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去世那天，天阴得吓人，厚厚的云层压在头顶，像要坍塌下来。

她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呼吸间夹杂着粗重的喘息声。

我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眼泪滑落不止。

她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极轻，却清晰得像在我耳边炸开：“离婚协议书……签了没？”

我知道，她这话是问我爸的。

我爸站在床尾，脸色僵硬，眼神躲闪。他的嘴唇抿得发白，终究没吭声。我妈艰难地笑了笑，闭上了眼睛，像是终于解脱了。

我妈去世后不到半年，我爸就娶了后来的阿姨。

那天他把我叫回家，饭桌上宣布了这件事。

他低头扒饭，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我和晓云领证了，她以后就是你阿姨了。”我手里的筷子差点摔在地上，满嘴的饭瞬间咽不下去。

我妈坚持离婚，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我爸外面有人，她早就知道了，但她不想占着婚姻的名分，拖着我爸，也拖着那个女人。

可她临走前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房子得留给我们女儿。”她知道我爸会再婚，也知道我爸可能会有别的孩子，但她只希望我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份承诺竟然这么快被推翻了。

前天，我爸给我打了电话。他说最近家里有点事，让我回一趟。我心里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答应了。

回到家，屋里坐着我爸和阿姨，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是他们的儿子，我的同父异母弟弟。我爸一看到我，就直接开口了：“小楠，房子的事得和你商量一下。”

我愣了一下：“房子怎么了？”

“你弟弟马上要上小学了，你也知道，现在的政策对学区房卡得很严。”他顿了顿，看了眼我阿姨，“你小时候住的那套房子，正好在好学区，要不就过户给你弟弟吧。他上了学，咱们一家人也都方便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房子本就不属于我。

我盯着他，半天没吭声。那套房子是我妈生前留下的，虽然写的是我爸的名字，但她走之前再三叮嘱过，是留给我的。我忍着心里的怒意，问了一句：“那我呢？”

我爸皱了皱眉，像是没听懂：“你已经结婚了，房子都用不上。再说了，你弟弟还小，咱们家也是有困难，你就当帮衬一下。”

“帮衬一下？”我忍不住笑出了声，“那房子是我妈留给我的！现在你们要拿去帮衬你们的小儿子？”

我的话一出口，气氛瞬间僵住了。我爸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阿姨则是低着头，轻轻拍着她儿子的背。小男孩显然听不懂大人们的争吵，只是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们。

我爸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小楠，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商量的？你弟弟还小，你让着点不行吗？”

一家人？

这三个字仿佛一把刀，狠狠扎进了我的心。

自从我妈去世后，我从没觉得我们还是一家人。

我爸再婚后，我成了一个局外人。

每次回家，我都像个客人，甚至连客人都不如。

他们一家三口在饭桌前笑得热热闹闹，而我总是被冷落在一旁。

我压抑着情绪，冷冷地看着他：“一家人？如果我妈还活着，你会这么说吗？”

他被我顶得哑口无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后又板起脸：“你妈都不在了，咱们得往前看。你就不能懂点事？房子是我的名字，我有权做主！”

“是你的名字没错，但那是我妈拼命攒下来的！她死前，就是怕我被你们逼得连个地方都没有，才反复嘱咐你要把房子留给我。”

我的声音越来越高，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我爸被我吼得脸色铁青，阿姨连忙打圆场：“哎呀，别吵了，都是一家人嘛。房子怎么分，你们商量着来，实在不行，就给小楠留点钱补偿一下？”

补偿？我冷笑了一声。阿姨的语气听起来和气，但她的话却像一根针，扎得我心口生疼。她明知道那房子是我妈留给我的，却装作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试图用钱打发我。

我站起身，拿起包就往外走：“这房子，我不会让出去。你们要是想抢，那就去法院告我吧。”

我爸在后面喊了几声，但我没有回头。

回到家，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回忆起了小时候的点点滴滴。

那时候，我爸还没有出轨，我妈也还没病倒。

我们一家三口住在那套房子里，日子虽然不富裕，但也算温馨。

周末的时候，我妈会在厨房给我做煎饼，我爸则坐在客厅陪我看动画片。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会给我扎头发、会陪我写作业的好爸爸。

可后来，一切都变了。我妈病倒后，他开始早出晚归，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我妈住院的那段日子，他甚至连医院都很少去。而我，成了病房里唯一的陪护。

有一次，我妈病情加重，医生说必须要家属签字。我给我爸打了无数个电话，他却一直没接。最后签字的，是我外公。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在和阿姨约会。

我一直都不明白，我妈为什么要在临终前坚持离婚。她明明还爱着我爸，却选择了放手。直到她去世后的某一天，我在她的日记本里发现了一段话：

“我放手，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爱得太累。他已经不属于我了。我只想为女儿留下一点保障，留下一点完整的回忆。”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她的苦心。

她知道她无法改变我爸，也无法改变这个家庭的走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离开之前，为我争取一个立足之地。

想到这里，我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我妈用尽最后的力气为我争取的东西，如今却要被我爸轻描淡写地拿走。我怎么能答应？

这几天，我开始着手准备相关的法律文件。我知道，这场争房风波不会轻易结束，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步。

或许有一天，我会原谅我爸，原谅他再婚，原谅他偏心。但我永远不会原谅他对我妈的背叛。

因为我知道，我妈的那份爱，早已融进了那套房子里，融进了我生命中的每一个角落。

那是我妈留给我的最后一点温暖，我绝不会让它被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