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宏喜 来源：《外交官说事儿》

作者简介

张宏喜曾任中国驻澳大利亚大使馆参赞，外交部领事司司长，中国驻坦桑尼亚联合共和国特命全权大使，中国驻纽约大使衔总领事，第十届全国政协委员，世界知识出版社社长、总编辑。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有一件不大为人注意的事情，却很能说明周恩来同志在关键时刻是如何发挥重大作用的。

继解放战争后，抗美援朝战争时期仍是周恩来协助毛泽东指挥，那时他每天都要批阅一二百件有关朝鲜战争的文电，不但要指挥前方打仗，还要保证后勤供应。呕心沥血的周恩来考虑得十分周全，可以说把什么都想到了。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27日，美国总统杜鲁门宣布武装干涉朝鲜内政，扩大朝鲜战争，同时侵略我国领土台湾。28日，周恩来代表我国政府发表声明，强烈谴责美国政府的侵略行径。9月30日，周总理在建国一周年庆祝大会上发出警告：中国人民对这种侵略不能置之不理。这是周总理书写的关于抗美援朝的题词。

《周恩来年谱》记载：1950年11月21日，得知志愿军司令部不大重视自身安全，为中共中央起草致志愿军党委电：

“据从志司归来的同志面报，志司所在地尚无足够的防空洞，该地又为著名金矿，志司即在街上房屋中办公，而志司负责同志即在飞机来时亦常不进防空洞，且志司附近又集中有四部电台，驻扎已近一月。为保证志司指挥机关及其领导同志的安全，中央责成志司党委应成立决议，规定志司驻地应经常变动，电台应分散安置，防空洞必须按标准挖好，并布置地下办公室。凡遇敌机来袭，负责同志必须进入地下室，任何同志不应违背。”

这里是用“中央责成志司党委应成立决议”的语言，这就意味着此电涉及的不是一般的军事事务，也不是一般的行政事务，是党中央决定的不允许讲价钱而务必执行的最高决定和命令，其分量是最重不过了。

周恩来为什么自己要亲自起草这份电报？他是个经验极其丰富、做事滴水不漏、创建党的电台的人。他在延安时就已知道美国有测电台位置的设备和技术，所以指出志司与著名金矿、四部电台设在一起，很容易被敌人发现位置；特别是他知道司令员彭德怀的优点和缺点，容易忽略安全；他还知道毛泽东的爱子在那里，所以周恩来关注志司的防空安全问题是必然的事。

彭德怀同志

志愿军入朝作战后，周恩来越发成了最忙的人，各方面的无数难题，一下子都摆在面前，方方面面的事情都离不开他亲力亲为。在这样千忙万忙中，周恩来一定要亲自写这份电报，因为他清楚只有他亲自写，用党中央的名义“责成”发过去，才能引起彭德怀的重视，起到应有作用。

志愿军副司令员兼后勤部司令员洪学智负责防空安全工作，他已布置挖了一些防空洞，看到此电，他立即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明白了来电的分量，因此他一刻未停地加快组织落实。地下作战指挥室很快建好了，趁彭老总睡觉时他命令把地图、沙盘等等一应物品搬了进来。他知道来电中所说“任何同志不应违背”首先就是指彭老总的，他还知道讨厌在地下室工作的彭老总如看不到地图、沙盘这些指挥用品，是越发不会待在地下室的。

防空洞内志愿军

收到周恩来起草的电报第四天，即11月25日早上，防空警报突然响起，敌机来了，大家都立即进入防空洞。唯有仍在考虑当晚即将开始的第二次战役的彭老总，好像根本就没有听到警报一般，仍在外面的平房里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材料和进行思考，一动不动。洪学智火速带领几位警卫战士紧急跑来，睁圆双眼大喊彭老总快走，彭老总仍然无动于衷。洪学智急了，厉声命令警卫战士们把彭老总抬走，彭老总这才起身，被战士们连拽带推地拥进地下室。

敌机飞过去了，没有投弹，人们松了一口气。趁此机会，有四位同志飞快跑出防空洞，可能是为了到平房搬东西，以为只要动作敏捷马上回来，就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们毕竟没有经过这样的事情，估计失误，结果敌机很快折返回来，投下的是燃烧弹，几秒之间吞没了一切，两位同志逃脱了，毛岸英和高瑞欣遇难，壮烈牺牲。

毛泽东主席的爱子、年仅28岁的毛岸英就这样长眠于朝鲜大地。志愿军是我们最可爱的人，包括毛岸英在内的所有志愿军烈士和指战员们，是中国人民世世代代怀念的英雄。

毛岸英（右）

毛岸英在苏联是经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并加入苏军参加过作战的，回国时经历了解放战争。他不知道打仗要死人吗？但仍毅然决定奔赴朝鲜战场，成为找彭德怀报名参加的第一名志愿军战士。毛泽东一生率领军队打仗，他不知道战争必有牺牲吗？但他支持爱子上前线抗美援朝。彭德怀身经百战，手下和身边倒下过无数战友，他不知道打仗会有危险吗？但他接受了毛泽东的爱子毛岸英随他去打仗。

从毛岸英到所有志愿军的指战员，到全国人民，到彭德怀，到周恩来，到毛泽东，他们都是为了什么？为的是保卫祖国和家乡，保卫新中国，支援朝鲜人民，打败侵略者，保卫世界和平，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

不幸中的万幸是，司令部中的其他人，特别是彭德怀司令员安全无恙。试想，如果没有周恩来四天前替中央起草的那份电报，又如果不是洪学智坚决执行这份电报，采取果断措施强行把彭德怀拽进地下室，将会发生什么后果？

这件事是大还是小？试想，朝鲜战争开战刚刚一个来月，如果发生总司令员阵亡的情况，将会对战争产生何种影响？在周恩来的一生中，有多少次听了他的话事情就能成功，而又有多少次没有听他的话就遭到损失？这可以使我们更清楚地看到，周恩来给我们想到了多少我们大家包括上至毛泽东、下至主管人员等等，都没有想到的事情。无数事实证明，中共和中国是多么需要周恩来，离开他将会如何。

抗美援朝战争期间周恩来极其劳累。有一天，秘书邓光夜间值班时见到周恩来在连续工作了40多个小时之后，在办公室门边差一点晕倒，幸而卫士抢上去扶住。当时帮他处理开城谈判电报的秘书杨刚惊叹道：“人竟会累到这个地步！”

1951年冬，周恩来终于累倒生病了，毛泽东批示要他到大连治疗休息。他在大连并没有停止工作，而且提前回到北京，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见李琦主编《在周恩来身边的日子》，中央文献出版社）。说实在的，这个时候毛泽东也离不开周恩来，尤其是在停战谈判开始，进入边打边谈阶段以后，谈判是周恩来的拿手好戏，这方面的工作还得靠他去抓。

周恩来同志与金日成

就是那位预测到美国军队要从仁川登陆、之后不久担任周恩来军事秘书的雷英夫，对毛泽东、周恩来作了这样的评价：

周恩来领导革命的伟大胆略、高超艺术，他的杰出贡献和高风亮节，已为世所公认。他是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缔造者和主要领导人之一。仅就军事方面而论，我党我军有毛泽东、周恩来这两位历史巨人相辅相成、协调运作的统帅部，真是一大幸事啊！

毛泽东是当之无愧的最高统帅，他站得高、看得远、魄力大，在战略决策问题上，往往是独具匠心，高人一筹。

周恩来是名副其实的副统帅兼参谋长。他既有远大的战略目光，又有周密的组织能力；既能协助毛主席运筹帷幄、深谋远虑，一掷千钧地下定战略决心，又能将主席的意图和决策化作严谨细致的技术措施、环环相扣的具体步骤，贯彻到千军万马的行动上，落实为千里之外的决胜事实。正是有了毛泽东的掌舵和周恩来的辅佐，我们才能无往而不胜。”（见《周恩来和他的秘书们》第112页，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

——写于2024年3月4日

【作者：张宏喜

编辑：《外交官说事儿》贾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