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秉德回忆:周总理住院的前一天

东亚二战经典探秘 2024-06-01 11:44:45

作者:周秉德 来源:《爱周之家》

陈翠荣注:1974年6月1日,周恩来总理住进北京305医院。在此前一天,周恩来约侄女周秉德到西花厅一起吃午饭。这次见面的细节,周秉德在《亲情西花厅》《我的伯父周恩来》等书中有详实的记载。

★《亲情西花厅》节录

1974年5月31日上午,我接到七妈打来电话,说伯伯约我中午去西花厅与伯伯七妈一起吃午餐。

到了西花厅,我看到永远衣冠整齐、随时准备办公、外出或开会办事的伯伯,今天穿着睡衣来到客厅,心中很放松,以为他总算有点自己的休息时间。

我看到伯伯消瘦的面庞上又添了几许老年斑,眼神也显疲惫。

伯伯告诉我:“我现在有点病,明天要住院一些时间,以后见面机会少了,送你两张我和你七妈去年在大寨的照片。”

1973年4月,周恩来在大寨。

1973年4月,邓颖超在大寨。

“你以后除认真工作还要好好教育你沈清、沈桐两个孩子,对孩子不要交爷爷奶奶带,老人带孩子容易娇惯。你们要自己带,不要娇惯,要认真教育,但也千万不要打骂。打骂的结果只能适得其反。”

以后回想这次的见面,其实,伯伯是在向我道别!送的照片,是留下的永久纪念!但当时,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还以为伯伯到医院调养些时日,就可以又像以前那样精力充沛的工作了!我还很认真地对伯伯说:“伯伯,这回您可是想通了,您忙了一辈子了,也没有机会好好去休养一下。这次去住院,您就好好养养身体吧!您的身体底子好,就是缺少休息。到医院白天体检,晚上好好睡个完整的觉,如果能坚持半个月,不,最好能休息一个月,您又能像过去一样精神焕发了!”

“我争取吧!”伯伯说。

第二天伯伯住进了305医院,到逝世前的19个月零8天中,只回西花厅家中两次:1975年5月20日,我接到七妈电话,赶往家中与伯伯见面交谈,看到伯伯瘦弱,但两眼仍炯炯有神,绝无老态龙钟之感。同年6月15日,伯伯又回家一次,只有秉华与伯伯见了面,成了其他兄弟姐妹的极大遗憾!

这两张伯伯和七妈在大寨虎头山上的照片,是在我与伯伯倒数第二次见面时,伯伯亲自送给我的纪念,我常恨自己太傻太憨,竟然一点儿不知道死神已经逼近伯伯,他心里非常清楚地在与我作别!

★《我的伯父周恩来》节录

我对伯伯一九七二年已确诊膀胱癌的实情全然不知。一九七四年五月三十一日我在西花厅与伯伯、七妈共进午餐,知道他要去住院,我的心情真像少年儿童过节,由衷高兴:伯伯难得肯抽时间去住院,他只要好好睡觉“充充电”,过十天半月正常人的生活,他便能够精神焕发,夜以继日地工作。

一九七四年五月三十一日上午,刚从外地随军调到北京的我,在家接到电话,听筒里传来七妈亲切的声音:“秉德,你中午回家来吃饭吧,我和伯伯等你!”

“好啊!”我爽声答应,望着桌上的台历,搁下电话的我心如鹿撞:今天是星期五,离周日还有两天,为什么叫我回西花厅吃饭?是不是爸爸那里有了什么消息,出了什么事?……

这天,走进西花厅,见到七妈,我赶紧问发生了什么事?七妈笑笑说:“是你伯伯让我打电话,还亲自叮嘱烧饭师傅:今天秉德来,加个菜!”

饭桌上,伯伯显得特别放松,没像往常那样快节奏,他微笑地递给我一个两头弯弯的面包:“秉德,你先尝一尝这个面包。”

我咬了一个角,又香又酥,到嘴即化!

“怎么样,好吃吗?”

“真好吃!”我又咬了一大口,连连称赞说:“几日不见,大师傅的手艺又上一层楼!”

“哈哈,这可不是大师傅做的!”伯伯乐了:“这是地道的法式羊角面包,是小平同志刚刚从法国带来送我的,他还记得我们在法国留学时,都喜欢吃这种皮酥心软的面包。”

伯伯吃得很少,放下碗筷,他没有离席,好几次为我夹菜!余光中,我发现伯伯一直在看我,那眼神显得格外温柔、亲切。这在过去是很少有的,往日他吃饭总是很快,无暇聊天,无论是家庭聚会,还是与西花厅的工作人员会餐,他也总是第一个离开,一是为让大家不拘束、多吃点,另外他也的确太忙,他总是快步走进办公室,忙他的去了。

“伯伯,您怎么又瘦了,脸色也这样苍白,最近又熬夜了吧?”饭后坐到沙发上,我忍不住问:“伯伯,您已经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虽说没有老态龙钟,可也不是年轻小伙子了,不能再硬拼了,伯伯、七妈,您们说我的话对不对?”

伯伯笑了:“对,你也看出我很消瘦吗?我现在也确实有点病,要去医院住些日子。我明天就去住院!”

“真的?”

“当然!现在有小平同志主管工作,外交又打了个大胜仗!我可以放心去住院了。”

“那太好了!”我如获珍宝般兴奋地拍起手来:“伯伯,这回您可是想通了,您忙了一辈子了,也没有机会好好去休养一下,这次去住院,您就好好养养身体吧!您的身体底子好,就是缺少休息,到医院白天体检,晚上好好睡个完整的觉,如果能坚持半个月,不,最好能休息一个月,您又能像过去一样精神焕发了!”

“我争取吧!”

多少年来,我一直庆幸伯伯有个特别健康的身体!他有过人的精力,敏捷的动作,走起路来步伐又快又有力。冬天他衣服也穿得十分单薄,去机场迎接外国来宾,就是严冬,他也不戴帽子。常常伯伯在西花厅前厅站起身向外走,身后年轻卫士赶紧跟上递大衣,伯伯边走边穿,常常左手一伸,右手一套,穿大衣的工夫,人已经走出七八米迈步出门,卫士如果不小跑两步就赶不上给他开车门。……

但是六十年代,尤其是“文化大革命”以后,他既要维护党的稳定与威望,又要不断地保护和“解放’老干部,更要顾及全国八九亿人口的吃、穿、用的生产组织,他太劳累了,也太伤神了,对身体健康的损伤太大。我听七妈说过,伯伯最近常发心脏病,所以听到伯伯要住院,我只想到他有时间睡觉了,只要睡觉好,伯伯的心脏就能恢复往日强劲的“力量”,压根没往坏处想,更没想到这竟是我倒数第二次与伯伯见面。

“秉德,我这次去住院,以后咱们见面机会就少了。”伯伯的话说得很平静,但望着我的眼神很凝重动情:“你自己要好好工作,教育好孩子。”说着,他把手边两张早已准备好的七寸彩色照片递过来:“这两张是我和你七妈去年在大寨虎头山上拍的,一人一张,送给你吧。”

“真的?”我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在我记忆中,这是伯伯第二次亲自送给我照片,第一次是我结婚前,七妈拍的庐山风景照,曾刊登在《中国摄影》画报上。伯伯和七妈都非常喜欢这张照片,放大成二十二寸,装好镜框,放在柜子上。听说我要结婚,伯伯亲自送给我的。

伯伯点点头。

“谢谢!”我珍藏起照片,心里除了开心还是开心,没有任何不祥的预感!

如果那时我知道伯伯已经得了膀胱癌,知道第二天伯伯就要上手术台,我恐怕就不会那么轻松了!可是,我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秉德,你妈妈身体好吗?算起来,我们也已经有七八年不见面了!”伯伯的语调很有些感叹。

“妈身体还行,就是总念叨爸爸。”我本小心地避开这个可能让伯伯心烦的话题,硬压着自己内心对爸爸问题的担忧,现在伯伯提起,我就忍不住放开讲了。……

1955年,周恩来、邓颖超和周同宇、王士琴合影。

“秉德,我知道你妈妈对我不理解,哥哥当总理,却不为亲弟弟说话。其实,平心而论,你爸爸被隔离审查已经六年多了,难道我这当哥哥的是铁石心肠毫不关心?当然,如果是国民党,可能不用开口,也有人看面子赶紧放人了,可我们是共产党,是有组织原则的!……只能依靠组织,耐心等待。我看过去年你写的信,秉德,你比过去成熟多了,也知道党内斗争的复杂性,你是老大,要和秉钧把兄弟姐妹团结好,也要多多劝慰、关心妈妈,我想,你爸爸的问题在我有生之年,应该能解决的。”

1982年,邓颖超和周同宇、王士琴合影。

坦白地说,我心灵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这是伯伯最后一次单独与我谈心,而且是以对同志的态度而非长辈教育晚辈的口吻。……

那天,伯伯仿佛很愿意继续谈下去,倒是我担心伯伯身体不好,应该休息了,就主动告辞了。离开西花厅,我心情轻松极了,嘴里情不自禁哼唱起《洪湖水浪打浪》的老歌,仿佛回到十几年前……

是呀,我从小就认为伯伯能休息下来,就能身体好,所以一九七四年我才会认为伯伯肯住院就好了!因为伯伯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时间休息,没有时间治疗,只要能住院,能休息下来,就没有治不好的病!我从来没有把伯伯与可怕的癌症联系起来,总认为癌症是痛苦、忧郁的人才会得,而我的伯伯,永远那样精神抖擞,神采奕奕,充满乐观、信心和力量!他与癌症应该无缘!

【作者:周秉德 来源:《爱周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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