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齐民/文
花逢春,义乌人,单身,仪态丰伟,为人犹如唐伯虎,浪荡随性。因他惯于风月场中厮混,时间一长,便练就了一嘴油腔滑调,任凭什么事,高来高答,低来低就,活的也能被他说死了去,死的也能被他说活转来。若是遇着齐整小娘(意指漂亮),便扬其所喜、避其所讳、曲意呵护、嘘寒送暖,加之又舍得使钱钞,小娘们无有不被他弄的心花怒放。
乌伤故事
会值重阳日,花逢春邀了四五个泼皮上酒肆里小聚。酒饮至半酣,众人不免聊起荤段子来。
泼皮甲说道:“雪峰岭头有一独户人家,里头单住着一个名唤柳翠的少妇,容貌甚是齐整。只可惜好生正经,旁人撩拨于她,也是不理不睬哩!”
泼皮乙盘问道:“如何得知她正经之处?”
泼皮甲脸一红,答道:“前番小弟曾以言语撩拨于她,不想被她一顿擀面杖,脑髓壳隆起三两个肉疙瘩来。惭愧!惭愧!”
花逢春一听,哈哈大笑起来,自夸道:
“天上不会独粒星,世间没有女正经!这未嫁之女,丈夫原无定数,张三嫁得,李四便也嫁得。她既肯嫁人,则难保她是正经之人。非是不才夸口,若是花某出马,定能手到擒来。”
泼皮甲一时体面不起来,怼道:“我却不信!花兄可敢打赌?”
“有甚么不敢?”花逢春拍了拍胸脯。
泼皮甲翘起大拇指,比划道:“花兄若能梳弄得手,赤岸得月楼上小弟做东,任凭点‘十六汇签’,绝不悔饶。”
花逢春道:“一言为定。”
次日黄昏,花逢春吃过早晚饭,挑了一副“山货六头担”在肩头,摇起拨浪鼓,取路往雪峰岭而行。
进入雪峰山,行人渐渐稀少,花逢春伶仃独步,沿山径曲折而上。行至半山腰,望见一片修竹林,林后有白墙黑瓦小里落,隐约闻鸡鸣犬吠之声。
走近竹林,视野豁然开阔。竹林内屋宇三四间,门前卵石砌路,石阶两侧间以秋菊、月季、栀子等花卉,意境修雅。
花逢春“咚咚咚”摇起拨浪鼓,学着货郎长长的拖音,吆喝起来:
“收鸡毛——鸭毛——鹅毛——鸡金皮——兑针——兑糖咯!”(义乌民间鸡毛换糖)
柳翠呢,擅长女红,正在房里刺绣肚兜,听见门外有货郎吆喝,便“咕咕咯”一声开出前门,扭腰摆臀走将出来。
“敲糖客人!红绿丝线几文钱一支?”柳翠粉面含笑,声如莺啼燕啭,柔声细语问道。
“妹子若是用到丝线时,只管拿去便是。几支丝线,值得几何?”花逢春答话间,一双眼睛乌溜溜地注目起柳翠来。
这柳翠生得花容生香,玉貌妖娆;纤腰袅娜,风情韵意。一身白底青花滚边夹袄,将曲线包裹得玲珑有致。
花逢春看了,骨头也自酥了,心里暗暗想道:“山野僻壤,竟有如此美姬?若能梳弄得手,今天有机会脱单,也不枉跋山越岭了一回。”
歌手大表哥
花逢春回过神来,递过去一把丝线,柳翠果然接了过去。他内心一阵窃喜,想道:“她肯收了丝线,今夜注定有戏了。”得寸进尺道:“天色向晚,山路难行,小可今日错过了宿头,欲借贵宅住一宿,求妹子行个方便。”
柳翠一怔,随即婉拒道:“荒山野岭,孤男寡女,借宿恐有不便。”
花逢春装出一副失落的样子,带着哭腔道:“我家三代单传,堂上老母还指望小可养老送终。这雪峰岭上多有狼虫出没,小可若是被狼虫叼去当了点心,老母岂不活活饿死?”话一说完,便假惺惺地挤出几滴眼泪来。
柳翠心一软,说道:“既如此,便许你在竹丛里过一宿。”
花逢春正要讨价还价,这柳翠却已扭动三寸金莲,自进屋关上了大门。
金乌西沉,玉兔东升。花逢春绞尽脑汁,算计着怎生将柳翠弄到怀中。挨至更余,他心生一计,抡起毛竹扁担,使劲敲响毛竹。数只寒鸦惊起,扑动翅膀向着月光飞去。
柳翠吓了一跳,自窗口探出头来,问道:
“敲糖客人!好端端的敲甚么毛竹?”
花逢春手掌弯曲成喇叭口,搭在嘴边,对楼窗喊道:“我有古话要讲哩!”
柳翠问道:“有甚么古话要讲?”
花逢春说道:
“借宿不进屋,要敲长毛竹!”
柳翠无言辩驳,只得让他睡到弄堂里。
二更将至,花逢春的扁担再度操起,朝木壁上“咚咚”捣去。响声把柳翠给吵醒了。
柳翠推开窗扉,喊道:“敲糖客人!板壁敲破要赔咯!”
花逢春堆起笑颜,软绵绵道:“我还有古话要讲哩!”
柳翠嗔道:“吵死鬼!快些讲来!”
三足金乌
花逢春说道:
“进屋不进房,要捣弄堂!”
柳翠开出房门,轻声说道:
“便许你睡在踏床凳上。”
花逢春欢天喜地,“蹬蹬蹬”爬山楼梯,进入香房里去了。
漏交三更,花逢春拎起踏床凳,“咚咚咚”在楼板上拖将起来。
柳翠骂道:“今夜抽风了不成?如此拖来拖去,奴家怎能安睡?”
花逢春对道:“我还有古话要讲呢!”
柳翠催促道:“有话快讲!有屁快放!”
花逢春眯着眼,说道:
“进房不上床,要拖踏床!”
柳翠满脸绯红,“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说道:“客人古话也真多。便让你另睡一头罢!”
花逢春喜出望外,“哧溜”一下,便钻入被窝。
挨到四更,花逢春辗转反侧,双脚不停地一伸一缩,冷风灌进热被窝里,冷飕飕的。
柳翠低声问道:
“双脚抽筋了?一伸一缩,被窝里热气全无,明朝便伤风了。”
花逢春宛似阉掉睾丸的太监,尖声尖气地答道:
“同床不同头,脚要伸了勾!”
柳翠沉默了一会,悠悠叹道:
“爬过来吧!”
花逢春喜从天降,自被窝里头调转头,宛如穿山甲挖洞,钻了过去。
熬至五更,花逢春掀开被头,嘴巴凑近柳翠后背,不住地吹起冷风来,冻得柳翠浑身发抖。
柳翠笑着骂了起来:“有甚么古话?快快讲来!”
花逢春欲火攻心,色迷迷道:
“同头不进孔,背脊吹侬肿!”
柳翠无力抵御,“嘤咛”一声:
“小冤家,便把身子交付与你。”
花逢春狂喜不已,“腾”地扑上去,至此花逢春得偿所愿,柳翠款接承欢,如久旱逢甘霖,二人甚是受用。
原先的看似一个酒桌赌局,竟然真被花逢春用义乌古话征服,终于修成正果,用义乌本地谚语打动,成就一段姻缘,善莫大焉!
笔者备注:杜撰此小说,一为留存即将消亡的义乌当地方言;二则留一个带本地文化的民间故事;三则告诉读者一个道理,胆大、心细、有文化。
(本故事作者于齐民,最后由痞支因和谐修改整理)
春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