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纯校花死在了那条臭名昭著的堕落街。
哥哥身为她的前男友被召去审讯,但审讯光打在我脸上。
年轻又正义的警察举着照片:「你为什么要杀她?」
1
她死了。
鲜血在她的身下绽放成花,一柄刀刃刺在她的心口,而她赤裸着躺在那里。
在鼎沸的人群中,哥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想要伸手遮住我的眼睛。
他的身子也颤动着,但他还是努力镇定着嗓音跟我说,「不是她……」
我看着那张血色模糊的脸,「哥,是她。」
那个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栀子花香,跟我说努力就能走出泥潭的漂亮姑娘。
死了。
我听见有人说,「这姑娘我认识,A中的清纯校花嘛。」
随后便有人接腔「住在这种地方的小姑娘能清纯到哪里去了,指不定跟几个男人睡过了呢……」
他们打量着她赤裸的身体,发出下流的笑声。
全然不顾躺在那里的早已不是青春洋溢的少女,而是毫无声息的死尸。
而在她身旁,是她常年背着的那个洗得发白的蓝色书包。
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在最上面的,是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挣扎开哥哥的怀抱,拨开人群。
慢慢用外套遮住赤裸着的她。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她笑着对我说,「阿音,来看月亮喽!」
2
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哥哥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来,手腕上的红绳不经意地滑落出来。
他温柔地朝我笑,「快去洗手来吃饭。」
天色摇摇欲坠,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我倚靠在哥哥旁边,咬上一口那沾满酱汁的糖醋排骨。
老式电视机滋滋地响着,在这躁杂声中有人敲响了我们的门。
「你好,我们是警察,麻烦配合调查。」
深夜惨死在街头有着大好前途的赤裸少女,我们早就预知了警察的到来。
哥哥点点头,「我妹妹身体不舒服,我跟你们去。」
我穿着上次地铁站发的一次性雨衣站在雨中看着哥哥朝我宽慰地笑,而后转身上了警车。
有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警察将手中的伞递给我。
他朝我和善地笑,「小姑娘,我们只是例行审讯,没问题的话你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
「雨大,你先回去吧。」
雨打湿我的脸,我想说真正的暴雨还没开始下。
但我抬眼却对上年轻的警察明亮的眼眸。
于是我便问道:「警官,正义会到来吗?」
「会的」,他坚定出声,「法律会给所有清白的人们一个正义。」
3
安汶的死被人拍照传到了网上,引起了很大轰动。
有的人们为她摇旗喊冤,遗憾她死在黎明前夕。
有的人却还要吃上一口死者的红利,怪她作风不正。
但也因为高关注度的舆论压力,警察局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们决定透明案件的全过程。
警察问道:「安汶是个什么样的人?」
住在我们楼上那个顶着大肚子的男人说,「她从小死了父母,是靠外面男人养着的。」
那个碎嘴的楼下卖早餐的阿姨说,「顶着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老是半夜三更才回家,能是什么好女孩?」
我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轮完一群人后,审讯室的灯光打在哥哥的脸上。
警察惯例地问道:「安汶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很漂亮。」
哥哥抬头,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
他总是温柔的,正义的,像是随时会为了公主奋战的骑士。
「不仅是漂亮,她还勇敢坚韧,是一个具有一切美好品质的女孩。」
4
那是哥哥十八岁的第一天,我们从福利院搬到了这里。
破败不堪的城中村也是臭名昭著的堕落街。
这里的女人都穿得很露骨,而路过的男人总会用打量物品的眼神看打量你。
哥哥将帽子压在我的头上,搂着我往前走。
我们顺着吱吱呀呀的楼梯往上走,才找到了我们在角落里狭小的房子。
等我们收拾完屋子后,太阳已经下了山。
我累得瘫倒在沙发上,哥哥笑着看了我几眼,带上帽子出门去买晚饭。
房间里唯一一台风扇早已不会转了,我轻叹几声打开了阳台门。
凉风拂过我脸庞,微风带来了栀子花香的味道。
我们两家阳台间只砌了一道低矮的围墙。
一转身我便看到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露出一张温柔恬静的侧脸。
我愣了神。
但少女却像未发现我一般,专心地背着书上的单词。
直到那叩门声响起,我才反应过来。
许是哥哥回来了,我想道。
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一道温柔却又含着几分凌厉的女声。
「不要开。」
我下意识去看她。
「那不是你哥,不要开门。」这么说着,她却像是习惯了般说道。
「三下轻两下重。」
「那是外面的人在问你要不要卖。」
5
那就是安汶。
身上带着温柔的栀子花香,外表像是裹了一层冰冷的霜的漂亮女孩。
我轻声向她道了谢。
她转过身看着我:「街头那家包子店的肉包子两块钱三个,比你们今天买的那家店便宜很多。」
说完她看了看我身上那件哥哥攒钱给我买的白裙子,微微蹙眉「还有,不要在这里穿裙子,不要让自己太漂亮。」
在堕落街里生活,漂亮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我晚自习下课,又再一次被身后的黑影跟了上来的时候,我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我握紧手里的手工刀,加快脚步的同时默念:「先帝创业未办而中道崩殂……」
身后影子的脚步越来越快,我跟着跑起来。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啊!」
我的衣领被身后的人揪住,我忍不住尖叫出声。
「然待卫之臣不懈于外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
她清脆响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破晓之音。
是安汶。
「我背对了吗?」,她蹲下身朝我笑。
6
「叩叩」——
暴雨怕打着摇摇欲坠的房檐,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分辨着敲门的手法,想来不是堕落街的人。
我便慢慢打开了门,却见着了那个下午为我打伞的年轻警察。
他湿了一半肩膀,却毫不在意地朝我笑。
他朝我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我侧身让他进来,却见他没有半分停顿地走向那个略微有些高的小窗户。
他伸手将它关上,然后才朝我说道:「你哥哥说你一定没关窗户,我想着顺路就过来看看。」
我愣愣地点头,「你……你要喝杯热茶吗?」
「好啊」,他爽朗地点点头,「那就麻烦啦。」
我从小厨房出来的时候,便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的照片看。
见我出来,他有些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一些警察的职业病。」
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将茶递过去给他。
然后坐下指着那张照片说道:「这是我们三个唯一的合照。」
他喝了一口热茶,「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刚刚你哥哥的证词也跟别人完全不一样。」
暴雨比林佑刚来的时候下得还要大。
我望着照片上安汶的笑颜轻声说道:「是的,警官。」
7
安汶父母双亡。
她靠着放学去打些散工来支撑生活跟学业。
但这样她仍然是年级第一。
后来我跟哥哥说我跟她发生的事。
哥哥就在她工作的地方找了份晚兼职。
那个地方离我们学校隔了条明亮的小巷。
我晚自习结束就过去找他们。
后来有一天安汶实在受不了跟我说:「妹妹啊,虽然你那把手工刀确实保护不了自己。」
「但你哥哥明晃晃拿着把菜刀跟在我们身后也不是个事啊。」
这话却被去买烤红薯回来的哥哥听了个正着,他闹了个大红脸。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却突然默契地笑开。
我们一起走过回家时那条没有路灯的小巷。
在深夜无人的巷头扔雪球,挤在简陋的屋子吃并不丰盛的火锅。
我跟安汶扮作女鬼去吓那总来敲我们门的男人,哥哥便默默地替我们善后。
那是个阴雨连绵的季节。
我跟安汶顶着吓人的妆容跑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一边跑一边放肆地笑。
我说:「安汶,你跑得好快,我要跟不上了。」
她说:「不行,我们要使劲跑使劲跑,不然我们就要被黑夜吞噬了。「
那天夜空久违地不再云雾缭绕。
「阿音,阿淮」,她兴奋地喊道。
「来看月亮喽!」
我们居住的是臭名昭著的堕落街,身边是随时会潜伏而来的危险。
我们生活在阴沟里,仍然有人仰望星空。
8
林佑轻叹一口气。
似乎是在努力将我讲述中那个鲜活的安汶跟那个在街头惨死的女子对上号。
「抱歉。」,他说「我们警方一定尽最大的……」
门外突然响起哐哐哐的砸门声,我下意识跑过去死死地用身子抵住门。
门外下流恶心的声音不断响起,「开门啊,今天你哥哥不在家,就让哥哥来……」
我捂住耳朵,却一动也不敢动,怕门口的人随时会冲破房门进来。
这时的林佑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一样,连忙抓住我的肩膀。
「宋音不要怕,我是警察……」
他是警察……我麻木地接受着这个讯息,才慢慢地挪开身子让他出去。
听门外慢慢没了声响,我提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林佑的眼神多了些怜悯的意味。
我避开这样的眼神,「谢谢林警官,很晚了,你先回家吧。」
他起身,却在走到门口时回了头,「宋音,你们要不要考虑搬家……」
「我可以帮忙找房子……」
我朝他摇摇头,「哥哥很快回来了。」
9
安汶死的那天我正巧发烧。
哥哥陪我在小诊所里待了一晚上。
我们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所以只是例行询问,哥哥早上便提着早餐回了家。
我咬着馒头知道哥哥用我们全部积蓄买了一只新款手机。
他注册一个视频软件后打开了直播。
安汶的案件本就关注度很高。
哥哥在审讯室的发言圈了不少好感的同时,也让不少人注意了他的颜值。
我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吃起了人血馒头。
直播的收益来得很快,我们很快搬离了堕落街。
那天我们拿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搬进新的小区的时候,却遇见了林佑。
他望着我们,欲言又止。
我想他应该是突然反应过来。
那天我说哥哥快回来了,是我们会自己搬家的意思。
哥哥笑着跟他打招呼,他才开口。
他不像其他人那样指责我们,却带了宽慰的语气,「这里的治安会好很多。」
我感激地朝他笑。
他继续说道:「我就住你们家楼下,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
「好」,我点点头。
看着他出电梯的背影,我轻轻地说道:「哥哥,我没说错吧,他是个好警察。」
7
哥哥辞去了繁忙又赚不到钱的工作,在家专心地干起了直播。
正逢暑假,我偶尔也会出镜。
网友称我们为「吸血兄妹」,我们无视掉那些评论。
但在某一天直播中,哥哥笑着透露安汶大腿内侧有块红色的胎记。
当代网友的直觉往往更加敏锐,警察再次敲响了我们家门。
我看见电视上的哥哥没有了直播的滤镜,露出更加锋利的五官。
他穿着昂贵的大衣,吊儿郎当地说道:「就不小心看到的啊。」
警察显然对我们这种吸血的行为很不满。
他怒斥道:「你撒谎!」
照片随着他的动作被扔到桌子上,镜头前面。
那是穿着女鬼装的安汶跟哥哥在路灯下接吻的照片。
我看见哥哥盯着照片看了许久,随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警官,如你们所见,我们是恋人。」
哥哥一顿,「曾经的恋人。」
8
少男少女在阴暗的环境产生情愫再正常不过了。
或是吃火锅的时候下意识将第一块肉夹进对方碗里。
或是深夜的巷里不由自主望向对方的眼神,又或者是寒冬时的雪球不小心便砸进了心里。
屏幕外的警官继续犀利发问,「为什么是曾经的恋人?」
「警官,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人刚见面的时候总是最美好的?」
「我刚认识安汶的时候,她确实漂亮勇敢又坚韧。但后来,她失去了她那份赖以为生的兼职。」
「她那么倔强,怎么会向我开口?」
「警官,堕落街什么最赚钱您知道吗?」
他像是对着警察说,眼神却直直地望向镜头。
「我想要一个干净的女孩总没错吧。」
我听到屏幕外的警察压抑着怒气的声音,「这些你在上次审讯的时候为什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