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鹏车祸案—为了“武汉是个国际化大都市”

士心评历史 2025-01-03 08:12:33

2004年夏季一个炎热的下午,武汉电视台新闻中心评论部突然迅疾地走进来两老一小三个人,那小的是位20岁左右的年轻人肖鹏,两位老的是他父亲肖贤弭和母亲沈禅二。肖鹏的脸上有道横贯的伤疤,他脱下汗湿的衬衣,我们办公室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只见他的左手上有好几道伤疤,手臂上还补了两块皮肤,肿的像个馒头;他躯体的右边却是空的、他的右胳膊不在了!我们评论部办公室没有驻在台里面,因为一段时期以来,评论部的舆论监督类栏目《都市写真》经常有观众找来反映问题,我们便租驻在了台旁边的汉口建设大道云林路新洲区驻汉办事处的二楼。肖鹏一家找到这里,肯定做了多方打听,是有好心人给他们“指点了迷津”。像其他那些找上门来的投诉者们一样,肖鹏和他父母淌满汉水的脸上挂满了焦灼、期盼和惶惑不定的复杂表情!

2004年夏天,肖鹏一家走进武汉电视台评论部请求关注他们的遭遇(电视截屏)

2004年2月1日下午1点30分,武汉大学电气工程学院学生肖鹏,在湖北省天门市侨乡汽车客运站乘坐武汉长通公路客运公司鄂A B2458号长途客车回武汉,在106号省道汉川市境内,大客车与一辆富康牌轿车相撞。肖鹏在客车侧翻后严重受伤,右手被截肢,左手也丧失部分功能,经鉴定构成三级伤残。当时,肖鹏住院治疗共花去了医疗费66066.70元,肇事方长通公司支付45000元后便再没有支付。

“我们家里面是穷的一穷二白,现在什么东西都没有了。我多次到对方公司里面去拼死拼活他们都不理我”肖鹏的母亲沈禅二说。“他们的领导只是躲啊、藏起来,只是有些职工敷衍一下,有一次我在他们单位坐到半夜!”肖鹏的父亲肖贤弭说。

肖鹏母亲沈禅二接受采访,地点在武汉电视台评论部《都市写真》办公室,墙上挂满观众送来的锦旗 (电视截屏)

肖鹏的父亲肖贤弭(电视截屏)

来自汉川乡下的肖鹏,当年是以660分的高分考入武汉大学电气工程学院的优秀学子,当年,这是个热门专业,毕业后前途无量,2004年的这场车祸几乎击垮了这个农村家庭。我们到武汉大学采访时,肖鹏的同学舒征宇也曾看到了令人心酸的一幕:“我和我们班长徐洪一起陪他们去的时候,肖鹏的父亲不停地在求那些人,下跪也做过,但是那些人就说,我们商量商量、考虑考虑,最后肖鹏的父亲没有办法只有撞墙,那个时候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撞墙)。”

2004年6月,肖鹏聘请律师向武汉市江汉区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状告肇事方武汉长通公路客运有限责任公司和湖北春泰工贸运输有限公司天门分公司,此后,就找到了武汉电视台投诉。2004年7月6日,武汉电视台新闻中心评论部《都市写真》栏目在晚上8点整播出了10分钟的电视新闻专题《遭遇车祸》,向社会详细报道了肖鹏的遭遇。肖鹏在节目中的一段话令很多观众动容:“我希望社会给我一定的帮助,帮我度过这个难关,把我的左手救起来,让我能够继续学业,学完以后回报社会!”

《遭遇车祸》播出后,江汉区法院于2004年9月和11月公开开庭审理肖鹏遭遇车祸一案,判决被告赔偿肖鹏医疗费、残疾赔偿金等费用共计500786.70元,由于长通公司此前已支付医疗费45000元,实际应赔偿总金额为450786.70元。这些是给肖鹏残存左手再次手术和康复治疗、安装右边电子感应假肢的费用。

肖鹏受伤致残后,生活上出现极大障碍,几乎无法自理 (电视截屏)

肖鹏遭遇车祸一案过去了将近一年,2005年7月底又一个炎热的日子,肖鹏一家又向我们发来投诉,请求新闻单位再次帮帮他们。

肖鹏的律师胡志平说:“2004年11月江汉区法院的判决书下达后,被告方采取了拖延战术,在我们一审起诉后他们提出了一个管辖权异议,在“异义”被驳回后他又申请了司法鉴定,司法鉴定最后终止以后,他又提出了上诉,但是由于本案的被告没有缴纳上诉费用,因此法院是按照自动撤诉进行了处理。” 这就是说,在法院的判决书生效之后,被告方没有履行赔偿。肖鹏的律师向法院申请了强制执行,但是由于被告方的原因,执行款还是没有完全到位。肖鹏的手因此而没有得到继续治疗。

我们再次见到肖鹏一家时,他们三人暂住在武昌珞喻路原东湖新技术开发区办公楼旁边半山坡上一个工地的工棚里,这是他们在武汉打工的老乡们免费让他们住的。在武汉炎热的夏季,那工棚像蒸笼一样闷热难耐,一座电扇晃悠着扇出一阵阵的热风。跟随我们同去的实习生龚蕾,是某大学新闻系的硕士研究生,一位文静的小姑娘。肖鹏突然把这位同龄人拉倒一旁,低声对她说:“我不是看到我的爸爸妈妈太苦了,我就自我了结了算了!”龚蕾一听像变了个人似的,激动地大声训斥肖鹏:“你怎么这样想?你这样对得起你的父母吗?侯老师他们与你一面不相识,为你的事到处跑,你死了对得起他们吗?你就这样没志气吗?”

7月天,是武汉最炎热的时节,我们那辆老旧富康车的空调吹出的风没一点凉意,龚蕾在车里说:“肖鹏对我说这样的话,他也是没法子了!”她眼里闪着晶莹的泪光。在38、9度的高温下,我们三个人(还有司机兼摄像记者王荣)发疯似的开着采访车满城跑,跑长通公司、跑春泰公司、跑江汉区人民法院……,大家浑身汗透,闷着头不说话,心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肖鹏消失了!

长通公司履行赔偿的困难有两个:一个是他们曾在浙江省金华市中行贷款买了13台大客车,因贷款偿还发生问题而部分资金被扣;另一个是,长通公司的这起车祸案受伤有十多人,他们已支付各种费用30多万。

肖鹏车祸赔偿案遇上客观困难后,江汉区法院执行庭特地召集长通公司和武汉电视台相关人员开了个情况说明会,长通公司的上级人员,江汉区政协的一位领导参加了会议。此后,经江汉区法院执行庭调解,长通公司与肖鹏家达成协议,长通公司将40万元赔偿款,以每月付给4万元的形式分期付出,直至完结。长通公司负责人再次面见记者时表示,企业再困难也要按照协议的约定按月支付赔款。

2005年8月3日晚8点整,《都市写真》以《对肖鹏车祸赔偿案的再调查》为题,再次对社会进行了报道。

2005年7月23日,肖鹏的父母在武昌珞喻路工地路边看着我们的采访车离去,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期待(电视截屏)

过了十几天,肖鹏的母亲沈禅二给我打来电话,她说:“侯记者,昨天长通公司给我们打来了4万块钱,他们让我们不要再找媒体,他们后面还会兑现的,我现在只能打个电话对你们表示感谢。我们本来是准备给你们送锦旗的!”电话中沈禅二的语调谈不上高兴,但也没有了每次接受采访时的哽咽。我拿着电话,想起肖鹏的父亲肖贤弭。有次,他带我们去汉川采访,半路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币说:“侯记者,我请你们吃餐饭吧?”他那种怯懦而又含着感激的表情看着令人心里难受。我们不但没吃他的饭,还每餐都请他吃了饭。

我当晚在采访手记里写道:一对老实巴脚的乡下夫妻将儿子送来了武汉,儿子承载了他们最美好的梦想,一场车祸却几乎击碎了他们的梦想。武汉不是要做国际化大都市吗?怎么就不能容下这对农民夫妇和他们的孩子,让他们四处碰壁、如此惊惶?今天,我们在代表武汉还给他们公道,就是因为“武汉是国际化大都市”,他的内囊与外延要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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