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大雪封山,为了娘不被饿死,我把自己卖给了人牙子

云顶小说 2024-09-27 20:18:43

十岁那年的冬天,大雪封山,有的人走着走着就倒下了,娘说,那是饿死的。

娘伸出手覆上我的头,她的手很冷,我没忍住后退一步。

“锦儿,娘若是饿死了,你要好生照顾弟弟。”

娘明明是笑着,却湿了眼眶。

我不想娘被饿死,于是将自己卖给人牙子,所得麦饭留给家里,自己前往福祸未卜的长安。

1

离家那天,娘啜着泪,将压箱底的大红簪花给了我。

我笑着和爹娘说,我会每年回来,给他们和弟弟带新鲜玩意。

将娘给的大红簪花小心收进包袱后,我便任人牙子牵着走了。

娘抱着弟弟紧紧跟在后头,只落泪,不说话。

直到我上了驴车,娘才放声大哭,一遍一遍唤我“锦儿”。

这车上还有十一个女娃,都与我说着相同的家乡话。

人牙子每日都带我们吃肉,给我们穿新袄子。

我不该哭的,无奈前方大雪漫漫,寒风凛冽,刮得我眼酸流泪。

人牙子放声大笑,说他好心带我们去长安享福,我若是不愿,下车走回去便是。

说的倒是好听,我若真下了车,不出一日便会冻死。

其他女娃却是很欣喜,每日都围着人牙子问个不停。

我们赶了一月余的路,和春日一起到达长安。

人牙子知我们不懂礼数,于是将我们带到一处院子里学习礼仪。

一日,洛阳孙家和长安严家的贵人上门,我们排着队努力展示自己,都想抓住这个大富大贵的机会。

洛阳孙家的贵人一眼便相中最水灵的霞儿,长安严家的贵人则相中了我。

人牙子说我命好,样貌平平却有如此福气。

我抬手摸摸头上的大红簪花,心里偷偷乐着。

2

我知道长安严家。

先帝逝时,皇上尚小,有些邻国不安分,常常犯我边境。

战事一起,最苦的自然是边境的百姓,我便是其中之一。

在大家日日胆战心惊之时,严大将军毅然率兵戍守边境。

在严大将军的震慑下,邻国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我们也渐渐过起自己的安生日子。

对边境的百姓来说,严大将军便是我们的再生父母,而我竟有幸能亲自报答严家。

只是为何霞儿可以在白日里和孙家的贵人一起回去,我却得在夜里悄悄进府?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严家的嬷嬷一直瞪着我,不让我问话,我只好闭上嘴,乖乖听她安排。

我到严府后门时,已是子时。

嬷嬷没有给我安排住处,而是将我带到齐姨娘房间。

严大将军的家事在边境是公开的秘闻。

人人都说严大将军识人不清,纳了个毒妇为妾,不然,严夫人和严大少爷哪会轻易遭人杀害?

闲言碎语中的“毒妇”,便是我眼前的齐姨娘。

她眯着眼睛,冰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每一处。

我不停给自己打气,才堪堪稳住发软的双腿。

“我有个养子,品行、样貌无可挑剔,可惜是个痴儿,不能成为严家助力。”

“我会安排你们成婚,但严家不养无用之人,你们早晚要搬出严府,自食其力。”

“你最好清楚,若不是老夫人病重需要冲喜,你遇不上这种好事,所以不要有旁的心思。”

3

齐姨娘说得坚决,不留一丝余地。

我清楚自己的身份,恭恭敬敬地行礼称“是”。

齐姨娘见我温顺,才让嬷嬷带我去住处。

我阖上眼,耳边又响起齐姨娘的话,一夜浅眠。

寅时我便起身收拾,恭候在齐姨娘房外,待她起身伺候她。

早饭后,我见了严家所有人。

老夫人,齐姨娘的两位少爷和一位小姐,以及我的未婚夫严若瑜。

挨个行礼时,我冲严若瑜一笑,他竟从兜里掏出糖果给我,齐姨娘当即冷了脸。

等认完人,齐姨娘将我带去她的房间,我吓得不敢用力呼吸。

“我说过,你不要有旁的心思,于严家而言,再买个成婚对象也不难。”

我跪下求饶,磕得额头火辣辣的痛。

齐姨娘冷哼一声,命人带我去绣帕子,不绣完便不许我吃饭。

从小到大,我只补过衣裳,何时绣过完整的帕子?

我努力逼退泪意,手却止不住地发抖,落了几次针都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年轻女子出现在我面前,耐心地教我绣好帕子。

我心中欢喜,竟没发现那人是齐姨娘派来的。

待我想到这一点,已然是多年后了。

我再一次躺在床上,为自己的未来发愁。

好在后面几日我是负责端茶倒水,没有犯下过错,齐姨娘这才安排我和严若瑜的婚事。

我坐轿子从西门出,从东门入,便算嫁给严若瑜了。

4

婚房内,严若瑜嚼着糖,举止如孩童一般。

他说他十二岁,却要我哄着才愿睡觉。

我就这般白日里当丫鬟,夜里当老娘,渐渐地便适应了。

只是齐姨娘见不得我舒坦。

她要我上午陪着严若瑜念书,下午到她这来伺候,晚上贴身保护严若瑜,不得离开严府。

我“砰”的一声跪下,求齐姨娘让我每年回一次家,我想将月银带给家中爹娘和弟弟。

齐姨娘不允。

几日后,严府多了几个信使,说是负责府中下人与家里的书信往来。

原来先生说的“天无绝人之路”是真的,我忙托他帮我写封家书,随后将家书交给信使。

既然能和家里取得联系,那我暂且留在严府便是。

只是齐姨娘对我十分严厉,她会罚我绣复杂的图案,我常是从早绣到晚。

一日,我听闻某侯爷的爱妾因丫鬟说错话,便将那丫鬟活活打死,我才明白下人的命是多么不值一提。

齐姨娘虽然对我冷淡,但她教我的是女红,怎么说也是一门手艺。

饶是我再愚钝,也看得出齐姨娘内里是个良善之人。

我开始享受学习的时光,只恨每日太短,不能够多学些。

不久,老夫人病愈,冲喜已见成效。

我用近来学到的话术,求齐姨娘让我回家一趟。

齐姨娘又不允。

但她答应接我爹娘和弟弟到严府暂住。

我甚是欢喜,长安新奇玩意如此多,等爹娘和弟弟来了,我们一家人定要好好逛一逛长安。

5

我立马写信交给府中信使,往他手里塞了五百大钱,请他快些将信送到陈家村。

一个月后,信使带着家书回府了,比往常快上两三个月,这银子没白使。

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家书,眼前渐渐浮现爹娘和弟弟的笑颜。

忽地,那笑颜灰飞烟灭了。

家书上写着的,是让我好好伺候齐姨娘和夫君,是说家里困难需要更多银两,唯独未提一家团聚之事。

父母命,不可违。

我只得收起心中的思乡情,想着如何多攒些银两。

一晃眼,我已然十四岁。

这些时日来,齐姨娘一直皱着眉头,两鬓的白发一日比一日多,许多下人都被她赶出府去。

作为贴身丫鬟,我该谨言慎行,不给齐姨娘增添烦恼。

可我实在想家想得紧,于是我跟齐姨娘说家里久无音信,我想回去看看。

齐姨娘听完,没有发怒,反而舒展眉头,满眼惊喜。

她从柜子里拿出四张纸给我,一张是我的卖身契,另外三张是一千两的银票。

“这几年教你的,你可还记得?”

“回姨娘,记得。”

“你在严府住了这么久,我清楚你的性子,这卖身契,你拿回去吧。”

“多谢姨娘!”

我接过卖身契,没收银票,能够重获自由身,我已然很满足了。

“你和瑜儿成婚这么久,也该回去看一看,今晚便和瑜儿一同动身吧。”

6

齐姨娘竟然允了。

我不敢行礼,生怕是自己听错。

“只是今日你们踏出这严府,便不用再回来了,日后你们和严府再无瓜葛。”

“姨娘,这是做甚?”

齐姨娘动了动嘴唇,眼中的泪光一闪而过。

“严家不养无用之人,恰巧,你们便是那无用之辈。”

这句话如千斤重,压弯了我的脊梁骨,未曾想我也会被赶出严府。

“你们夫妻二人,定要相互扶持,好好过日子。”

我机械地行礼告退,在离开时,齐姨娘对着我说了最后一句话,可我没有听进去。

夜里,我和严若瑜拜别老夫人和齐姨娘,动身往陈家村去。

这一路没有记忆中的远。

我忽觉自己傻。

十岁那年罕见大雪,我坐的又是驴车,如何能跟今日的马车相比?

看着一路的景色,我的嘴角竟一直下不来。

严若瑜对我家很感兴趣,问了我许多事情。

我一边跟他讲着,一边想象我们一家团聚的场景。

只是到了陈家村我才发现,如今的家,已不是我儿时的家。

家里有爹和弟弟,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却没有娘。

爹说,我离开后,娘悲伤过度,于去年六月死了,他不知该如何告知我。

爹还说,娘死后,多亏杨姨帮忙照顾弟弟,他才能继续去县里做工。

7

噢,爹口中的杨姨便是那个年轻貌美的妇人。

娘死了,我该哭的,可我哭不出来。

我好想问问爹,弟弟的衣服又小又破,他看不见吗?

杨姨脖子上的项链是我送娘的生辰礼物,他不知道吗?

院子里堆放着的木材,是为了翻新屋子给他作新房吗?

我将弟弟喊到屋后。

“弟弟,你觉得杨姨如何?”

“杨姨可好了,有她在,我不用天黑前回家,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娘该早些死去的。”

弟弟咧嘴笑着,那种欣喜我从未见过。

我抬手扇了弟弟一巴掌,弟弟不明白我为何恼怒,哭着到屋里找杨姨。

方才我未落下的泪,终于落下了。

严若瑜站到我面前,将我抱住。

“阿锦莫哭,我带你去买糖吃。”

“瑜郎,我不想要糖,你带我去找娘好不好?”

我打弟弟的事爹也知晓了。

他将我们叫到一处,当着我的面打弟弟屁股,然后叫我不要跟弟弟一般计较。

我没有回话,爹也不在意,因为他的目标是严若瑜。

他明知我和严若瑜是夫妻,还说要将杨姨的侄女介绍给严若瑜,叫我从中周旋,帮他多挣点媒人钱。

“男人嘛,妻妾成群很正常的,你得大度。”

“我也不是不愿多个妹妹,只是瑜郎身无分文,实在没有银两娶杨姨的侄女。”

“怎么可能?他不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吗?”

“我从未如此说过。”

8

爹的脸红了白,白了青。

自那之后,爹变得十分冷淡。

原来,娘不在,属于我的家也没了。

既如此,这个家不要也罢。

我将好不容易才翻到的娘的旧衣收进包袱,想着日后给娘立个衣冠冢,时时祭奠。

随后带着严若瑜动身往云峰镇走,那是严大将军戍守的地方。

一连失去两个栖身之所,我有很多遗憾,其中之一便是无法报答严大将军,甚至未能见他一面。

边境我是断不会再来了,严家我又回不去,如今我要见严大将军,只能前往云峰镇。

只要远远地瞧一瞧,我便满足了。

一路上,难民很多,和之前邻国来犯时一般。

当下正值酷暑,有一个难民走着走着倒下了,周围的人纷纷躲开。

我叫严若瑜扶起他,自己从旁边茶铺要了一碗茶,让严若瑜给那个难民喂水。

方才我便发现,那难民脸红得吓人,嘴唇干燥起皮。

许是太久没喝水,又晒了太阳,他才会晕倒在地。

严若瑜捧着茶碗,小心翼翼地喂给他。

我细细看着他们,越看越觉得他们的眼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难民喝了茶水,渐渐清醒过来。

他怔怔地看着严若瑜,直到泪水溢出眼眶,他才慌张告别,跛着脚走远了。

这人好生奇怪,看向恩人的眼神里没有感激,竟是惊讶和不舍。

我没有心思细想,一心打听严大将军的消息。

有人说严大将军通敌叛国,已被押送回长安。

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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