非国家威胁。2019年的新冠疫 情是这种危险最鲜明的例子。到2023年初，疫情已经在美国 夺走了100多万条生命，在全世界夺走了660多万条生命。但 其他危险也比比皆是。气候变化加剧了自然灾害，增强了热 带风暴的破坏性，如飓风伊恩和卡特里娜；西海岸的大规模 森林火灾；洪水；以及其他极端天气事件，使美国损失了数 万亿美元和大量生命。

非国家暴力行动者远不是一个微不足 道的麻烦，他们反而已经取得了惊人的成功。美国从阿富汗 撤退表明，非正规武装团体也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贩毒集 团不断扩大，在洪都拉斯、几内亚比绍和缅甸等国积累了惊 人的财富和政治影响力。这些武装团体偶尔会与常规军队作 战，并在墨西哥和哥伦比亚等国控制大量领土。由于犯罪分 子利用全球化的贸易基础设施达到非法目的，网络犯罪、人 口贩运和其他形式的犯罪掠夺行为有增无减。尽管这些危险 长期以来一直困扰着发展中国家，但即使在最富裕的国家也 能感受到它们的影响。国内政治挑战也加剧了。繁荣国家显然没有能力扭转系 统性的不平等和提供公平的社会服务，加剧了广泛的不满和 政治动荡。未能保护公民免受跨国危险、犯罪掠夺或当局的 虐待，进一步削弱了国家政府的合法性，阻碍了这些国家的 应对能力。

在美国，对疫情、警察不当行为、移民、选举和 其他问题的争论，导致美国出现了一个多世纪以来从未见过 的暴力和动荡。由这些争议引起的政治僵局反过来又损害了 解决这些问题的努力。有证据表明，美国可能的政治机构可 能正在普遍解体，增加了对西方国家的健康和活力的担忧。 虽然困扰西方国家的问题是众所周知的， 美国和中国都在用日益减少的资源来面对这些同时存在 的挑战。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美国的增长速度下降，政府债务不断扩大。中国也面临着经济困境，其增长率已 经从1990年代的年均10%放缓到2019年的6%左右。中国不断 增加的债务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无法采取更可持续的增长形式。这个问题因严重的人口挑战而变得更加复杂。一些专家 现在表示，中国的增长率可能会急剧放缓，到本世纪中叶， 年均增长率可能会低于2%至3%。

鉴于复杂的威胁情况和严重的资源限制，华盛顿和国内都表示希望减少竞争的强度，这并不令人惊讶。拜登已 经缓和了上届政府的对抗性做法，呼吁开展“负责任的”竞 争，携手合作应对共同的威胁。中国的评论员也同样呼吁建 立一种平衡合作与竞争的“建设性”竞争。高级官员甚至抵制使用竞争一词，而是敦促在共同关注的问题上加强合 作，不过中国仍然采取了各种竞争性做法。大国的矛盾心理 部分是因为其认识到了一系列可怕的危险。用“整 体”或“全面”的术语来定义安全挑战，并解释说，即使对领土和安全的长期担忧依然存在，但经济、 信息和文化领域的危险已经增加。国防白皮书同样以广泛的术语描述了面临的威胁，指出这些威胁来自 “各个方向”，其中与美国的紧张关系只是众多危险中的一 个。

对两国来说，相互接受有节制的竞争并愿意参与合作， 无论多么不情愿，都为应对一系列艰巨的挑战提供了急需的 局势缓和。

一种不同类型的竞争

目前的美中竞争与冷战时期的竞争有很大不同，这种观点其实已经存在很久了。人们普遍认为，相互依存的程度和 在共同威胁和关切问题上合作的必要性，如气候变化，使得 冷战时期的遏制战略变得不合时宜。同样批评美国 保持“冷战思维”，他们认为这种做法损害了华盛顿以有节 制的方式应对中国崛起的能力。 但较少有人指出的是，目前的竞争与过去两个世纪的所 有大国竞争有哪些不同之处。冷战有其独特的动力，但也与两次世界大战，甚至拿破仑时代的战争有共同的重要特征。 当然，技术状况有很大的不同，但在社会、政治和经济特征 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性。那些史诗般的竞赛涉及到集权的、单一的国家，具有高度的内部凝聚力和强大的爱国主义民众支持。享有强大的合法性，部分原因是他们提高了 民众的了参与并大大改善了经济。

民众的广泛支 这也归功于工业化，工业化在17世纪末开始起步，使许多人 在物质生活水平方面享受了巨大的收益，尤其是在1850年之 后。这一时期的战争通常以大规模动员战略为中心，配备标准备制服和装备的士兵组成了庞大的军队。当这些民族国家 打仗时，他们表现出令人印象深刻的能力，能够调动资源， 让民众参与进来，并连续多年保持战争状态。他们的军队经 常参与血流成河的战斗，造成惊人的伤亡。这些战争往往早 成巨大的破坏，通常只有在一方无条件投降的情况下才能结 束。目前的美中竞争与这些历史经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与 之前不同，这两个国家在一系列复杂而重叠的威胁中争斗， 在严重的资源限制下挣扎，并表现出令人不安的国内软弱迹 象。双方都没有动员公民反对对方，在可预见的未来，大规模动员的战略似乎也不可行。

相反，军队招募主要由专业志愿者和承包商组成。 例如，美国军队一直在努力消除中东地区的暴力非国家行为 者，并控制国内动乱的爆发。努力保护海外的公民免受严重伤害，事实上，中国的国防白皮书将常规战备仅仅列为解放军必须准备的许多“多样化 的任务”之一。总而言之，两国对待竞争的态度都是忧心忡 忡，注意力分散，矛盾重重，这与大国竞争者在前两个世纪 表现出的单一焦点和国家决心形成了鲜明对比。这些发展与大国竞争的一般经验背道而驰，因此令许多 观察家感到困惑。由于目前的局势与20世纪的先例没有什么 相似之处，专家们竭力解释其新的特点。一些人提出，这两 个国家正走在“战争”的道路上，这种观点的倡导者认为，正在崛起的世界大国和保持现状的世界大国通过斗争来决定全球首要的归属。

其他人则反对这种战争不可避免甚至可能发生的观点。专家们还争论一个问题，即这种竞争是否真的是关于经济、技术 或意识形态。还有人质疑为什么这两个国家要竞争，并主张加强合作以应对共同的危险。请继续关注下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