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上升到了渣爹位置的赵无疆,像是从失去皇后的悲痛之中缓和一些,每日里照常上朝下朝,之前被楚晏逼迫的悲痛欲绝,从他身上,已然看不到一丝痕迹。
此时距离皇后离开已经三个月了,马上就是过年,小刘公公不得不来请示他,后宫之中,至今无人管理,那些个秀女还在储秀宫,没名没分的,也不是个事儿呀。
再说了,过年的除夕宴席,女眷这边,没人招待也不行呀!
赵无疆批阅奏章累了,一手支着头,微微打个盹儿。
屋子里烧着银丝炭,温暖如春,若有似无的花香味弥漫其中,是墙角的向日葵开花了。
这个季节,并不是向日葵的花期,不过难不住皇宫的花匠,暖阁里总能有盛开的向日葵花绽放。
小刘公公不敢打扰赵无疆休息,脚步放轻点儿,静静等着他醒来。
突然,他看到皇上嘴角微微翘起,像是在笑,面目也变得温柔,犹如冰山融化成潺潺春水,整个人犹如刺猬收起了尖刺,柔和起来。
不知道外面谁不小心,砰的一声响,像是铜盆掉在地上,赵无疆浑身一颤,睁开了眼睛。
“皇上,您还好吗?
作死呀,你们不能轻着点儿,怎么干活儿的?
拉下去,贬去刷马桶去!”
一阵脚步声远去,屋子恢复宁静。
赵无疆站起来,走到向日葵面前,轻轻碰了下花盘,向日葵一点头一点头的,像是在笑似的。
“小刘呀,你知道吗?
我刚才,梦到皇后了!”
小刘哥哥眼珠子转了转,问道:“是吗?娘娘也是惦记皇上的呢,明儿奴才给娘娘烧纸,上柱香祭拜一下!”
“不是那样的,是爱爱她怀了我们的孩子,孩子调皮,踢她肚子,她跟我说,等他生下来,要打孩子屁股还回去呢……
倒是像她这个当娘的能做出来的事儿!”
明明很平静的话,让小刘公公忍不住落下泪来,忍着不敢哭出来,许久才道:“是呀,娘娘活泼开朗,太子落她手里,肯定跟玩具一般,别给玩儿坏了。”
“谁说不是呢?”
赵无疆幽幽说道,满身的萧索,带着浓浓的悲戚和绝望。
外人眼里,赵无疆已经从打击之中慢慢恢复,可贴身伺候的小刘公公却知道,皇上不曾有一刻忘记娘娘,只要皇上闲下来,眼神空洞,肯定是在想皇后娘娘了。
现在又梦到娘娘和孩子,皇上心里太苦了!
以前想不明白,娘娘怎么能想不开,对自己那么狠,现在他懂了,她在用这种办法,让皇上永远都忘不了她,他们的感情,留在了最炙热的时候。
取过水壶,帮向日葵浇了水,赵无疆打理好了自己的情绪,问他道:“你有事儿跟朕说?”
“是的,这不马上要过年了,后宫之事无人打理,您看该怎么办呀?”
“后宫?”
他不提,赵无疆都忘了后宫了,每一次去,都会想起过往,好一阵子缓不过来。
“朕想想再说吧。”
不仅赵无疆在考虑,朝中文武百官,也心思浮动了,以前都回避后宫之事,谁都不敢提,怕惹的皇上不快。
可是过年了,后宫总不能无主,之前送进宫的秀女,也该有个交代了,总不能真的待在宫里做宫女伺候人吧?
不过,想伺候人也得有主子呀,后宫真的是一个主子都没有了。
瑶嫔已经是后宫位份最高的妃子,也是唯一一个有封号的妃子,只是传闻,皇后娘娘的死,跟她有些关系,皇上彻底厌弃了她,看都不想看到她,她想做后宫之主,怕是难以如愿。
师太傅也在想这件事儿,他能感觉到,皇上在一步步削自家的权利,必须早做打算,师太傅怎么都没想到,皇后会那么决绝,皇上迁怒师家,再不可能重用他了。
之所以没有及时发落,一来是朝局的稳定,师家没犯错,随意惩罚,不是明君所为。
二来是钝刀子割肉,让师家一步步败落,陷入绝境,让他日日煎熬。
有时候死亡,并不是唯一的折磨人的方法。
悬镜司虎视眈眈,只等师家人犯错,就会借题发挥,狠狠打击他们。
师喧瑶这步棋,他还不能废,总要想办法用起来。
所以,这天小朝会,正事儿商议完了,沈阁老貌似随意,说道:“皇上,马上到除夕了,这后宫,该怎么安排呀?
诰命夫人们,总得有人招待吧?”
众人瞬间冷场,无人敢搭话。
赵无疆面色不变,道:“朕也想过了。
储秀宫的秀女们,都是适龄女子,朕会为皇后守孝三年,都放出去吧。
至于命妇们的招待,交给岳母来主持,朕会亲自登门,请岳母出面。”
“这……”
众人面面相觑,自古从未听过,皇上为皇后守孝的呢,还三年?
子嗣怎么办?
沈阁老瞄了一眼师太傅,硬着头皮反对:“这个,不合规矩吧?
不是还有瑶嫔娘娘吗?
华阳夫人,毕竟不是后宫主子,多少有些不便,再说,后宫事务,总不好无人打理。
皇上对皇后一片深情,臣等佩服,可是国家没有太子,储位空虚,总归是隐患,于社稷不利。
臣斗胆,请皇上三思呀!”
赵无疆淡淡瞥了他一眼,沈阁老感觉浑身被针刺中似的,后背一阵发毛,冷汗冒出去,里衣都浸透了。
“你的意思,让瑶嫔主理后宫?
你不说,朕都忘了,瑶嫔私设刑堂,欺压良民,甚至纵容奴才,欺凌妇人,残害婴儿,心肠之毒辣,手段之歹毒,朕都动容。
念在师太傅劳苦功劳,降为美人,禁足后宫。
至于储君之位……”
赵无疆停顿一下,众人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都紧张等他说话。
他道:“四皇子今年八岁了吧?
那孩子还不错,悉心教导,按照储君来培养吧!”
“什么?皇上,这怎么可以?
自古没有传位给侄儿的道理,您还春秋正盛,完全可以生自家的孩子……”
“跟谁生?
你能让皇后复活?”
赵无疆冷冷问道,一下子怼的众人脸色发白,无言以对。
原来,皇上对皇后娘娘深情如斯,除了皇后,无人配生下皇上的子嗣。
赵无疆又道:“知道朕春秋鼎盛,你们催什么催?
还不是你们整天逼着储君,储君的,朕能出此下策?”
提起这个,赵无疆就一肚子火气,“众爱卿精力旺盛,过了年,早早开衙,初六上工,元宵节放假三天,之后正常办公
年前也到二十五休朝,反正你们家里妻妾成群,子嗣丰盛,也不需要你们操劳什么,都是一帮大爷,干脆为朝廷多多分忧。
以往年前休半个月,年后休半个月,耽误多少事儿?
以后每年,就按照这个制度来执行,都退了吧,朕累了!”
众臣顿时黑了脸,皇上你自己伤心,也不让我们好过,他们虽说家里有人操持家务,可累了一整年,就想年底好好歇歇,现在可好,就那么几天,想出个远门都不能!
走出暖阁,一个个面色不善地盯着沈阁老,恨不得撕了他,沈阁老缩缩脖子,都要哭了:“不关我事儿,这些事儿,总要解决呀。
我冒着被皇上骂的风险,好心问,反倒落的里外不是人了。”
吴宰辅揣着手,道:“没人稀罕你出头,怪谁呢?
某些人呐,已经是日薄西山喽,沈阁老,可长点儿心吧,圣心难测,小心下一次,阁老的位置,都得挪一挪。
不能在阁老的位置上退下,晚节不保,一辈子的苦心经营,怕是要泡汤了!”
师太傅脸色黑沉沉的,气的半死,老匹夫,挑拨离间呢。
沈阁老惨白着脸,心中戚戚然,不看师太傅的脸色,匆忙出宫。
后宫里,师喧瑶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贬为美人的旨意,也就比刚入宫的良人,答应高一级,属于不入流的小主儿。
有些不敢相信,“不可能,皇上怎么会如此狠心,他还不如杀了我的好!”
宣旨的是姜公公,举着圣旨,道:“瑶美人,接旨吧,皇上怎么舍得杀了您呢,毕竟您是师家的女儿,怎么着也得给太傅两分面子。
这个萃玉宫,您也不能住了,搬去琼华宫吧!”
琼华宫位于皇宫最偏僻的一处宫殿,紧挨着的就是冷宫,师喧瑶万分羞恼,“姜公公,你是在公报私仇,我要见皇上,他不会这么绝情的……”
说完就要往外跑,姜公公凉凉道:“瑶美人,你要是敢走出后宫半步,禁卫军杀了你,师家也得认了。
没有皇上传召,后宫妃子,一律不准走出后宫半步!
你说咱家公报私仇,咱家也认了。
皇后娘娘的仇,咱家可记着呢,你以为,逼死皇后娘娘,你就能独善其身,还妄想皇上接纳你,宠幸你的吗?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师喧瑶不服:“是她自己要死的,关我什么事儿?
她就是个疯子,正常人谁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也就你们傻,以为她是多好的人呢!”
姜公公冷笑:“皇后娘娘再不好,也比不上瑶美人摔死人家婴儿要好吧?
就凭你,也配说娘娘不好?
看来是日子过的太好了,咱家可得好好伺候瑶美人,省得你力气多的诋毁娘娘,被皇上知道了,不知道怎么罚您呢!
以后瑶美人这儿,一天给一餐饭就好了,咱家可是为了瑶美人好呢,不用太感谢咱家了!”
“你……,你敢,我爹不会饶了你的,你个狗奴才,也敢跟我家作对,本宫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姜公公淡淡斜睨她:“这个皇宫,是皇上的皇宫,你家敢伸手,有一只跺一只,瑶美人尽管找师家求助,咱家想着,皇上巴不得师家犯事儿呢!”
师喧瑶瞬间冷静下来,是啊,皇上不是忍气吞声之辈,一旦抓着师家的把柄,就是灭顶之灾。
姜公公安排人,押着她去了琼华宫,满宫的华丽衣裳,贵重首饰,都不能带走,美人是不能穿戴嫔妃的服饰的,这一去,就是蹲冷宫的待遇了。
……
赵无疆午膳之后,微服出宫,去了萧家,此时已经是国公府了。
萧滨拒绝了皇上安排的更大宅院,还住在原来的侯府,这里是女儿长大的地方,他们不舍得搬走。
得知皇上登门,两人都吓了一跳,匆忙去接驾,赵无疆自顾自去了萧天爱的闺房,她长大的地方。
院子一直有人打理,一草一木还和以前一样,赵无疆仿佛看到,萧天爱站在那棵合欢树下,对着他笑。
“臣参见皇上,接驾来迟,皇上恕罪!”
萧滨想要跪下行礼,被赵无疆扶住了:“岳父无需客气,我今日就是过来看看,不许客气。
我在这儿待一会儿,晚膳叨扰岳父了。”
“不叨扰,臣的荣幸!
皇上,你还好吧?”
萧滨看他眼底满是红血丝,黑色的眼珠,显得格外幽深,深沉的让人不敢直视,心中不由的升起愧疚来,皇上爱女儿爱的很深,这个样子,怪可怜的。
“没事儿,我想请岳母进宫,帮忙主持除夕宴,接待朝中命妇,岳父去跟岳母商议一下。”
“这个,不合规矩吧?”
“朕说的,就是规矩,无妨,谁不服,让他来找朕分说。”
赵无疆进了萧天爱的闺房,一样样抚摸,一幕幕回想他们的曾经,越想越觉得难过,原来,很多时候,爱爱她并不开心,她一心为自己筹谋,自己还疑心她。
想起她站在火海里,决绝关上大门,任由火海吞噬,赵无疆心痛难当,爬俯在她的枕头上,一滴滴的泪落下,无声哽咽。
不知过了多久,赵无疆慢慢睡着了,梦里的爱爱,笑的灿烂,无忧无虑,犹如花间仙子似的,只是她突然捂着肚子,娇嗔一声:“无疆,他又踢我!”
突然,爱爱的肚子猛然崩裂,血色顿时遮住她惊恐的脸,赵无疆猛然惊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忍不住喊道:“爱爱……”
“皇上,您怎么了?”
屋子里已经暗了下来,小刘公公守在外室,听闻他惊恐的喊声,慌忙进来,看到赵无疆满头的冷汗,眼底还残存着惊恐,像是看到极其可怕的事情。
“皇上,您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