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文孟虽然有些不愿意,可看了看坐在宴席上的孙五辈、柴德金,还有刚刚从光武陈为自己跑事回来的胡海狸,也只好伸伸脖子咽了下去,要知道,纪文孟这个纪家的二爷,有点窝囊,并没有掌控纪家的家业,他花出的每一文钱,都是从老伙里分的粮食和用度,用他老婆李香云的话是,是个“空窠篓儿”,架子不小,可却是个空瓤儿。
柴德金似乎读懂了田银根的用意,只要李石头不咬他,是可以让他在里边日子好过一点的,当然,他也就不必去死了。孙五辈已经得到了刁占山的回报,他同样知道,只有不停地抓人,才有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然,想得到这些东西,同样离不开纪文庸和田银根,他们才是这苦城真正的主人。
胡海狸喝了一口酒,看了纪文孟一眼,摇了摇头,纪文孟不解何意,急忙问道:“胡师爷,有什么难处?”胡海狸叹了口气,说道:“德财他舅这案子啊,恐怕是要伤害到纪大人的,他不能再管下去了。巴大人的两个门子,正在暗中搜集纪大人的把柄,如果这个时候,纪大人再出面干预此事,恐怕会惹火烧身的。而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损失可就大了。”
“怎么,姓陈的不答应,奶奶的,这都是亲戚托亲戚的事,看我不找他算账去。”田银根愤怒地说着。胡海狸看了田银根一眼,心里想:“奶奶的,讹了人家的金头,倒在这儿装好汉来了。”不过,他还是又叹了口气,说道:“关键是陈万顺这老小子一口咬定,非让赔他们个金头,他们才可能不说事,你说,就德财他舅那家底,怎么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可姓陈的要是一直追究下去,恐怕谁也没有办法去救德财他舅的,嘿。”胡海狸又痛心疾首地叹了口气。
“依我看啊,德财他舅还有救,你们想想,他姓陈的当时已经抓住李石头了,为什么不直接送官,而让我们去抓他啊。那时,听说姓陈的就给德财他舅说过,只要把金头退还给他家,他们之间的事就一笔勾销。”孙五辈喝着酒,分析着,把自己抓李石头的事也推给了陈万顺,虽然抓人是他的职责所在。
“关键是已经抓进去了,这要是出来,难啊。”柴德金也叹了口气,说道:“恐怕这事,还得胡爷你们办理好,千万别弄到巴大人那里去。旗人,是向来不把我们的生命看在眼里的,他们眼中只有升官,不会有什么人情的。”
“嘿,事不宜迟,既要堵住陈万顺的嘴,又要让那两个外地人不说话,这可不是一个人干的活,二哥,救不救德财他舅,也就等你一句话了。”胡海狸做着总结,桌子上的饭菜也吃得差不多了。纪文孟也早已下定了决心,内弟不救,恐怕老婆会把天给翻过来的。
田银选在赌场上又输了不少,这些日子,手气不好,老是输,就没有赢过一次。真倒霉,田银选骂着自己,往家走去,又想了想,家里冷火凉灶的,早已断顿了。于是,硬着头皮向城隍庙走去,到翠花那儿先赊碗凉皮、来个小菜,弄二两喝喝,除除霉气。
田翠花并不待见田银选,虽说都是没有出五服的兄妹,可田银选这个败家子,不正干也就算了,把爹娘传下来的祖业也快变卖完了,都三十多了,也没有成个家,整天不是混赌场,就是到东街里巷找暗娼,没个正形,有时候还会斜眼瞅自己的胸脯。看见田银选过来了,田翠花扭过头去,没有理睬他。田银选倒是坐了下来,说道:“翠花,给哥调碗凉皮,拌个小菜,再来一壶小酒,哥要喝上两杯,你陪哥不?”
田翠花看着他那副不正经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冷地说道:“先给钱!”田银选依旧笑着说:“妹子,这苦城街上,也不打听打听,谁家饭馆是先付账的,只管给哥上,难道哥还欠不起你这点钱,要吃你的霸王餐不成。”
“不给钱就是不卖给你,别的饭馆我管不着,就这个小凉皮店,对你就是这规矩,先付账,再吃饭。”田翠花依旧坐着没有动弹。田银选似乎恼了,正要发脾气说二话的时候,纪文庸和纪文德从大殿里走了出来,他们应该是给城隍老爷纪信上香了。看到田银选那个样子,哥俩都觉得恶心,别看纪文德是条老光棍,可年轻时,听说跟着他九叔纪天九下过江南,也曾经风光无限过。
纪文庸还是笑了笑,说道:“翠花妹子,给银选调个小菜,弄二两喝喝,记到我账上。”说完,低声给纪文德说了句什么,出门走了。纪文德连忙走了过来,说道:“翠花,去吧,打一壶酒来,让我陪银选喝点。”田翠花虽然还有些不大愿意,可还是下了厨房。
正在这时,翠花的男人张铁蛋领着白麦收过来了,二人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翠花也从厨房里伸出头来,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说道:“白爷啊,快请坐,我这就给你们炒菜、筛酒,当家的,赶快领白爷屋里去坐。”
张铁蛋似乎还没有忘记那厨房是自己的地儿,连忙进去要跟老婆翠花帮忙,翠花打了男人一下手,说道:“出去,都是当官的人了,这个还让你动手?别让那个二流子看见了笑话。记住,当官要有当官的样儿。”原来,纪文庸已经安排她男人张铁蛋跟着白麦收学习当斗级了,还说,只要翠花他们听话,把这庙里庙外的生意给经营好了,管得住自己的嘴,他就让张铁蛋到最肥的阿镇去当斗级,收取朝廷税银,这天大的好事,他们张家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那可是老张家祖坟里冒起了紫烟来的大事。
田银选看着翠花作摆的样子,心里暗暗骂道:“不要脸的,卖屁股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