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砀山,已经完全进入冬季,寒风有了几分刺骨的感觉,天地之间,一片萧条之景象,少了诸多生机。然而,邱清泉以他特有的军人嗅觉,已经闻到了空气中微微的硝烟味道,他感觉到,粟裕的部队正从北面压过来,而刘伯承的部队,也早就不在豫西了,他们就潜伏在西南方向的周家口一带,甚至更近,有可能已经逼近到柘城、亳州、鹿邑之间,离商丘城也不过一箭之地了。
邱清泉更本能地感觉到,原本集结在济宁、兖州一带的陈毅部主力,已经开始行动了,他们的目标,是徐州城。或许,打自己和打黄百韬都只是共军的一个幌子,他们真正要实施的,就是黑虎掏心战术,打下徐州,破坏整个徐州国军集团的联勤供应,其后的一切,便都由陈毅、刘伯承说话算数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封标志着“蒋介石亲启”最高秘密级别的电报递到了邱清泉手中。蒋介石直接命令邱清泉,派一个军,伪装成解放军,轻装出发,昼夜兼程前进,将鄄城以西之董口黄河堤掘开,造成鲁西泛滥,阻止解放军由鲁西方面包围徐州。
邱清泉手持着电报,愣了好长时间,如何执行这一命令,在他内心里高速旋转着,几乎要把他的心脏搅动得飞出脸膛来。
从黄口到董口,距离为三百公里,扮作解放军,是不能用汽车运输部队的,徒步行军,来回最少需要一周时间。如今的鲁西地区,可全部是共产党的天下了,他们怎么可能不被共军及其地方政府的官员们识破,又如何能逃避已经被共产党“毒化”了的老百姓的眼睛呢?他们能到达董口吗?
掘堤,用什么掘?此时的黄河,正值枯水季节,大堤掘不深、不透、不足够宽,都是无济于事的。如此大的工程,无论是用人力,还是使用炸药,都不可避免地被共军发现,一旦被共军包围,他们还活得了吗?
即便是有一万个侥幸,把董口黄河堤岸给扒开了,黄河大水,泛滥于鲁西之地,这个军,处于四面汪洋,四面解放军包围之中,还回得来吗?
邱清泉犯了大难,老头子突发奇想,下达的如此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干,肯定是不行的,干,又让谁去干呢?
邱清泉找来了参谋长李汉萍,李汉萍沉思片刻,一语便说中了邱清泉的心思:“送死的活,自然不能拿出家底,让第5军去干,关系到老头子骂名的活,也不可能交给外人第74军去干,任务如此艰巨,责任如此重大,必须派一名资历深而指挥优越的指挥官来担任,看来,也只能让高军长亲率第70军走一趟了。”
高吉人心中有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无可奈何地认下了这趟“赴死”的活计。三个人通过一番密谋,终于做出一项突袭计划:
由第70军军长高吉人亲自率领,不带炮兵辎重,轻装出发,三天内赶到董口。第70军在执行任务时,须冒充共军第三野战军某纵队,服装除利用原有抢劫的共军服装外,不足之数,将自己原有棉服反穿起来代替。帽徽符号一律摘掉,不准携带。整个行军途中,部队不得入驻村庄,不得与当地老百姓发生任何联系。非万不得已,不得与共军任何部队发生冲突。
部队到达董口之后,不得拖延时间和暴露企图,立即用炸药炸开几个大的缺口,并由邱清泉密电蒋介石要求空军用重磅炸弹轰炸,配合行动。为使河水南流能造成泛滥,决口后,必须设法将河水引导到巨野北大沟内,倒灌微山湖,使鲁西造成大面积的泛滥区。
为了绝对机密,除军长高吉人一人当面接受任务外,对本军任何人不得事先明确指示任务,须等部队到达董口后,再作掘堤部署。部队到达董口后,必须将董口附近地区严密封锁,禁止当地军民出入,并严防士兵逃亡,或与村民接近。
部队执行完任务后,可向西疾进,绕道回商丘附近,第2兵团派出有力之一部予以接应。
领受了任务的高吉人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召集部下邓军林、龚时英等,要求他们迅速集结部队,要执行一项特殊而机密的任务。邓军林等一听,以为邱清泉又要实施什么“斩首行动”,急忙按照军长高吉人的要求,秘密而迅速地将部队集结到黄口以北三十公里处,待命出发。
而就在这个时候,邱清泉却接到了徐州“剿总”电话,命令他带领高吉人、熊笑三、邱维达、李汉萍等人,到徐州开会。总统要亲临徐州,部署徐蚌间会战事宜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整装待发的邓军林等人接到了军长高吉人的命令:“原地待命。”
当然,此事最后便不了了之了。有关这道密令,至今仍然是孤证,只有李汉萍的回忆文章之中,有所提及,其他人,没有只言片语流露。或许这件事,本身就是绝对的机密,而知道的,也只有始作俑者蒋介石,他是不会说的。邱清泉战死了,不可能说了。高吉人跑了,这种事,他也不会爆料出来的。也只有李汉萍一人,做为对新政府、对人民的一种认罪材料,交代出来,恐怕还是有一定的可信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