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文献皇后独孤氏，讳伽罗，河南洛阳人，周大司马、卫公信之女也。信见文帝有奇表，故以后妻焉。……帝与后相得，誓无异生之子。后姊为周明帝后，长女为周宣帝后；贵戚之盛，莫与为比，而后每谦卑自守。

——《北史·隋文献皇后独孤氏传》

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男人是绝对的权威，尤其是在帝王家，更是如此。白居易曾有两句诗，“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但这“宠爱”不过是帝王对后妃的施舍，一旦他们感到了厌烦，很快便会移情别恋。

在大多数帝王眼中，后妃只有绝对服从的份儿，不过凡事也有例外，比如隋文帝杨坚和独孤皇后。别看杨坚在外面是个老谋深算、杀伐果断的雄主，一回到家就变成个惧内的男人。这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算得上是一个异数。

如果我们问：杨坚，你为何这么怕老婆啊？他一定会拍拍胸脯，洋洋得意地回答：世上没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爱老婆的男人！

由敬生爱，由爱生惧，这大概就是杨坚对独孤皇后的感情了。他与独孤皇后相伴四十五年，自己的所有儿女皆为独孤皇后所生，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而这一生的深情，都要从一句深沉的誓言开始说起……

若说起杨坚与独孤伽罗的结合，那真可谓“门当户对，强强联合”。杨坚出身于关中显贵弘农杨氏，父亲杨忠是西魏大将，曾跟随宇文氏征战四方，立下赫赫战功。

比起杨坚，独孤伽罗的背景更为强大。她生在西魏八柱国之一的独孤家，父亲独孤信手握重权，名盖天下；母亲则出自当时首屈一指的政治门阀清河崔氏。这样显赫的家庭背景，使得年纪轻轻的独孤伽罗拥有了超出一般闺阁女子的眼界，她坚毅，刚强，且具有一种强大的气场。

杨坚与独孤伽罗的婚姻，无外乎是一场“利益色彩”浓重的政治联姻，但幸运的是，政治联姻中，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

在南北朝的乱世中，城头变换大王旗本就是寻常之事。过了不久，宇文氏便推翻了西魏，建立北周政权，而这北周的大权又都掌握在了权臣宇文护的手中。宇文护正是独孤信的政敌。自从宇文护掌握大权之后，独孤家便处于风雨飘摇的危机之中。

二雄相争，必有一伤。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斗争中，独孤信终以失败黯然收场，整个独孤家也因此遭到了重创，就连独孤伽罗也不得不依靠杨家的势力来获取平安。

独孤家倒了，但杨家还在，面对宇文护的步步紧逼，杨坚始终不曾低头。也正是因为杨家不肯依附宇文护，再加上与独孤家联姻的这层关系，导致杨坚在朝中备受打压。

此时摆在杨坚眼前的有两条路：第一，抛弃发妻，向宇文护投诚，那他杨家就能东山再起；第二，夫妻不离不弃，一同面对困难，是成是败，俱凭天意。杨坚选择了后者。他坚实的臂膀给了独孤伽罗无尽的依靠，使得惨遭家门巨变的伽罗再一次坚定了生活的信念。

此时的二人虽是一对苦命鸳鸯，但夫妻间的情谊却越发深厚，以至杨坚曾指着月亮对独孤伽罗发誓，说此生“誓无异生之子”。言外之意就是：伽罗，你放心好了，我杨坚这辈子只想和你生孩子，其他女人，我压根就瞧不上眼！

杨坚在危难之中表现出的深情，深深打动了伽罗，二人从此相约白头，永不相负。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苦苦忍耐的杨坚夫妇，终于等来了他们苦尽甘来的一天。在权力斗争中，本就没有常胜将军。昨天，你宇文护打倒了独孤信，而今天，他宇文邕又打倒了你宇文护。

在与北周武帝宇文邕的斗争中，宇文护一败涂地，而那些曾被他迫害过的家族，也纷纷得以沉冤昭雪。鉴于之前杨家父子对宇文护的不屈服、不依附，宇文邕特地命太子娶了杨坚之女杨丽华为太子妃。杨坚也凭借外戚身份与累累战功，逐渐向北周的权力中心靠近。

后来，宇文邕在北征途中病逝，太子宇文赟即位，杨坚作为国丈兼大将军，一时之间，权倾朝野。随着杨坚地位和威望的与日俱增，宇文赟渐渐开始忌惮自己的这位岳父了。为了敲打杨坚，宇文赟相继册立了四个皇后，暗中授意她们与原配皇后杨丽华争宠。

对于宇文赟册立四后的荒唐行为，皇后杨丽华表现出强烈的不满，这下子更加激怒了宇文赟，他甚至指着杨丽华的鼻子怒喝道：“有朝一日，我定要灭你杨家满门！”就在杨家的家族命运危如累卵时，独孤伽罗独自来到宫中“诣阁陈谢，叩头流血”，最后使得杨家化险为夷。

独孤伽罗为了杨家挺身而出，使得杨坚更坚定了当初的誓言。

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意，杨坚曾“作歌二首，名曰《地厚》《天高》，托言夫妻之义”。即使杨坚后来做了皇帝，他对独孤皇后的感情依旧不变。

根据中国传统的社会生活礼节，夫妻之间应该举止有节、相敬如宾，身为皇帝和皇后更应遵循礼法，为天下臣民树立一个良好典范。但杨坚可不在乎这些礼节，他不愿和独孤皇后讲什么尊卑有别。

他们夫妻依旧像从前一样同寝共食，长年如胶似漆地生活在一起，就连上朝时也不例外。

史书中曾这样描述二人上朝时的情景：“上每临朝，后辄与上方辇而进，至阁乃止。使宦官伺上，政有所失，随则匡谏，多所弘益。候上退朝而同反燕寝，相顾欣然。”对于杨坚来说，独孤皇后的陪伴已然成了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了。

所谓爱之深，责之切。独孤皇后一直对丈夫管得很严。在杨坚做皇帝前，他身边就没有一个侍妾；等杨坚做了皇帝后，依旧不敢轻易去招惹其他女人。

独孤皇后的“严抓严打”，导致她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个很不好的名声——善妒。独孤皇后不愿与任何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她“功参历试，外预朝政，内擅宫闱，怀嫉妒之心，虚嫔妾之位”，使得杨坚的三宫六院都成了摆设。

不过，对于独孤皇后的严格管理，杨坚倒也乐见其成。有一次，杨坚在群臣面前炫耀说：“前世天子，溺于嬖幸，嫡庶纷争，遂有废立，或至亡国；朕旁无姬侍，五子同母，可谓真兄弟也，岂有此忧邪！”

杨坚不仅没有宠幸宫内的其他女子，还多次拒绝番邦进献的美人，但即便如此深情，依旧有坚持不住的时候。《隋书》记载道：“尉迟迥女孙有美色，先在宫中。上于仁寿宫见而悦之，因此得幸。”

杨坚一时没忍住，宠幸了一位后妃，当时很快乐，可后果很严重！独孤皇后知道杨坚临幸了别的女子后，二话不说就把那个女子处死了。杨坚得知消息后，不敢公然埋怨妻子，只能策马出宫，一边狂奔，一边大喊道：“这皇帝，老子不干了！”但喊归喊，生气归生气，过了一段时间后，杨坚还是乖乖地去向独孤皇后道歉了。

身为一国之君，杨坚自然有权力废除“善妒”的皇后；但作为一个丈夫，他没有理由抛弃一个“爱他至深”的妻子。所以，杨坚最后选择委屈自己，包容爱妻。

经此一事，夫妻虽然重归于好，但在独孤皇后心里始终有着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没过多久，独孤皇后便郁郁而终了。

独孤皇后的离世，给了杨坚巨大的打击，他的心中充满了无限悔意。于是，他一反节俭作风，为独孤皇后修建了一座极其奢华的禅定寺，还特命高僧在宫中做了四十九天的法事，以此来为妻子祈祷冥福。他不仅亲自参与法事，而且全程无缺席，这对于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来说，是多么地不容易。

独孤皇后离开不久后，失魂落魄的杨坚也一病不起。他向负责营造陵寝的官员嘱咐道：“汝既曾葬皇后，今我方死，宜好安置。属此何益，但不能忘怀耳。魂其有知，当相见于地下。”最终，群臣按照杨坚的遗愿，将其与独孤皇后合葬在一起。生则同榻，死则同穴，这便是杨坚对独孤伽罗的承诺。

《剑桥中国隋唐史》曾说：“杨坚的夫妻关系在中国历史中很可能是独一无二的。”他用自己的肩膀给了独孤皇后一个温暖的依靠，也用自己的胸怀给了独孤皇后一片任性的天地。人之钟爱，不比天地之久。或许就像杨坚这样，一句誓言，一生作答；一个承诺，一生践行！

（文章转载自《典籍里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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