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满怀信心地向刘峙报告自己的“主动进攻、收复济南”的作战计划时，刘峙甚至看都没看那上百页厚的作战纲要，也没有让杜聿明汇报，只是问了句：“郑州不要了，开封不要了，商丘也打算不要了，光亭，徐州还保不保？”

杜聿明稍稍一愣，说了声：“刘总司令，徐州，是南京的门户，是党国的战略要地，更是此次主动出击的后方补给基地，怎么能不保呢？”

刘峙冷冷地说道：“保，好，好，一定要保，可我拿什么来保啊？你看看，留在徐州城内外的，都是些什么部队？冯治安的两个军，自从驻守徐州以来，啥时候放过一个响屁？冯治安、何基沣、张克侠之辈，是魏延，颈项之后是长有反骨的，一时不注意，我刘某便成了张飞，身首异处了。守飞机场的余锦源，是川军，自从刘湘死后，这支部队早就随着他的灵魂，死去了一多半，剩下的，也只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皮囊了，他们，能打仗吗？你们，带走了所有的主力、嫡系部队，饶子键随便派来一个加强师，就能把余锦源的窝给端了，一旦飞机场被共匪破坏了，前线的将士们吃什么、喝什么，难道让他们饿着肚皮打仗吗？你的老朋友郑洞国将军，发给蒋总统的电报，已经是声泪俱下了，难道我们也要学他不成？”

刘峙的话，说到了这份上，如同打脸一般，只差一句：“光亭，这徐州‘剿总’，是我刘峙的总司令，还是你杜聿明的总司令啊？所有的主力部队，都归你指挥了，让我指挥这几支下三滥的部队守徐州城，是不是要看老夫的笑话啊？”

可杜聿明到底是杜聿明，他忍受着刘峙的指责，辩解着：“经公，我们现在能拉出去的主力部队，恐怕也就是这三十多万人马了。而陈毅的部队，从数量上已经和我们相当了，武器装备上虽不如我们，可我们的士气却远远比不了他们。出动如此兵力，和陈毅决战，胜算也只在七成以上，不能再减少兵力了。”

刘峙见杜聿明为难的样子，觉得自己刚才的话，确实有点重了，于是缓和了一下口气，说道：“光亭，这种没有绝对把握的计划，是不是再考虑一下？我们，败不起啊。他们提出的固守徐州计划，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杜聿明微微一愣，他不知道刘峙所说的“他们”是指谁，而且更为可怕的是，刘峙所说的，不是“他”，而是“他们”，而且不会是徐州“剿总”机关里的幕僚们，肯定是高级将领们，甚或是南京城里的高官，才有可能说动刘峙的心。看来自己处心积虑所规划的“主动出击、收复济南”的计划，虽然还处在酝酿阶段，但已经有很多人反对了。可杜聿明决定了的事，同样是不愿意轻易改变的，华东一域，如果再无所作为的话，总统的江山社稷，可就真的不稳当了。

杜聿明想着心事，又重复了一句：“经师，学生是为总统着想，是为国家安危着想，从来都没有想过个人的得失，这一仗，是非打不可的，若不打，徐州虽说能再苟延残喘些日子，但最终的结局，是一样的。”

对于杜聿明的坚韧，刘峙是懂得的，对于华东要打这一仗，刘峙虽然听到了很多杂音，可从内心里还是支持杜聿明的。只是李树正似乎于不经意间问了一句：“杜长官把徐州‘剿总’的绝对主力都调配到前线，归前进指挥所指挥了，我们，还能指挥得了谁呢？”而对于李树正的话，刘峙当时还不痛不痒地批评了他两句，让他以大局为重，不要议论长官的决策。可如今，真的要实施起来，刘峙却又有点患得患失了。他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一仗，对于总统，对于徐州‘剿总’而言，都应当打，而且要打好了，打赢了。但同样不能不顾及徐州之安危，即便是前面你打了个天大的胜仗，徐州却出了问题，那也是功不抵过的。我看这样吧，还按前议，让李弥过来，接替老冯，把老冯的部队，编作一个兵团，夹在邱、黄兵团之间，随同主力作战，让他当不得吴化文第二。”

杜聿明点了点头，他觉得，这应当是刘峙的底线。而刘峙却又说了一句：“我看，你还是到南京走一趟，亲自和老头子商量商量，毕竟，这决定着数十万将士的生死存亡，决定着整个华东、甚至华中的大局。也只有他拍板后，白健生才有可能配合行动，否则，他会说我们的手，伸出去的，太长，而最终置之不理的。别看他现在命令部队向桐柏山集中，那是打给老头子看的，刘伯承的主力，恐怕早已不在南阳、信阳之间了。他白健生，既捕不了风，也捉不了影。他这个小诸葛，也只能是小诸葛了。”

杜聿明又点了一下头，他知道，此事不是电报往来所能决定了的事，他已经安排了飞机，要飞临南京，向蒋介石和、何部长、顾总长汇报此事了。

蝴蝶的翅膀是上下左右、东西南北，多方位、多角度地扇动的，每一次都有可能扇出新的浪花来。这一次，冯治安很高兴，因为他的人又给了他一个晚了一步的确切的消息，杜长官这人实诚，歪心眼少，要让李弥率部出征了，至于守徐州城的差事，还是第三绥靖区的事。

冯治安一高兴，便又要请他的部下们前来喝上两杯，前来赴宴的张克侠、何基沣相视一笑，冯治安的危机过去了，而他们的计划，恐怕又要搁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