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外姥爷和姥娘结婚了
1918年,51岁的太姥爷和31岁的大姥爷从曹八集卖粉条回家路上,被菏泽流窜过来的兵匪绑架,索要100块大洋的赎金。
那伙兵匪是曹八集的集主曹斜子为与其叔抢夺集市专程请来的,也是替他弹压地面、威慑乡里的帮凶。
我的外曾祖父、开豆腐坊的陈德俊和我的太姥爷是把兄弟,获悉此事后,托人请求,可兵匪气焰嚣张、变本加厉,收到100块洋钱后不放人,反而把赎金翻倍了,一是强龙示威,二是想进一步榨干钱财。
大地主曹斜子翻云覆雨,收了财物也不帮忙,反而当街破口大骂,明面上要和土匪划清界限。
牢里的太姥爷心疼已经交出去的100块赎金,又恼恨土匪不讲信义,大骂土匪和曹斜子,只求一死。
土匪们心狠手辣,见索要额外赎金不成,还失掉了面子,为了立威,就把爷俩拉出去杀害了,乱世人命贱如草芥,这就是民国初年徐淮地区匪患横行的写照。
当时,军阀混战,世道艰难,官府形同虚设,兵匪和土豪劣绅杀人如同儿戏。
兵匪一家,又和土豪劣绅沆瀣一气,老百姓只能苟且偷生,像我的太姥爷、大姥爷这样遭遇不测的,比比皆是。只能叹息,宁做太平狗、不为乱世人。
(由于曹斜子恶贯满盈,四乡人对他都恨之入骨,1920年终于导致数千人联名告状到省政府,以至曹斜子不得不畏罪潜逃到驻徐陈调元部队的一个高级军官家中,不敢出门,直到腰长恶疮而死。见陈曦所著,邳县文史资料)
1918年冬,我的太姥爷和大姥爷同时遇害,两根顶梁柱轰然倒塌,给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辛苦攒下的几十块大洋没了,还欠了外债。
家中不可一日无主。20岁出头的二姥爷,便成了一家之主。
二姥爷读过几年私塾,粗识文字,他先是在宗亲的帮助下,料理了后事,然后卖掉了十几亩地,偿还了外债,随后开始打理起家业来,还是继承父兄的基础,忙时种地、闲时加工粉丝。
家中突遇大难,劳动人手突然就不够了,债务又那么多,高家面临窘境,何谈给当时16岁的姥爷完婚?我的太姥娘只能等六户村的态度。
好在外曾祖父善良厚道、一诺千金,没有因为高家劫难和家境衰败而悔婚,坚持既定的约定,1919年开春后,把姑娘嫁了过来,我姥爷和姥娘按照传统风俗举行了婚礼。
当时姥娘的陪嫁还是很丰厚的,除了传统的箱子、柜子、脸盆、被褥等嫁妆外,还有两头牲口、一套粉条加工物件。
17岁的姥爷和15岁的姥娘当年是娃娃亲,也算是青梅竹马,因为两个村距离不远。
婚后,两人感情甚好,姥娘在家全力操持家务,姥爷除种地外,就是在家里加工粉丝,让二姥爷去外面售卖。
婚后3年,大姨、二姨出生了;二姥爷家又生了3个儿子,一共5个儿子了;
大姥娘为大姥爷守孝3年,其娘家劝其改嫁,她的心念动摇,也得到高家的理解,她改嫁后,女儿留在了高家,由我的太姥娘抚养(后来其实是我的姥爷、姥娘帮着养大、给嫁出去的)。
2.分家时二姥爷独得两份
俗话说树大分叉、人多分家。
高家原本三房,大姥爷遭遇匪难,大姥娘改嫁;就剩下了两房。
在族人长辈和娘舅的见证下,二姥爷和我的姥爷分家了。
二姥爷读过几年书,人很精明,他坚持大姥爷人死了,血脉不能断,他把一个儿子“过继”给了大姥爷作后代。
这样,所有田产分三份,二姥爷当仁不让拿了两份,我姥爷只分了17亩地。
二姥爷还把所有动产(包括三头牲口,那原本是我姥娘的陪嫁)变卖一空,说是全部还债了,但还给谁了,没有明细账目。
多年后,庄里的宗亲们都说二姥爷当年太精了,一个“过继”名头,多分了17亩好地不说,还把各种动产变卖,折算钱独吞了;
苦于我的姥爷、姥娘不识字,胆小老实,只会埋头干活,不敢争辩,只能吃了哑巴亏。
1921年的分家,姥爷、姥娘父母分到17亩薄地,堂屋2间、东屋3间、过道2间、更楼2座。
太姥娘和大姥爷留下的女儿住在老屋,由2家轮流供养(后来二姥爷基本不管不问,都是我姥娘、姥爷照顾,一起生活)。
3.滑头的二姥爷
徐州,地处黄河下游的黄淮平原,作为五省通衢,兵家必争之地,历史上的黄泛区,民风彪悍。
可能是因为洪水侵袭时一片狼藉,原有的地界、田界荡然无存,洪水过后,大家只能凭感觉重新划界,谁抢到就是谁的。
在这样极不稳定的自然地理环境和社会文化环境下,人们的行为模式就会本能地选择短期策略、为一点利益争个头破血流。
这时,谁家男丁多、拳头硬,谁家在村里就讲话硬气,甚至小股土匪都不敢上门侵扰,在农村尤其如此。
太姥爷和大姥爷去世后,家里只剩下二姥爷和姥爷,越发显得人单势孤;
二姥爷开始刻意结交一下乡间地痞、土匪、流氓等人物,引得太姥娘不快,老骂他“忘了父兄怎么死的?”
二姥爷根本不听太姥娘的话,我行我素。
他读过几年书,见过一些世面,会察言观色、能言善辩、关键时刻又能屈能伸,在十里八乡算得上能掐会算,人称“铁算盘”。
太姥爷在世时,就不太喜欢二姥爷,觉得二姥爷不安心农耕,干活浮皮搔痒、天天想着升官发财和不着边际的事情,不够务实。
那时,太姥爷带人在家里生产粉条,让大姥爷、二姥爷出去售卖,大姥爷能挑着担子往返三四十里,披星戴月,满筐而出、空筐而回,一天舍不得吃喝,行事风格很随太姥爷,赚的钱一分不少的交给家里。
二姥爷相反,他不愿跑遛乡,就挑着粉条筐去耿集、碾庄、八集街等近处,随便把粉条兑给摆长摊的,自己买一堆瓜子、花生去听书看戏,集市收了,再喝点散酒悠哉游哉的挑着空筐回家转,问他卖了多少钱,他也是一笔糊涂账,太姥爷骂他是败家子,乱花钱。
二姥爷也不争辩,但让他出门卖粉条,他还依然如故,屡教不改。
几次之后,太姥爷就不安排他去卖粉条了,让他在家加工;
但二姥爷加工粉条也不精心,几个关键步骤不想费力、老偷工减料,加工出的粉条质量不行,太姥爷都看不上眼,几次气的把粉条喂了牲口。
太姥爷后面安排我姥爷负责加工粉条,让二姥爷帮忙打打下手,这正遂了二姥爷的意,他成了家里最轻松的人,正好有了时间结交乡间一些江湖人物,跟着那些同样不事农耕、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混在一起。
太姥爷和大姥爷出事时,二姥爷正跟人去台儿庄胡混,几天都找不到他人影。
太姥娘只好求助六户村的亲家(我的外曾祖父)和一个土匪头子陈秀才出面请托,但遇到了不讲江湖规则、见风涨价的菏泽流寇,失掉了性命,还破了一大笔财。
二姥爷知道后,大闹一场,扬言如果他去处理,不但不要花钱,还能让父兄两人活着回家;他还诬陷我的外曾祖父从中使钱了,气得老人家大病一场。
二姥爷和我的姥爷虽然是亲兄弟,两人性格完全不同,后来的人生之路,也是截然相反的。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