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于宫墙》
盛宴上，林柒月倒在沈琮怀中，胸前白衣被鲜血浸染。
沈琮眼底猩红，那是他最爱的女子。
我被扣押在一旁，抬眸对上沈琮的双眼。
透出的恨意让我心惊。
与沈琮成亲三载，终于还是到了这般地步。
不过也无妨，我又不曾爱慕他。
1
我被沈琮罚跪在祠堂已经一天一夜，婵月进来时，我的双腿早已麻木。
「殿下，事情成了。我扶您出去。」
腿有些不知觉，几乎是整个人倚在婵月身上才得挪动。
「林柒月死了？」
「是，挣扎了一夜，早上死的。」
出门后，婵月扶着我回到竹园。
「侯府乱了？」
婵月有些诧异，还是老实回答，「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活着？」
我话音刚落，沈琮便带人将我们围了起来。
直至下人将婵月押住，她才反应过来大喊。
「殿下，您让我刺杀林姑娘，我是按您的命令做的啊！」
沈琮抬手让人将婵月拖出去。
在下人看来，是沈琮要证词。
但只有我知道，他不过是在确认。
若婵月一人扛下刺杀一事，我或许会有些麻烦。
可她开始攀咬我，那这事就必然与我无关了。
毕竟我与沈琮心知肚明，想要林柒月性命的。
不过宫里那位罢了。
从来到走，沈琮的目光没落在我身上一刻。
看着他决绝的背影，不知为何我好像回到第一次见他时。
2
沈琮，沈候嫡子。
才貌双全，不过及冠，就已是大理寺卿。
父皇对他多是赞誉。
京城中，不知有多少女子爱慕于他。
我从小困于宫墙内，听人传说，却未曾亲眼见过。
直到五年前，出宫替太后祈福。
祈福寺中，我见到了沈琮和林柒月。
两人相靠而立，少女不知说了什么，惹得少年开怀大笑。
阳光洒在两人身上，犹如一对金童玉女。
而我站在角落，没有阳光的地方。
仿佛一只窥探他人幸福的老鼠。
那是我第一次见沈琮。
第一次见他笑得如此开怀，也是后来漫长人生中的唯一一次。
后来，我时常能听到沈琮的消息。
沈大人英勇无畏破奇案。
沈大人与林小姐青梅竹马，天生眷侣。
我很在意，甚至有些疯魔，想要自己才是沈琮的爱人。
明明我于沈琮不过是陌生人，便生出了如此妄念。
后来宫宴，我找借口去了几次，暗里窥视着属于林柒月的幸福。
我那时想着，再多看一次便好，待我出嫁，一切就结束了。
这份见不得光的情谊，再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直到两份圣旨降下，打破了这一切。
圣上赐下了林柒月与顾如风以及我与沈琮的婚约。
等我接到旨意时，沈琮已因抗旨不尊被关入大牢。
我胡乱跑着，连求情都找不到去处。
我不明白圣上为何会赐下这样的旨意。
还未走出宫门，便撞上了太子——李凛。
「我的好皇妹这是要去哪儿啊？」
李凛掐着我的下颚将我往里面推。
我跌坐在地上，李凛阴狠的话语响起。
「你以为你藏得很好，每次悄悄看沈琮。」
「我这是在帮你啊，我的好阿鸢。」
「我不过在父皇面前说了几句，就给沈琮带来了这么大的惊喜。他终究是斗不过我。」
我大病了一场，迷迷糊糊转醒时，已是大半月过去了。
沈琮已从大牢出来，说是认了错，愿意娶我。
毕竟是陛下真心疼爱过十几年的后辈。
不触及皇室权威，再大的错不过训斥了之。
我与沈琮和林、顾二人的婚期定在同一天。
艳阳高照的日子里，勾勒出的却不是两对爱侣。
3
成亲那夜，沈琮没有进房。
我知道他在院子里站了一夜，朝着林柒月在的方向。
而我，也在房内坐了一夜。
之后，沈琮一如既往上朝，处理事务。
府中侯爷和侯夫人免了我的拜见，偌大的侯府仿佛没我这个人。
我知道，他们心中有怨。
皇权压人，不可反抗，便只能视而不见。
这场皇权压迫的戏码，受益者大概只有我一人。
毕竟，我再不用时时刻刻困在宫中。
我还是坚持每天给侯夫人请安，替沈琮准备吃食衣裳。
一开始，侯夫人淡漠，沈琮视而不见。
后来时间长了，也慢慢有些变化。
侯夫人会主动邀我喝茶，出席各种贵眷的宴席。
沈琮也会别扭着跟我说声谢谢。
我想我这三年的真心付出，总算也得到了回应。
婵月刺杀林柒月的前一天，侯夫人还在劝沈琮往前看。
我没看到沈琮的表情，大概率也是皱眉纠结。
同他在处理朝政时遇到棘手的事一样。
「你这是什么表情，天子赐婚，再不情愿也是定局，柒月那孩子如今也算婚姻美满，你就不要再想着她了。」
「母亲，我没有。」
「没有就给我回竹园。」
我不知道沈琮究竟会不会搬回竹园和我一起，因为我的好哥哥李凛没给我这个机会。
4
竹园——
沈琮回头看我时，我的眼泪刚好落下。
我好像看到了沈琮脸上的些许歉意。
我抬手擦干眼泪，走到沈琮面前。
「世子爷打算怎么处置婵月，我可否再见她一次？」
「我会亲自审她。」
许是察觉自己语气太重，他叹了口气，软了几分。
「李鸢，有些事情在我没弄清楚之前，不会有任何人能见她。」
沈琮没明说，我却听出来了，这是警告。
不只是我，就连太子李凛也不会允许。
「那我能去看看林……顾夫人吗？」
「嗯，月儿如今的状况不好挪动，我将她安置在前院了，如风在陪着，等她醒了，你去看看。」
我最终还是没见到任何人，因为李凛以为皇后侍疾为由将我召入了宫中。
马车停在东宫门口，我一点也不意外。
毕竟皇后最讨厌我这张脸，恨不得我从此消失才好。
便是真的病了，也不会召我侍疾。
「公主，殿下让您去书房等着。」
李凛的书房很大很空，除了周围的书架便只有一个书案。
与沈琮的书房完全不一样。
沈琮的书房，屏风、软榻和小书桌一应俱全。
内窗上还会随着季节变化摆放几盆花，是女子会喜欢的风格。
我知道，那是林柒月布置的。
想着，不由出了神，连李凛进来也没发现。
「喜欢的话，挑几本带回去？」
我回过神，视线从李凛书架挪开，转身行了礼。
「皇兄好不容易寻来的孤本，阿鸢不愿夺人所爱。」
李凛嗤笑了一声：「不过死物而已，皇妹喜欢，都可拿走。」
他坐在书案前，招手让我过去。
我本想装没看见。
「阿鸢，我说过的，不要忤逆我。」
5
李凛拽着我让我坐在他身边。
「替我磨墨。」
坐稳后，我的手仍被扣着，我试着挣脱，却被抓得更紧。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意图，他发了脾气。
李凛将我扣住在他和书案之间，双眼死盯着我。
我被看得有些害怕，偏开了头。
「阿鸢还在生我的气？气我让父皇将你嫁给沈琮？」
我没法动，李凛扣着我的脖颈，我只能被迫看着他。
「没有。」
「没有？可阿鸢一直在躲我，也不来东宫。」
「我已出嫁，总还是与皇兄避嫌。」
「是吗？那阿鸢可高兴？嫁给自己喜欢的人。」
「自然是高兴的。」
李凛的目光骤然变冷，我不由自主抖了下。
「还要，还是要感谢皇兄的，让我嫁给喜欢的……人」
「李鸢！」
我被吓到了，不再说话。
李凛掀开我的衣袖，抚摸着我的手臂。
「三年了，阿鸢倒是养得很好，连伤口也不见了。皇兄再帮你画一个好不好。」
如果是之前有装的成分，那我这次是真的被吓到了。
「不好。」
手臂上冰冷的触感犹如被毒蛇缠上，我的眼泪不自觉落下，声音也带上哭腔。
「不要伤我，皇兄。」
李凛抚上我的脸，替我擦去泪。
「你知道该怎么做的，阿鸢。」
攀上李凛的腰，将头埋入他怀中。
「阿凛，别伤我好不好，会疼，我很怕。」
李凛反应，久到我的腰开始发酸，他才将我抱起来。
「别喜欢他了，阿鸢。」
「我会想办法让你们和离，将你要来东宫的。」
6
翌日回到候府时，沈琮还守在前院。
所有人都在为林柒月担心牵挂。
而我在与不在，无人发现亦无人在意。
我回到房间，将自己缩在浴桶之中。
冷水侵入身体，淹没口鼻，仿佛这样我才能清醒一点。
沈琮不会爱我，李凛也不肯放过我。
我明白我这一生，从始至终也不过是做了一颗怨恨的棋子。
脑海中不停闪过沈琮和李凛的脸。
直到我的思绪开始涣散，再也看不清任何一张脸。
再醒来时，我躺在床上，身侧是闭着眼的沈琮。
沈琮握着我的手，看上去像是守了我一夜。
我盯着沈琮好看温柔的眉眼。
成亲三年，这还是我第一次在如此距离打量他。
看着相握交叠的手，恍惚间我和沈琮倒有几分像相濡以沫的夫妻。
沈琮最近变得有些奇怪，不仅搬回竹园与我一起住，还总与我搭话。
除开要紧事务，一日三餐都要留在竹园。
便是在书房处理衙中事务也会让我一同前去。
我躺在榻上，看着不远处书案旁埋头工作的沈琮。
思绪不知不觉陷入那一天沈琮所说的话中。
眼看沈琮要醒来，我动了动手，想要挣开。
可沈琮只是顺着我，换了个姿势与我十指相扣。
我有些不解，皱眉看他。
「阿鸢，以后就留在我身边，我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我笑了笑，好像明白了沈琮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伤害林柒月，世子不用这样。」
「不是。」沈琮语气有些急迫。
「这与柒月无关，我们是夫妻，理应好好过日子。」
我没回复，沈琮也只让我看他的行动。
直到现在，已经一个月过去了。
这一个月，我们的关系确实是亲近了不少。
沈琮让我唤他的字「槐安」。
那是从前只属于林柒月的称呼。
他也不再喊柒月「月儿」。
一夕之间，好像他们之间的亲昵淡然无存。
我仍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
一个从前从来看不到我，心中另有他人的人怎么会突然就说起要与我好好过日子。
7
许是我的眼光太过直白。沈琮抬起头朝我笑着。
「怎么了，阿鸢，要喝水吗？」
沈琮朝我走来，我坐起身。
「世子喜欢我吗？」
沈琮看着我的眼睛深情而专注，细看的话好像还有一丝心疼。
「当然。」
「为何？这三年你从未表露过，而且你与林柒月，你为何会突然喜欢我？」
沈琮半蹲下来，与我视线平齐，牵住我的手。
「阿鸢，我与柒月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至于喜欢阿鸢，应该是见阿鸢的第一面。阿鸢，相信我，我会护着你。」
我的心开始砰砰跳，仿佛要从胸腔中揭竿而起，整个人就像喝醉了一般。
即使这听上去有些不真实，我还是陷入了其中。
沈琮说他与林柒月没有男女之情，沈琮说他喜欢我。
喉咙发紧到差点说不出话，「是因为我漂亮吗？」
沈琮怔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温柔地笑出了声，「嗯，很漂亮，很可爱。」
「阿鸢，要不要跟我一起往前走？」
「什么？」
「你的心。」
我从小受过太多苦难，所以我不愿让自己再受委屈。
既然确定了，就该替自己赌一把。
「沈琮，我可以相信你吗？」
「可以，我会把心交给你。」
确定心意后，沈琮说什么都不肯再与我分床了。
不是说软榻太小就是说软榻太硬，最后更是直接让人将软榻从房中搬了出去。
夜晚，我们相拥而眠，沈琮将我搂在怀中，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在沈琮怀中，我很心安，可以一夜好眠，再不用像以前一般总是半夜惊醒。
我与沈琮的关系日益亲近。
我们相拥而眠，亲密无间，却没有夫妻之实。
我知道，沈琮在等我，等我完全消除心中的那一抹不安和芥蒂，等我喊他「槐安」。
8
「夫人，顾夫人来了说要见您。」
没等我答复，林柒月便自己走了进来。
穿着素衣白裙，倒是和以前一样，只是脸上还有些苍白。
这是自那次刺杀后，我第一次见她。
「你身体好些了……吗？」
「你站哪一边？」
「什么意思？」
林柒月像看傻子般朝我看来。
「你是槐安哥哥承认的妻子，但你也是太子的妹妹。」
「所以你担心我站在太子那边？」
「难道不是？太子费尽心思将你嫁入候府。你喜欢槐安哥哥，谁知道是不是你装的，你们背后藏着多大的阴谋，这可不好说。」
看着林柒月义愤填膺的模样，我差点要笑出声。
先前还有些不信，如今倒是确定了。
柒月这姑娘对沈琮毫无男女之情嘛。
「你笑什么，我告诉你，槐安哥哥和我与太子是死敌，你若是敢背叛槐安哥哥，我自会让如风派人杀了你。」
我的表情瞬间冷下来，再没有刚刚觉得林柒月可爱的愉悦感。
「怎么，你怕了，你最好是怕了，我警告你……」
「死敌？」我逼近林柒月。
「你和沈琮与太子是死敌？」
林柒月被我吓到了，什么也没说便跑了出去。
脑中回响着刚刚林柒月说的话。
太子李凛与沈琮交恶，李凛这些年明里暗里没少针对沈琮。
圣上过分宠爱臣子，太子嫉妒，使些绊子。
即使手段恶劣些，怎么也到不了死敌的程度。
毕竟臣子再怎么样也越不过太子去。
即使真到了死敌，又与林柒月有何关系。
9
一直纠结到沈琮回来，我也没想出个答案来。
「阿鸢，在想什么？」
沈琮从背后抱住我，亲昵地将头倚在颈间蹭着。
我回握住沈琮的手，「槐安。」
「嗯。」沈琮将我掰过身，看上去有些激动。
「阿鸢唤我什么，再唤一声好不好。」
「槐安。」
沈琮高兴地将我抱在怀中转起了圈。
「沈琮，放我下来。」
将我放下来时，沈琮笑得大白牙都没来得及收起来。
「若是让你那些属下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笑你呢，端庄高冷的沈大人竟会笑得像个傻子。」
「那又如何，他们只会羡慕我有这么好看的妻子。」
我抱住沈琮，「槐安，你与太子，我会站在你这边的，无论如何。」
沈琮将我抱起来放在他腿上坐着。
「我与他的事，跟阿鸢没有关系，阿鸢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行。」
我双手攀着沈琮的肩，整个人瘫在沈琮怀中。
「太子这样对你，若是母亲因此讨厌我怎么办？」
沈琮将我搂紧，「母亲不知道这些。」
我坐起身，「母亲不知道太子针对你的事？」
沈琮又将我重新按入他怀中。
「母亲身体不好，这些事情不用告诉母亲。」
「嗯。我明白了。」
我靠在沈琮怀中无所事事地踢着双腿，听见沈琮变重的呼吸声。
我抬起头，看见沈琮额间与颈间明显的青筋。
我拂手摸去，「你不舒服吗？」
沈琮抓住我伸去的手。
我皱眉，「你抓疼我了，沈槐安。」
「那怎么办，阿鸢，等下会更疼。」
几乎是一瞬间，我便懂得了沈琮眼中的意思。
10
再醒来时，沈琮早已走了。
「世子爷吩咐了润喉茶让夫人喝下，还有药浴，泡半个时辰会舒服些。」
「好。」看着沈琮为我准备的这些，心里不由得暖暖的。
收拾好后，准备去给侯夫人请安。
昨天林柒月的话实在令我不安，我迫切想知道一个答案。
「如今你与琮儿也算是柔情蜜意，抓紧得个孩子，也是喜事一桩。」
我笑着应下。
「前几日柒月来府中找我，我瞧着柒月脸色还是不太好，我想着可去宫中唤个太医给柒月看看。」
「你有这份心就好，月儿是我的侄女，是琮儿的表妹，你自然是要多关照。」
「是，我明白的，夫君与柒月感情这般好，便是以亲妹之礼待之也不为过。」
说着，侯夫人面色凝重。
「月儿的母亲是为了救琮儿才离世的，是我和琮儿亏欠了月儿，女儿家的很多事，琮儿不好插手，作为琮儿的妻子，你是要多担待的。」
听到这番话，我手中的茶差点翻出去，柒月母亲不是病逝，而是……
回到竹园时，我才缓过神来，李凛居然想杀了沈琮。
大理寺卿，李凛作为太子不拉拢就算了，居然还想杀了他。
难道仅仅为了所谓的帝王偏爱。
绝无可能，圣上偏爱的臣子，若是被储君拉拢，绝对只要好处没有坏处。
李凛不是傻子，若是为了一时输赢意气。
背后针对沈琮也就罢了，绝不会杀了他，给自己惹麻烦。
究竟是什么让李凛恨不得沈琮去死。
怀着这个疑问一直到圣上寿宴。
「我要与月儿一同去，母亲嘱咐我了，让我照顾月儿。」
「嗯，有事让人去唤我，不要逞强。」
「世子爷，你可是小看我了，我再怎么说也是公主，这样的宴席，不过照看一个孕妇能出什么事。」
沈琮捏住我的脸揉了揉，「好好好，公主殿下最厉害了。」
我拍开他的手，「不许捏我的脸了，妆都掉了。」
看着沈琮有些笑红的脸，「也不许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