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一天到晚对着手机、摄像头的一个职业。
我敢打包票，只要手机屏亮着，哪怕走到天涯海角，就没有我挣不过来的钱。
可我哪里知道，这挣得不仅仅是钱，还有我自己的命。
1
以往的直播人员，都是网络炒作的下里巴人。
现在时代不同了。
我的同事们直播的时候都是气质优雅，实力狂拽吊炸天。
手机屏幕一开，或者打开电脑的直播伴侣，往镜头前面一座，把观众弄开心之后打赏。
这就是我们主播一天的工作。
我也曾经历这样一段时光，可流水惨淡的吓人。
因为观众达不到心理预期，就不怕跟你耗着。
这些无聊的家伙，我真不知道他们想要些什么？
为此，我郁闷了很久，想找到一个让观众买单的办法。
他们得到了想要的，就会打赏。
直到有一天翻看从前作品的时候，我看到大多数评论暧昧异常。
打开头像竟和我一样都是男士。
我醍醐灌顶，对呀！
世界上总有一部分人对异性不感兴趣，反而被同性深深吸引。
我要是对他们卖个萌、说点情话去直播，怎会有不成功的道理！
我向运营请教了一晚上的女性主播直播方式与心得。
不得不说，除去舞蹈这种后天技术，运营交给我的还是相当清晰。
斯文的情话，情绪价值，打造属于自己的卖点。
获取直播间观众的认同感，在一个共频上聊天。
那些兄弟们找不到情投意合的真爱，自然放眼到一些颜值高、会说话的主播身上。
直播前，我细细回想运营说的话，调整心态，并打包掉所有负面情绪。
为了效果显著，我还加重了美颜、滤镜，加了太妹妆。
最后把购买的廉价格子衫套在身上。
借着冷白色的补光灯，我打开手机直播，叩响了兄弟们的心门。
“欢迎City老公！”
“欢迎日落终归山海老公！”
“欢迎小麦老公！欢迎来到冰汁芥末汤直播间。”
我尽量把持着自己的语气，让兄弟们听着勾人心魄。
清早九点，整个直播间飘荡着我粉红色的幽香。
大约过了十多秒，观众们集体扣字，弹幕量暴涨：
“主播说什么？我们的春天是不是要来了（奸笑）（奸笑）”
“通讯录，我说什么来着，平台大数据不会骗人。”
“主播藏的好深，差点放弃对主播的追求！（龇牙）”
“再叫我一次好吗，老婆！”
见我说话的瞬间，原本闲挂在直播间的兄弟们当场振奋起来一半，蠢蠢欲动扣起了骚话：
“主播讲讲故事吧。”宝总发言。
“我有酒有故事，你想听什么？”
我故作神伤，一副掏心掏肺的样子，迷离欲醉，并看着直播间飘过的弹幕。
宝总立马扣字：“想听主播初恋的故事。”
“+1”
“+1”
“+1”
“+1”
“我想听主播第一次的故事。”天秤座小呆扣字。
我忧伤而又释然的回答：“好吧，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们一人刷个墨镜，我们聊聊。”
（天秤座小呆送出墨镜x1）
“宝总怎么说，我先送为敬。”天秤座小呆扣字。
“计时一分钟。”我看了看手表说。
（宝总退出直播间）
我一副坦然无所谓的样子说：“好吧，那我也不计时了，跟小呆讲一讲我初恋的故事吧。”
（宝总进入直播间）
（宝总送出墨镜x1）
“真拿你没办法，讲吧。”宝总扣字。
我说：“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我将与她的相识和自己的被弃，讲了来龙去脉，最后到离家出走千里寻找她的这段历程戛然而止。
“兄弟们，该续费了。”我把飘飞的思绪收敛，说道。
“你这是爱某艺啊，vvvvvvip。（捂脸哭）”宝总扣字。
“付费了vip，vvip只要半价，一个爱你呦，我继续讲。”我露出了奸诈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不打探你太多个人隐私，我去忙了。”宝总扣字。
（宝总退出直播间）
（天秤座小呆退出直播间）
……
在查看一翻直播间钻石收入之后，我开始欢迎新人。
干我们这行的，就是心态要好。
无所谓，挣得到钱就行。
2
在清楚我的粉丝画像以后，我的直播之路可以说是一帆风顺。
流水很快到冲到了公司前三。
这个月单单是提成，我拿了10万。
以前一直对我爱答不理的主播主管甚至当着整个直播部的面塞了我一条九五，厚着脸皮向我拍马请教：
“雨哥，你这流水是什么情况？坐了飞机吗？直播间突然多了十大天王给你万万儿的刷！哪有主播像你这样起飞的，能不能跟我们这些老主播分享分享？”
说完，他竟亲自给我点了支烟。
“是啊雨哥，我们进步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直播部其他主播也附和着。
看到他们殷切的期望、崇拜的眼神，我的心里别提有多满足了。
人活一世，无非为了一份不薄的薪水，再者就是出人头地、倍受景仰。
我弹了弹烟灰：
“行，我这秘密说了也就说了，做主播的谁会嫌挣钱丢人，挣不到钱才丢人呢！”
我一边说，一边打开我的平台号，跟他们进行分析。打开粉丝画像，里面的男性粉丝数据竟然占比到93百分之
主管卧槽一声，其他主播也纷纷围了上来。
“我能赚这么多，全靠兄弟们捧场。”
“你们想啊，美男计，迷倒玻璃。”我说。
我正得意呢，吸了口烟，就发现主管带着古怪的神色看我，道：
“李雨，你丫不会喜欢男人吧？而且还是直播间那么多的男人？你不会跟他们？”
“雨哥儿，为了这点流水真没必要。”
“是啊，看你最近脸色差了那么多，不会是经历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风霜雨雪吧？”
我拿出手机照了照。
脸色差吗？
还行啊。
我瞧着也挺好。
那些真正圈子里的，也不见得人家有什么憔悴呀？
我这是被吸了日月精华了？
这些家伙就是在嫉妒我流水比他们高。
哎，人心啊，真可怕。
下午三点，临近下播的时候，我看到t。蓝色风暴扣字：
“59级大哥看上你了，在观察你呢。”
过了一会儿，滚动的弹幕又飘出与众不同的一条：
“两分钟之后你再下播。”59级的Hello扣字。
1。（爱运动卖马桶送出嘉年华x4）
2。（半生流离进入直播间）（半生流离送出嘉年华x3）
3。（So far so Tired进入直播间）（So far so Tired送出云宵大厦x10）
4。（万维多复合营养豆浆粉送出抖音一号x1）
5。（遇青送出嘉年华x3）
6。（广州365天进入直播间）（广州365天送出嘉年华x7）
7。（楠湖送出保时捷50）
8。（W军军J进入直播间）（W军军J送出嘉年华x7）
9。（梦岚送出热气球x100）
10。（瑜辰进入直播间）（瑜辰送出繁华蜜语x9）
我看t。蓝色风暴扣字还以为是起初的兄弟看我挣钱了，想调侃我两句。
再到十大天王纷纷进来如此送礼，我简直看傻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置身于旧时的婚礼现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我们都是Hello老大的员工，老大看主播不错，兄弟几个私下里来支持支持。”
可是支不支持我都不在乎。
你就算告诉我是因为我的直播效果，哪怕是同性相吸过来的我都能勉强接受。
我只听到前面那句话，十大天王是Hello的员工。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打赏我全是因为Hello的授意？”
“你这么理解也没错。”爱运动卖马桶扣字。
看到弹幕，我愣了许久。
直到运营那边给我发来消息问我是否还好，我才回过神来。
简单的客套几句后，我关闭直播。
所以十大天王给我刷钱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么优秀。
无论如何，这钱我是不想挣了。
直播间的都是玻璃，我怎么能跟一个男的不清不楚。
待同事们都走完，诺大的公司里，我点开了Hello的私信。
现在只要我私信他，摸清他的想法，再等十大天王的反应，大不了这批人慢慢散去。
至少被Hello搞这件事就和我再没关系了。
我现在厂观可是有数万，什么样的大佬找不到？
到时候我搭上更有实力的，说不定还是异性。
甚至还能发展一定的故事！
3
这一回，我在直播间下了血本。
自掏腰包买了一台2024款拯救者y9000p，cpu是13代酷睿i9，显卡4090，内存硬盘全都顶配。
相机：索尼a7m4。
声卡：babyfaceProFs，搭配纽曼kms103麦克风。
加上采集卡、灯光、绿布、调试，一共花了小7万块，而且还是特地去同行的直播间询问了相关主播。
但是做这行的，似乎人气不高。
在挑选完产品后，或许是出于好奇，又或许是主播幽默风趣、知识面广，我加送了一辆保时捷，就跟她弹幕聊了起来：
“你每天卖的直播设备也不少，怎么人气不是很高呢？是因为没有人给你刷起来吗？”
主播见到我的弹幕，端正的态度，细心解释起来：
“这位亲，娱乐和带货是两个方向，他们的考核标准不一样，而且带货目前的趋势就是“平播加付费”，所以我们的内容输出即便没有做娱乐的受众多，但后台每一分付费都打的精准。”
“这是需要庞大的运算与试错的。”
“就像我直播间20个人13个都是想买设备，7个是非常有需求，3人可以最终成单。而娱乐你能保证千人在线，150人给你刷保时捷吗？”
我把这番话记住细细分析，感觉受益匪浅。
离开直播间，决定不再只做单纯的娱乐直播。我可以娱乐的同时，产出优质内容且兼并带货。
Hello哥这边，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不过因为仅仅止步于朋友我也理所当然的失去了十大天王。
把新买的直播设备装好。
我想，主播赚钱，应该还有更好的方法。
但无论怎么试，这个月的流水还是没有任何浮动。
我从流水第一变成了倒数第一，甚至还大不如前。
随之而来的，我的直播事业也跌入谷底。
临近下班，运营找到我，跟我促膝长谈：
“不要有心理压力，我的好运离不开你，现在你不好了，理应你我共同承担责任，我跟部长聊聊看能不能出一个针对你的直播方案。”
我一声不吭，实则内心感动的一塌糊涂：
“张哥，我不想挣这个钱，不是怕被别人诟病，是既然不能走在一起，也不必去欺骗人家。”
运营叹了口气：
“你还小，家里底子又好，可以一个月挣十万，7万投资在设备上。”
“等你成家了有了孩子你就知道什么是你之前所说的，挣钱不丢人，挣不到钱才丢人的意义了。”
一阵惭愧涌上心头。
张哥只给我一个人单独运营，如果我流水很低，他就只能吃比我还微不足道的更低的保底，勉强度日。
我恍惚了良久，直到下班才收拾东西往外走。
电梯口，我仿佛与运营落寞的身影重叠，然后穿过一条空壳的灵魂下楼回家。
我心情沉重的走进电梯，甚至感觉到其他人因我的状态而疏远。
我宽慰自己，你没有能力为任何人做任何事，至少燃眉之急自己先要脱离这灼苦的水深火热。
但该说不说，一个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点凉水都塞牙。
跟了我一年半的女友婷婷突发疾病住院，院方联系不到她的家人只好打电话到我这来。
我给女友远在南方的有钱老爹打电话，陈述发生的事实。
没想到叔叔的话，竟让我一颗心直坠冰窟：
“你想治就治，她的死活与我无关。”
一时间，我的脑海有些嗡鸣。
“与你无关？那与我有关总行了吧！”
我们的感情早已残缺，而这场灾难就当是离别前与你结的善缘吧。
医院一共收走了我二十五万九千六百七十八。
看着划掉银行卡里的数字，我好像陷入了某种怪力乱神之中，猛然一下的被扼住了命运的咽喉。
这笔赔偿，和我银行卡里的余额一分不差。
4
婷婷的病，彻底花没了我所有的存款。命运真是给我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现在的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除了手机，也就只有那一套刚调试完毕的直播设备。
工作毫无方向，再加上身无分文，我再次打上了赚玻璃口袋里的钱的主意。
我想着到时候，只要不联系Hello和十大天王，仅仅靠自己的颜值和卖惨，也能吸引一帮兄弟们的打赏。
至少不是骗人。
等把投资设备的钱赚回来，我就收手！
当天直播，我用上最好的直播设备，坐在了电脑与摄像机前。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开播，十大天王纷至沓来，凑齐趴在了直播间里扣字。
直播间的各种小弟更是对其毕恭毕敬，马屁拍不停。
我心想：
别人又不吃你家大米，难不成整个直播间的玻璃都和你家Hello老大是一个系统的啊！
爱运动卖马桶扣字：
“主播是Hello老大的朋友，我给小弟占个人气。”
广东365天扣字：
“大家支持支持，主播的摄像头清晰很多，声音也有质感了呢。”
十个54级往上的大哥往直播间一座。
平台低消至少100万的选手，愣是分文不掏。
“麻烦哥哥们帮忙维护了，接下来看主播表演就好。”我微笑着说。
“送给直播各位朋友、粉丝以及路人一首《无期》，喜欢的待会点点关注。红心点点，礼物走起来！”
我已经撇清了和Hello哥的关系，十大天王是不可能再给我刷了，但其他粉丝不一定。
像这种二三十级的，往往更有一颗没见过世面的色心，容易冲动消费。
他们的钱，我完全有信心赚过来。
大概是听到我半专业的歌声和在线的颜值，直播间人数开始蹭蹭往上涨。
不久竟有一个53级大哥飘屏进来。
待了足足30秒，周本人开始扣字。
权贵的力量让字体飘动不停、闪烁光影：
“小伙直播挺努力的，人也帅。”
周本人顿了顿，可能是定了会儿神，然后再次扣字：
“不过Hello哥的兄弟们在这我也不好出手。”
我急切的开口：
“那是咱哥俩的缘分，大哥一字千金！咱们亲上加亲，要不来都来了，还是刷点儿？”
周本人点了两个大墨镜一共20块钱，扣字：
“我认真刷了6个主播，该有的甜头都尝到了，唯独你一个是我眼馋却不敢出手的，你不属于任何人，你只属于Hello，且不属于任何一抹人间烟火。”
“走了，主播。”
（周本人退出直播间）
我哑口无言。
怎么会的？周本人对我的评价这么高竟还在忌惮的Hello的威名不敢送礼。
或者是因为这家伙性取向正常不近男色？
也有可能是我表现的不够稳重、还不能沉得住气。
第二天上班之前，我跟运营更加细细请教了那些女主播的直播细节。
张哥看我这番举动，以为我要和十大天王恢复如初、和Hello哥更进一步。
于是轻轻松了口气，随后拿给我不少女主播的直播案例，甚至舍脸请公司的王牌主播纤纤给我讲课。
但我心里想的是只要我不骗人，即是Hello哥那边不给我刷，还会有别的大哥被我的真诚打动。
可意料之外的是，其他的大哥仿佛对我的真诚熟视无睹，甚至有人表现出了反感，避而远之。
刚进门便扭头就走的大有人在。
一个月悄然过去，我的流水还是垫底。
开公司季度会议的时候，Boss直接就定出下个月的流水考核与裁员计划。
话里话外，就差直接定义我为这场会议的主角儿了，只不过是反面的。
说有些主播业绩才好了一个月，就开始潇洒摆烂，这种行为是绝不可取的。
要是在下个月流水评定的时候还没有达到最低标准，那就只能放手，任其自生自灭了。
这番话冷暖自知，好像就差指着我的鼻字点名道姓了。
会议刚结束，主管就立马找到我：
“李雨，Boss私下跟我说，这个月的指标谁完不成谁滚蛋，你多努力吧，我就说这么多了好自为之。”
我皱着眉头，其实是对主管有些不爽的，有业绩的时候恨不得给我捧上天去，带着一堆主播向我学习，这回流水不好了，你立马翻脸不认人：
“小刘同志，你看我流水好起来一路高歌猛进时，你的位置还是不是你的。”
四下没人，主管被我的狠劲儿呛得半天说不出话，憋了一个大大的红脸，然后扑哧儿一下就笑了：
“我就给你这个机会看你中不中用！别下个月还一点业绩都没有，那公司可真是专们为你开的慈善机构了！”
“但我可不是，等你混的比谁都惨的时候，我一定渡你一把，让你第一个离开。”
“李雨你这个月流水就是能破5000，那都是铁树开花！太阳西边照了。”
这家伙说的话恶心的要死，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去医院看望婷婷的路上，我收到平台的提示音，掏出手机。
账号消息栏里，许久未动的Hello的头像突然闪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开始砰砰跳动，也没管别的许许多多的消息，小心翼翼的点开与Hello的私信。
我是疯了，我竟然想同意和Hello在一起的要求。
对！挣钱不一定要骗，也可以真的在一起！
Hello的话语里充满诚意，甚至还有一丝想深度了解我的渴望，和无法抗拒的真金白银的诱惑。
院方那边告诉我，婷婷的后续治疗还需要5万的费用。
我没有打电话给已经抛弃了婷婷的叔叔。
并潜意识里已经深深认识到，给婷婷付过这笔钱之后，我们才是真正的天涯一方、彻底了断，才是和Hello的真正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