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民党军队的情报网,要侦察共产党的部队行动时,往往失灵,然而对于自己人,哪怕是上级的消息,探听得却是相当准确而高效的,这几天,有关杜聿明的行踪和国民党高层做出的各种决定,很快便准确地传到了有关各部门。
孙元良有可能不是第一个得到准确消息的,但极有可能是第一个行动起来的人。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太重要了,他一遍又一遍地看着自己的人,从南京传回来的信息:
三十九年10月3日:总统安排完东北事宜,情绪稳定,稍事休息之后,即召见杜光亭,和他就徐州战局再次谈话。
蒋:“光亭,你们拟定的作战计划,我看,是可行的,你回去同顾总长商量着办好了,我这里,最重要的是看好卫立煌、廖耀湘,让他们按我的意见打。对于你,我还是很放心的。”
杜:“报告校长,我来北平之前,已经见过顾总长了,顾总长说,只要委员长批准,就可以实施,他没有什么意见。”
蒋当即在杜聿明的报告上批复:“此案可行,交顾总长核办”十个大字。
当日,杜飞南京。
次日,杜拜见顾祝同。顾认真看了蒋的指示,仍踌躇不决,一再问杜:“你们发动攻击,有无把握?”
杜:“此役成败的关键是,华中‘剿总’黄维之第12兵团能否将刘伯承部主力牵制住。如果能牵制住的话,徐州方面打败陈毅各纵队,是有胜算把握的。”
顾:“万一刘伯承窜过来又怎么办呢?”
杜:“报告总长,有关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我们在计划中都有处置预案,至于总长提到的这一点,我们的预案是,他敢来,就先消灭他。”
顾,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
杜:“我们发动此次战役的目的就是消灭共军一部力量,收复济南之目的,则是次要的,不是为收复济南而刻意收复济南。为此,我们采取稳扎稳打的战法,即将主力集中,形成一个圆形态势,使敌人钻不了空子,吃不掉部队,一旦抓住敌人一部,即迅速放胆猛攻,将其包围消灭。万一敌人狡猾,主动先打撤退,我军亦不为敌人所迷惑,改变原定计划深入敌区,而是按原定计划实行‘钓鱼’战法,诱敌攻击顿挫时,再行包围消灭敌人。只有将敌人主力击破后,我军才可以继续北进,收复泰安、济南。万一如总长所担忧的,出现了刘伯承部窜到徐州附近,我军即将陈毅部阻止于微山湖以东地区,先集中主力,协同黄维兵团击破刘伯承主力之后,再看情况击破陈毅部,如确无把握,即结束此次行动。”
顾(频频点头):“这样的稳扎稳打是可以的,等我同白健生商量后再同你说。”
又次日,顾祝同再次约见了杜聿明,说:“白健生同意这样打,你回去照计划实行好了。”杜聿明即飞回徐州。
孙元良笑了,急忙喊来参谋长李益熙,命令:“速令第41军、第47军全体,第99军(不含第268师)大部,迅速集结,快速纵队、战车团、重炮团及所有战车、重炮、各类重要物资,于今晚装火车,明日拂晓前,转运至开封东待命。动用郑州火车站现有各类机车车头及车厢,无论敞篷还是客车车厢,一并调到火车主干道及车站内岔道待命,停止一切其他用途的铁路运输。各部汽车,准备充足油料,开到郑州东郊祭城方向待命。事先安排各部乘坐火车、汽车东撤序列,明天黄昏前,全线撤退到开封东、商丘西民权一带,待命。”
李益熙刚要问话,孙元良并没有给他迟疑的机会,继续下达着命令:“令第40军军长李振清连夜到郑州来一趟,就说委座有新的作战命令,德操(孙震,字德操)先生已经保举他就任郑州城防司令、第12绥靖区司令长官兼河南省政府豫北办事处主任。我部,留下第99军268师协助其防守郑州,郑州所有交警部队、联勤部门、行政官署,均由其节制管理。”
这一次,陈益熙还没有开口,第41军副军长杨熙宇已经笑开了口,他是孙元良带过来的中央嫡系旧部亲信,说道:“孙长官,如果刘老总、杜长官的命令明天还没有到,我们怎么办?”
孙元良冷冷一笑,说:“刘老总命令一到,我们是奉令撤退,刘老总的命令不到,我们是奉令清剿,就说,刘伯承神出鬼没,已经到了民权一带。”
就在众人仍旧感到有点“悬”的时候,副参谋长熊顺义进来了,他急切地交给了孙元良一纸电报,孙元良略略一看,笑了起来,说道:“按我们拟定的方案,加速行动,这一次,我们是奉令撤退。告诫各部,一定要快,不能让近在禹县、密县的刘伯承,咬着了我们的尾巴!”
同样,冯治安和他的部下,也很快便得到了与前几天相较,大相径庭的消息,第三绥靖区的两个军,随同进攻兵团作战。由第13兵团李弥部接防徐州城防及第三绥靖区防区,由第8军军长周开成任徐州城防司令,由第2兵团挂名的副司令官谭辅烈充任徐州警备司令。甚至传言,自此以后,第三绥靖区的一人一枪,不得再进徐州城半步!
“不得再入徐州城半步,那就意味着,把我们送进坟墓,对吧?”冯治安无助地看了张克侠一眼,试探着问了一句。
“仰之兄,弟兄们等你说话呢。这仗,还能再打下去吗?我,时常想起了张军长、佟副军长、还有维刚老兄的样子,以及跟着我们,战死在疆场的千千万万个兄弟,就忍不住要痛哭一场。仰之兄,宋先生这点家底,难道就败坏在我们手里?宋先生在天之灵,实难安息啊!”张克侠说着,眼睛不经意地瞄着冯治安脸上的变化。
没想到,冯治安竟然出奇地安静下来,他坐在沙发上,慢腾腾地说:“克侠老弟,再等等,再等等,说不定这一次的消息,又是空穴来风呢。”
窗外,雨停了,却起了大风,纷纷扬扬下落中的黄叶,被卷起,抛下,再卷起,再抛下,慢慢地聚拢着,分散着,飘荡着,终不知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