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家突然倒塌,最敬爱的祖母也没能幸免。周身仿若被寒气包围着,只剩我一个人。无助的我凭着残留的意识寻找支柱。
「郎君呢,可回来了?」我喃喃问出声。
侍女为难了良久,才道:「路府也被抄了家,公子似是在那边。」
我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心像是被攥紧一般痛到失声。
我哪有什么可依赖的人?到头来还不是只有我自己。
眼前的视线逐渐模糊,接着温热的眼泪接连掉下来。
祖母走了,这个世上再没有人会爱我、关心我。
我被要求嫁进的这个齐府,也没有人真心待我,包括我的夫君。
8
最开始的几日,我大多时候都是昏昏沉沉的。巨大的悲伤向我袭来,我独自承受着,强忍过去。
齐淮始终没回来过。
半个月后,我好像想开了很多。
本身对你就有芥蒂的人,即便你再努力地讨好,也都是无用功。
遇到一个坎,人便会显出原形。
「檀儿,我有意将云姝抬为平妻。」这是齐淮第一次这样唤我。
然而我心底只余过尽千帆的平静。
对于他所说的话,我内心毫无波澜。
他半个月未归,一直待在路府,而路府只剩一个路云姝了。
两人到底做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即便我不停地告诉自己,没必要再在乎他了。
但他明知道姜府被抄,还若无其事地指责我,偏袒外室。
在他丝毫不顾忌我的感受,急于抬平妻时,我脆弱的情绪依旧感到了明显的刺痛。
路云姝被抬成平妻没人反对。
我没了母家,无人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
喜庆的鞭炮在外面噼里啪啦放了一天,我称病没去凑这个热闹。
无论他们怎么想,我眼不见为净。
我已经开始习惯冷清。
寂静的深夜,打更声路过,我推来窗抬头望去。
今日是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却没有个好天气。
头顶是一片漆黑,像被雾笼罩了一般,以往高悬于空的月亮没出来。
就像齐淮一样,他也没有回来。
从成亲至今日,这是第一次他在府中却没有回房里睡。
今夜,他又做了一次新郎,但这次娶的是他真心爱慕的人。
我眨眼又看了看,似乎雾稍散了些。
我心底堵着的气也跟着消散了不少。
我笑着摇了摇团扇,回榻上就寝。
空荡荡的屋子回荡着我自己的声音。
「算了。」
9.
按规制,路云姝第二日须去正厅敬茶。
昨日西院晒的珍稀药草疑似被盗,今日我不得不去看看。
我掐着点儿,估摸着他们离开半时辰了才出门。
不想齐淮两人刚好回来。我与他们在鹅卵石小径上遇上。
周边只有这一条路,我避不开,只好在原地等他们先过。
「云姝,这边有些滑,我拉着你过去。」
齐淮朝路云姝伸出手。路云姝也羞怯地笑着将手放上去。
风吹乱我鬓边的发丝,我收回视线。
爱不爱一眼就能看出来。
同一条路,他只会叮嘱我小心,却会伸手扶住路云姝。
想起我那半年多的讨好付出,我觉得好没意思。
两人走近,看到我均停住了。
我对二人点点头,道:「可否让我先过?」
齐淮直直地看着我,神情讳莫如深。
路云姝的表情也算不上好,她微挪了挪脚步。我没多停留,径直从她旁边侧身过去。
再回来时,为防止再遇到他们,我特意绕了远路。
夜晚亥时将过。
我正准备就寝时,门被推开了。我回头看到齐淮站在屋内也不出声。
我拢好将脱的衣服,走过去。
「来此是有何事?」我缓声问道。
直呼齐淮的姓名会被指责没规矩,且我并不再想唤他郎君,便有意省略称呼。
「我不能来?」他打量了我一眼,反问道。
我沉默着,不欲争辩。
今日是他新婚第二日,不陪路云姝实属反常。
「今日,」他再度开口,「你为何没来书房?」
我掐了掐鼻梁,有些疲惫,不懂他又要做什么。
我只简短地回答:「忘了。」
他不再说什么,却也不离开。
我没心情再陪他消磨时间,只好逼他离开。
「夜深了,不回路娘子那里吗?」我淡淡地看着他。
果然,话音刚落,齐淮脸上的气定神闲便有些维持不住。
他的视线移到一边,话却是对我说的。
「明日你别再忘了。」说罢,他便迈步离开。
10
我对他的话没放在心上。
他已和路云姝终成眷属,我何必去讨嫌?第二日,我依旧没去书房。
还未到昨日那个时辰,齐淮又来了。
「今日你也没来。」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放下手上的书卷,直截了当道:「我并不是非要看那本书不可,况且我若再去,遇到路云姝,难免会生事端。」
「她不会进书房。」他淡声道。
「那也与我无关,齐淮。」
我不避不让地对上他的眼睛,语调平缓地说:「你既已娶了心爱之人,与她琴瑟和鸣,便再没什么遗憾了。我也有自知之明,不愿插进你们之间,以免惹她不快。现下这样很好,你们双宿双飞,我也落个清闲。」
他的视线一直在我脸上巡视,似在探究什么。
半晌,他才问:「你是这样想的?」
我点点头。
齐淮朝我走近一步,轻笑一声,说:「如此最好。」
那日之后,齐淮没再来过。
我也尽量少出门,避免遇到他们。
我偶尔也会听到侍从议论齐淮宠爱路云姝的种种事迹。
听多了,反而那种惆怅难捱的情绪更淡了。
我想,这样熬下去,终有一天,我会彻底放下。
但我未曾料到,对齐淮死心这件事是被他迅速一手促成的。
因为次次被抛下的人都是我,所以我不会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
齐淮参与皇位党争,隶属于七皇子麾下。
且近日他风头正盛,在圣上跟前也算说得上话。
锋芒外露必然会招来杀身之祸。
月末,齐淮去了七皇子府,很晚都未归。是以刺客行动时,并未抓住他。
我与路云姝皆在府中。蒙面人索性将我与她都抓了去,以此要挟齐淮。
他们将我俩带到郊外的一处空旷的平地。
我路云姝均被麻绳绑着。
我强装镇定地环视了下四周,注意到侧方有一个很宽且不算太高的笼子被布盖着。
起初,我以为那是为了关我和路云姝的。但那笼子太大了,装下七八人都绰绰有余。
不多时,齐淮只身来了。
「郎君!」路云姝眼泪汪汪地看着他。
齐淮目光沉了沉,旋即又看向我。
我低头避开他的视线。
虽不知他们威胁齐淮想以此得到什么,但想到他为救我需付出些重要的东西,我难免有些愧疚。
「你们背后的人是谁?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齐淮沉声问道。
为首的黑衣人笑了一下,说:「我家主上并不想要齐大人的东西,不过是与大人开个玩笑罢了。」
「那便放了我夫人。」齐淮的声音透着隐忍。
黑衣人走到我与路云姝之间,在我二人之间来回看看,疑惑地对齐淮说:「不知齐夫人是哪位?齐大人可要做好选择,鄙人只会放一人离开。」
11.
「郎君,姝儿怀了您的孩儿啊!」路云姝泪眼婆娑地道。
我看见齐淮似想往前一步,又生生止住,垂在身侧的手青筋暴起。
我蓦地心凉下来。
只选一人……
我本就毫无胜算,且路云姝还怀了胎。
我看向齐淮,正逢他也看着我。从他眼里,我看到了挣扎与痛苦。
一瞬间,我的肩膀塌了下来,摇头低笑了一声。
虽然未说,我却知他已有了决断。
蒙面人又突然开口,似是觉得这样没太大意思,又轻飘飘道:「齐大人,鄙人可以将二位夫人都放了。」
齐淮猛地看向他。
「咱们换种玩法。」蒙面人悠悠道,「鄙人根据大人的选择先放了一位,另一位夫人就要受点儿苦,得先被吊在那个上头。」
他指了指那个笼子。他的手下走过去把上面的布掀开。
我睁大眼睛,脸色惨白。
那里面关了五只绿眼野狼,正盯着这边伺机而动。
那人继续道:「届时,我会用铁链将夫人的双手吊在上空,铁链的钥匙在山脚我的属下手里。齐大人,鄙人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若过时未归,夫人成为饿狼的腹中之食,也怨不得鄙人了。」
听罢,我浑身发抖,看着齐淮,小声祈求道:「齐淮……」
这一次,他能不能不要抛下我?就这一次,他能不能先看看我?
他面色阴沉,却没偏头一分。
「齐大人,你可做好决定了?」
齐淮闭了闭眼,呼出口气,哑声道:「把左侧的放了。」
我失声地跌坐在地上,眼里的最后一丝希冀也消散了。
路云姝被解绑推了出去。
我依然是那个被丢下的人。
「你只有一炷香时间,别忘了。」
齐淮拉着路云姝离开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似是想说什么,但我没再看他。
其实这个结果是不出任何人意料的,所有人都知道齐淮会先救路云姝。
我也知道。
但我许是没彻底死心,偏要亲自撕掉这层遮羞布。
我被毫不留情拽起,往笼子走。
忽然间,我很想笑,也真的笑出了声。
身侧的黑衣人奇怪地看我一眼,喃喃道:「这女人莫不是疯魔了?」
我没在意。
在别人看来,我是悲极生乐,神志不清。
实则不过是笑自己的不自量力而已。
12
被吊起来后,看到脚下不远处的笼子里的狼时,我还是害怕到不行。
几匹狼接二连三地往上蹿,迫不及待的样子令人发怵。
我紧紧地抓住铁链,生怕掉下去。
「你觉得你郎君会来吗?」那名黑衣人不知何时走到我身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我没分出心神回答他,一心注意着脚下的笼子。
他便自顾自地说:「他若真有心,完全可以回来救你,一炷香的时间绰绰有余。」
即便齐淮选择先救路云姝,也不会对我见死不救。
他不是那种不负责的人,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
但这个想法在时间一点点消逝,最终一炷香燃尽时被彻底反驳。
我谈不上有多难过。我大概是习惯了被一次又一次地抛下。
天边泛起淡淡的熹光,已经是第二日了。
狼群已变得急不可耐。
我垂眸颤了颤眼睫,突然想起了随父亲殉情的母亲。
我突然觉得她真的好自私,把我一个人扔在世上受苦。
接着我转而一想,好在现在我也快死了,以后不用再经受这些了。
第一缕阳光照在大地上时,我彻底释然了,闭上眼睛,安然赴死。
「夫人,对不住了,齐大人没来,我也要履行我的诺言。」蒙面人朝我走过来。
我感到自己正在慢慢被放下来,同时另一个人走向笼子正欲打开笼门。
我紧紧地握住双手,抑住住身体的颤抖。
千钧一发之际,刚走到笼子边的蒙面人被一箭封喉,立刻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不过短短一刻,几名黑衣人在还未做出反应时便被忽然射来的箭矢射穿身体。
我愣愣地看着策马奔向这边的几人。
为首的男人身着玄色绣金纹蛟袍,冷峻的脸上杀意盎然,他像从地府出来的阴吏,虽俊美但令人生畏。
他从腰间拔出剑,踏马疾行。
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电光火石间,我感到手腕一松,整个身子往下坠,又在下一瞬,被人及时接住了。
我被捞到他的身前,腰上是他的一只手,他的另一只手控着缰绳。
身后他的随从皆穿的是官兵的服饰,想来他们不会对我有什么企图。
我不由得放松了许多。
加之马上颠簸带来的眩晕感,我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13.
我似是没睡多久,只做了个简短的梦。
我梦见自己回到成亲那日,成了一个旁观者。我站在不远处,看着齐淮扶我下轿,跨过门槛。
面对周围的祝福和打趣,他面不改色,并没有什么笑意,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
我静静地望着他,只记得自己当时应该是心动了。
但仔细回想,我怎么也想不起那种感觉了。
紧接着,我又梦到齐淮与路云姝大婚那天。
可能是因为路云姝的背景,抑或是她非正统的身份,婚礼现场布置得稍显简单。
齐淮却浑然不觉,眼里缀着笑意。他神情柔和,看得出来是真的愉悦。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
我站在府门外,看他牵着路云姝渐行渐远,大红喜服衬得两人格外般配。
爆竹声砰然炸响,宾客笑声四起。
最后一枚爆竹燃尽,一切归于寂静时,我感到心底的最后一丝执念也随之消散了。
情爱这种东西,果然是强求不来的。
迷糊间转醒,我慢慢地坐起来,看着四周的景象。
这个房间陌生且华丽,不难猜到是那人将我带来的。
我扶着床正欲起身,手腕一阵酸痛,让我使不上劲。
我掀开袖子一看,手腕上一片青紫,应是昨夜被铁链勒出来的。
此时,不远处的门被推开。
进来的婢女看到我醒了立刻走了过来。她帮我的手腕上药时,我得知了那人的身份。他是直隶提督傅悬,也是蓟南侯的嫡次子。
我换上婢女为我准备好的干净衣物,在她的指引下,主动去寻傅悬。
正厅内,我走至他面前,垂首福身,道:「多谢大人今日救命之恩。」
他没应,起身走近,负手沉声道:「姜檀,本督给你两个选择。」
我抬头一愣。
「你要回齐家继续当一个做摆设的正妻,还是留在提督府?留在这里,本督可以予你一个新的身份。」
我张了张口,茫然道:「大人为何要帮妾身?」
他转身背对着我,玄金长袍衬得他略显肃然。
「本督只问你,你待如何抉择?」
九族只剩我一人,齐府也容不下我。茫茫天地间,我只有一个选择。
他救我于危难之际,我的命本就是他给的。
四周寂静,我听到自己平稳的声音说:「妾身多谢大人收留。」
听罢,他偏头道:「既如此,你便不可再以此自称。」
我怔然一瞬,随即垂眸应下。
我就这么惶然地在提督府住下了。
我本以为傅悬救我另有目的,我有他所需要的用处。
但已过大半月,他也未曾召我做过什么。这里的吃穿用度甚至比我在齐府时还略高几档。
每日我便在自己的庭院里打发时间,时不时还有从府外回来的小厮,给我带些打趣解闷的玩意儿。
我时常觉得自己回到了未出阁时,只是更为畅然自在,吃穿用度更奢靡些。
长此以往,我多有不安。
于是,我挑了一日,又去了正厅,打算问问需要我做些什么。
不巧,他外出还未归。
我在下首坐下,便等了他一会儿。
大概两刻钟后,小厮传话来说提督已归。
我起身,欲上前迎几步。
还未看到他的人影,一条健壮的狼狗先冲了进来。
「啊!」我瞬间脸吓得惨白。
那日被狼群窥伺的场景又浮现在我眼前。那件事在我心里始终是一个阴影,致使我看到狼狗都会抑制不住地害怕。
它扑向我的前一瞬,被一道挺拔的身影挡住了。
我下意识地抓紧面前的傅悬的袖子,浑身颤抖着。
「高洵,管好你的狗。」我听见他冷声道。
「对不住,对不住啊,傅二,我不知你夫人怕狗。」
傅悬未跟他解释,只道:「都出去。」
正堂内只剩我二人时,他才转过身来,任由我牵着袖子。
他也不开口,给我时间缓和。
未几,我平复下心绪,松开抓着他袖子的手,抿了抿泛白的唇,低声道:「多……多谢大人。」
「你找本督可有事?」他问。
我摇摇头,说:「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只不过我一直在大人这里住得闲适,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便想问问可有帮得到大人的地方。」
傅悬回到主位,撩袍坐下,拿起手边的茶杯把玩着。
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之意:「本督不是你那无用的前任夫君,需要你去付出些什么。」接着他半抬眼看向我,「懂吗?」
我不懂他为何忽然提起齐淮,自被他救下后,我便对齐淮彻底放下了。
即便是无聊到极致,我都很少再想起他。我没问到想要的答案,只能颔首应道:「懂。」
傅悬看起来不像是个会对萍水相逢的人伸出援手之人,他对我不求回报的好始终是个困扰我的迷。
这件事过后,他虽未对我说过什么,但某日我路过府门时,看到傅悬的一门客被拦在外面。
守门的小厮指着门客怀里的幼犬,义正言辞地告诉他,提督不让任何犬入府。
那位门客不耐烦地将幼犬抱起来给他看,说只是幼犬,伤不了人。
即便如此,小厮最后也未让那只幼犬入府。
是日傍晚。
我坐在院内的石凳上乘凉时,不由得思绪飘远。
傅悬做到这个地步,他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突然,我敲打石桌的指尖一顿。
我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这么想虽有些自不量力,但也不失合理性。
我孤身一人,没有任何依靠,无权无势无钱。
他知晓我嫁过人,作为权贵子弟中的佼佼者,会不会对我起了异心?
我立刻蹙眉摇了摇头,把这个想法赶出脑海。
「不知所谓。」我低声自嘲道。
15.
一直思虑未果,我也懒得去纠结。
无论是因为什么,至少我感觉得到,他目前对我没有恶意。
傅悬从未阻止过我出门。但为避免给他带来麻烦,我也自觉不外出。
实际上,我确实在这方圆之地闷得有些厉害。他大概也看了出来。
那日是他第一次主动来偏院找我。
自我起了疑虑后,便尽量不去他眼前晃荡。
我们大概有一月未见了。
「今夜我带你出去,你做好准备。」
我点点头,随即想到什么,忙问:「大人,我需要戴帷帽吗?」
他轻挑眉道:「戴那个做什么?」
我解释道:「若在街上遇上熟人,恐给大人招麻烦。」
傅悬嗤笑一声,带着目空一切的蔑视说:「没有人敢给本督找麻烦。」
我看着面前丝毫不掩凌人气场的男人。抛开皇戚贵胄的世子身份,他也是屡立战功的功臣。
他是有这个底气说出这话的。
当晚花灯节,我随他出门,只我两人。
然事不遂人愿。
我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出门,就不凑巧地遇到了不想见之人。
街上挂满了各式灯笼,有种流光溢彩的美。我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弯唇仰头看着。
傅悬也停下,站在我身边。
他用手摩挲着扳指,问我:「你喜欢?」
我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他是指这些灯笼。
我笑着点点头,说:「嗯。今日大人能带我出来过节,我很开心。多谢……」
未说完的话因他骤然冷下的眼神止住了。
「你恨不得见本督一次便要感谢一次,但似乎只会嘴上说说。」
我抿唇正想反驳,忽被一道力猛地一拽。
「檀儿……」
我回头看去,是很久不见的齐淮。
他整个人比以前狼狈,不再那般意气风发。
他定定地看着我,仿佛将死的人在无尽的大漠里看到一捧水一般。
他的手劲极大,我被他握着的胳膊快要断了似的疼。
我皱着眉刚欲挣脱,横出来的剑鞘便将他的手打开了。
「齐大人自重,扯着本督府上的人是做什么?」
齐淮阴沉着脸看向傅悬,问:「提督将我的正妻私藏起来混淆视听,我倒要问问傅大人意欲何为?」
他话里指责的意味明显,我听了不免觉得有些讽刺。
私藏这个词,他居然说得如此坦然。
傅悬听罢只不紧不慢地道:「劳齐大人告知本督,大人的正妻在哪儿?」
齐淮把视线投向我,声音艰涩地说:「檀儿,跟我回家,我之后再与你解释。」
我后退一步,站在傅悬旁边,平静地与他对视,说:「大人认错人了。」
一根拴着小灯笼的细绳横在中间,将我和他彻底隔开。
齐淮的脸色瞬间灰败下来,他眼睛里透着不可置信与沉痛。他嘴唇动了动,欲再说什么。
傅悬适时开口,冷漠地看着他,说:「听闻大人的夫人姓路,且生产在即。大街上抓着未出阁的女子,大人是犯臆症了?」
他是故意提起路云姝的。
果不其然,齐淮闭上了唇,垂下头未再开口。
他周身散发着落寞的气息。
傅悬没再管站在原地的他,对我扬了扬下巴,问「我们是继续往前逛,还是回府?」
遇上齐淮,我委实没了兴致,有气无力道:「大人,回府吧。」
我与他转身离开,谁都没回头再看齐淮一眼。
16
「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余情未了?」傅悬的话中透着讥讽。
我随他一前一后地往回走,一路无话。
我被齐淮扰了极其不易的一次出门机会,难免烦躁,不想落在他眼里,我的不高兴变了味道。
「啊?没有啊。」我愣了一瞬,才反驳道。
我是有多想不开,还能对齐淮余情未了。
傅悬似是没听见一般,神情分毫未改。未等到回应,我内心的烦闷更加重了几分。我加快了步伐,伸手用力扯了下傅悬的衣袖。他顺着我的力停下,转向了我。
我的不耐烦在一瞬间爆发。
「他都将我丢在贼人手里,不顾我生死,你居然还认为我会对他有情,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发泄完,我才反应过来我对傅悬说了什么。
他看我冷静下来,才淡淡地开口:「脾气倒是不小。」
我闭了闭眼,等他接下来的冷嘲热讽。但他什么也没说,继续往前走了。
我连忙跟上,也不再开口。
我若把真实理由说出来,倒有种抱怨无法出门的意思。
他如今护下我,于我而言已属难得。我何必多生事端。
然而次日,我看到院子里各式各样的花灯,想起昨夜未跟他说明原因,又不免有丝懊悔。
「小姐,大人看您昨夜喜欢花灯,今日一早便命小的将京内大部分的样式都寻来了。」
许是傅悬下过命令,府内所有人均唤我小姐。我无奈地摁了摁眉心,说:「替我多谢大人了。」
「唉!」
小厮离开后,我望着院里琳琅满目的花灯不自觉地出神。
傅悬这人,不好定义。
我直面他时,他面色冷淡,仿若玉面修罗,且时不时还会出言讽刺几句。
但除此之外,他做的每一件事不仅护我周全,还会顾及我的情绪。
他是个「言行不一」的人。
我一直以来不明白他为何救下我,予我一隅。这个困惑,在归乡探亲的老管家回到府内时彻底解开了。
「小姐可还记得老奴?」面前年近古稀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语气中带着几分熟稔。
我回想了一番,抱歉地摇了摇头,说:「老人家曾见过我吗?」
他摇头一笑,叹道:「小姐不记得也是情理之中,也怪世子爷未跟您提过。」
我一愣,疑惑地看向他。
五岁以前,我随父母在西北兵营。
突厥人乔装成中原人入京刺探,欲起兵谋反。
突厥人不慎暴露身份后,趁乱抓了好几名权贵离开。其中就有少时的蓟南侯世子傅悬,那时他年仅十二岁。
圣上得知后大怒,三百里加急下旨命我父亲出兵突厥,但未过多提及权贵被俘之事。
突厥人惨败,落荒而逃时将一众中原俘虏扔在了战场上。
父亲粗心,早将解救权贵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彼时,我正于营地附近的溪流旁嬉戏,身边跟着两个护卫。
傅悬与管家在战乱中结识。一名突厥人本想临走前射死傅悬,被管家挡了一箭。
战火初歇,他便搀着管家逃跑,路过溪流时与我相遇。
他们对我父亲并不信任,唯恐他是朝中异派,便未透露身份。
我依稀记得自己曾搭救过俘虏,但早已忘记所救之人的特征。
不料那人却是傅悬。
听罢,我抿唇不语。
他是为了报恩才救我的,我瞬间抛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这才是合理的。
寻常百姓大多都看不上成过一次亲的女子,更何况世子爷。
我驱散掉心底那丝莫名的失落,平静地送走了老管家。
前些日子,闲时我偶尔会去正院与傅悬一起用饭或下棋。
以后我没必要去了,为了他的清誉我也要避嫌。
17.
傅悬休沐那日再次出现在我院内。
「今日郊外有简型赛马,午后本督带你去看看。」
几日的光景,倒让我认清了自己。
我只打开门,未走出去,对他摇头道:「大人,我见识短浅,欣赏不来赛马,恐无法同行。」
他一顿,自然而然道:「碎仙阁诗会今日正逢程释弟子出关,本督也可寻他来与你闲谈一二。」
我眉眼未动,依然淡声道:「我无心这些,大人不要费心了。」
他看着我不再开口。
晌午的阳光投在他身上,衬得他熠熠生辉。反观屋内的我,站在暗处,触不到光亮。
良久,未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我抬头看过去。男人的目光笔直而沉静,似是能洞悉一切。
「你怎么了?」他没什么情绪地问。
我偏过头,摆出一副倦怠的样子,说:「无事。」
凝滞的气氛中,他倏地嗤笑一声:「倒还是我打扰了。」
话音刚落,他毫不停顿地转身离开。
自那以后,傅悬再未来过我的院子,而我也避免在府内遇到他。
但有小厮过来传话,我若待得无聊便可出府转转。他还特意告知我齐淮近日不在京中,让我无需担心。
即便这样,我也不愿出门。
偶然间听到老管家说傅悬的生辰就在近日,我才主动出府。
我想起来此处时还留着当时戴的钗环,这些首饰变卖后就可以给他准备生辰礼物。
我平时的吃穿用度都是花的他的钱,这个当口,我不想再用他的钱了。
那日,老管家看我欲出府,便召了两个小厮跟着。
我将首饰尽数当掉后,去了附近的一家玉器店。
小厮在店门口守着,我进去瞧,不承想迎面撞上了齐淮。
看他有条不紊的步伐,他大抵跟了我一路。
我后退一步,正欲转身就走,腰就被一只大手搂住。
小厮见状刚往前跑一步,便被齐淮的人拦了下来。
我不停挣扎着,身后的人却纹丝不动。
「你见到我跑什么,檀儿?普天之下,哪家妻子见到郎君转身就跑的?」他沉沉的声音贴着我的耳朵响起。
下一瞬,我被他强制地掐着腰转了过来。
我停下反抗,直直地看着他:「普天之下可有郎君送妻子去死的吗?」
话音刚落,我腰上一痛,不禁皱起眉﹣﹣他不自觉地用力掐我。
面前人的黑眸似比墨还深,不见丝毫光亮。
他倾身凑近我,问:「我在你眼里是这种人?」
我未答。
他的手劲松了松,跟我解释那日他到山下时,蒙面人有意不将钥匙交给他,他们本就意欲杀一人泄愤。
齐淮与蒙面人周旋一阵无果后,看一炷香的时间快到了,便急忙回山上寻我。
但齐淮回去时,只看到几具尸体,料到我被人救走了。
18
听他说完后,我也没有太大反应。
「你不相信我?」他观察着我的神情,轻声问道。
「我信。」
那时我便已经对他没有任何期待了,无论他是否来,都不过如此。
「你还在怨我当初未先选择救你?」他解释,「云姝有身孕,我不得不……」
我看着那边摆出来的一块莹白剔透的玉玦出神,懒得费神去听他说了什么,只想着那块玉玦若是镶在傅悬的腰带上应甚为相配。
「檀儿。」
我回神,肃然地看着他,说:「齐大人如此唤我恐不妥。」
他一顿,随即语气肯定地道:「你果真还是怨我的。」
我不欲与他多言,摇了摇头。
这次真的是他多虑了,我早已不在意他了,又何来怨怼这一说呢。
他救他心悦的人本就没错,但不该再来寻我。
我虽不恨,却不代表会再如以前一般对他。现在,我跟他连相处最好都不要再有。
否认的话还未说出口,他蓦地走近,拉起我的手,决绝地道:「终归是我负了你。」
说罢他便摁着我的手朝他扇了过去。
这一把掌力道很重,屋内回荡着清亮的巴掌声。
我猛地扯出手,后退一步,问:「你这是做什么?我说了不怨你,你还要怎样?」
我握了握发麻的手。
「那你跟我回去好吗?」齐淮垂眸想来拉我的手,我避开了。
我好笑地看着他,说:「回去做什么呢?齐淮。」
「是让我回去看你偏袒路云姝指责我,彻夜宿在她那里吗?还是像以前那样,我像个摆设一样,一整天困在那个四方的院子里?」
「你心悦路云姝,她也即将临盆,你们享着齐乐之福,你又何苦来招惹我呢?」
我说这些并不是在向他抱怨,我对他的所有情感,无论是爱或怨,在傅悬劈开我腕上的铁链时,一并放下了。
他眼神涣散地盯着某处,听我说完后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复又看向我,声音艰涩地说:「是啊,你说的不错。但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姜檀,我确实割舍不下你。」
他告诉我,他现在即便面对路云姝,都生不出一丝旖旎心思。
自我消失后,他夜夜都宿在我房中,独自一个人睡。
我看着他眼里的悔恨,不免有些讽刺。
路云姝来时,他未再与我同榻过一次。如今我走了,他却只宿在我以前的屋子里。
面前的朝廷命官早已丢下风范与温润,表现出我从未见过的狼狈和偏执。
我轻叹一声,跟他如实相告:「齐淮,如今我已不想再跟你有任何牵扯,我与你的纠葛早不再值得你执着。」
他一步一步逼近,眼底泛红,哑声道:「那你当如何?与我划清界限吗?」
还未等我开口,门便被一道力从外破开。
我转头看去。
傅悬刚好也面无表情地看过来,缓步走近。
我的背脊莫名地一凉。
虽然他什么都未说,也无甚表情,但周身的气氛十分阴冷。
齐淮不退不让地对上傅悬,沉声道:「提督大人,皇城之中你也如此猖狂吗?」
傅悬已走到齐淮面前,突然撩袍踹向他心口。
齐淮是文官,被他一踹,直接被踢到了墙上。
看着他嘴角溢出的血,我皱了皱眉。
傅悬光天化日之下殴打三品大臣,言官知道了怕是要参上一本。
傅悬慢条斯理走过去,单脚踩在齐淮胸口,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开口道:「齐大人,本督要你知道,本督能做的远不止于此。七皇子倒台在即,惹怒了我,没人能保得了你。」
齐淮瞬间僵住,脸色惨白。
傅悬看着他的反应随意地扯了扯唇,起身走到我身边。
我垂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走了。」
他说完就直接离开,我顿了顿,连忙跟上。
我坐在马车内,他骑马跟在旁边。
我忐忑中还有些疑惑。本以为他又会冷嘲热讽一顿,实则反常到一句话未说。
我做好准备鼓起勇气想跟他解释,他却直接翻身下马,目不斜视地进府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沉默。
19.
我本想找个时机与傅悬说清楚,但他没给我这个机会,那日生辰礼我也没有买上。
他生辰那日被圣上留在宫里讨论了一夜的政事。
我想寻个时间跟他道一声「生辰快乐」也没赶上。
在他每日的早出晚归中,忽传来他受伤的消息。
老管家说,世子近日总外出饮酒,昨晚更是喝到大醉,回来的路上被一群蒙面人堵住了去路。
他本就醉得有些意识昏沉,加之对方有近二十人。
即便他武功再厉害,也有顾不到的地方。一时不察,肩膀便受了一刀。虽说伤口不深,但也流血不止。
他现在将自己关在屋内,不许任何人进入。老管家急得没办法,不得已来寻我。
我担忧的同时不免疑惑:好端端的,他喝那么多做什么?
但救人要紧,我没再去深思,起身向正院走去。
我站在门口,本想敲门,想了想还是直接推门进去。
我看向他的一瞬,他眼里有毫不掩饰的杀意,接着那情绪转瞬即逝。
我不由得一颤,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我会一些简单的清理伤口的法子,我给你上药好不好?」我冲他摇了摇手里的箱子。
傅悬只看着我并不说话。
我当他默认了,自顾自地拉下他的衣襟,露出伤口。
伤口的惨状不堪直视,我抿紧唇,小心翼翼地跟他处理伤口。
「你还回来干什么?」头顶忽然传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动作一停,仰头看他,问:「什么?」
「那日我没去,你不就打算跟他回齐府了?」
我不禁无奈,他为何总怀疑我对齐淮余情未了?
我继续动作,不理会他。
他大有口若悬河之势,继续说:「齐淮宠妾灭妻,将你的生死置之度外,看上这样的人,你怕是瞎了。」
我看他还要继续说,下意识地抬手捂住他的嘴,有些恼地反驳:「我看你才是疯魔了,一次又一次怀疑我还对齐淮有感情!」
他垂眸看着我,没在意我的话,只是顺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拿开,放在他唇边。
他忽地偏头轻吻了下我的手。
我瞬间僵住,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俯身拉近我们的距离,手抵在我的后腰处不让我动。唇与唇之间的距离短到无法测量。
「你是来勾我的吗?」他用气音问。
我怔怔地看着他。
「嗯?」他低声催促。
我思绪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回答。
他又有靠近的趋势,我立刻伸手抵在他喉结处。
「大人这是何意?」我颤声问道。
他扯下我的胳膊,语气中满是不容拒绝,一字一句道:「本督想如何便如何。」
言罢,我的呼吸就被夺了去。
他的亲吻也如他的人一般直接而强势。
我僵着身体一动不敢动。
许久,他慢慢结束这个吻,抬高我的下巴,我被迫与他对视。
「本督能给你的,皆是他齐淮永远也给不了的。何况,你也没有选择的权利。当日我将你从狼群口中救下的那一刻,你便已是我的人。」
他的话说得不算直接,我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大人是想娶一个成过一次亲的、身份不明的女子?」我将问题摆在他面前,「侯爷与夫人也会同意?」
他语气平稳地说:「没有人做得了我的主。」
我一时情绪复杂,仓皇与茫然间还藏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愉悦。
「所以,大人将我救下时就抱着如今这个打算?」
傅悬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将我单手抱起,坐到他怀里。
他用手一下一下地顺着我的发丝,悠悠地承认:「不错。」
他是世子,以后不会只有一位妻子,侍妾、通房不会少。
但我心里还残留着齐淮留下的阴影,不敢再对哪个男子轻易交心。
我恐哪日旧事重演,人心生变。
他似是知道我的沉默是在担心什么,只淡声道:「提督府只会有一位女主人,除侍女外,不会再有其他女眷。」
我猛地看向他,他坦然地任我打量。
从回京后,我从未听过某位大臣家中只有一位正妻。
他竟许下如此承诺。
我很想问上他一句,是因为我幼时曾救过你便做到如此地步吗?还是出于你自己的意愿?
但我没有问,我只是镇定地从他怀里起来,继续给他上药。
「今日这一番话,我权当大人醉后之言。」我旋即转移话题,「大人可知是何人将你伤至此?」
他蓦地轻笑一声,不以为意道:「随你如何想,且看以后吧。至于那些人是谁派来的,你不妨猜猜?」
我一愣,随即不确定地问出口:「齐淮?」傅悬倚在椅子上笑着,眼里冷意森然。
20.
近日七皇子被查出结党营私,构陷太子。
圣上被气得晕了过去,醒后下旨赐七皇子胶州封地,令其即日启程前往封地。
此后,七皇子一党彻底倒台。
几日后,圣上忽闻蓟南侯世子前些日子遭遇刺杀,且受伤了。
陛下要求严查此事。
经过不足半月的彻查,终于有人供出齐淮的名字。
调查的进展速度之快不禁让我有些怀疑,傅悬受伤真是一时不察,还是有意为之。
这一切像是本就布好的一场局,就等齐淮入局一般。
齐淮被大理寺带走的前一夜,买通我身边的侍女给我带来了程释的孤本。
他说子时前想在提督府后见我一面。
他似是知晓我不愿去,还说了一句话:「若你不赴约,我便冒着被傅悬再踹一脚的风险,从正门堂而皇之地入内。」
我不欲因此小事烦扰傅悬,且约见之地就在附近,便叮嘱侍女,若我一个时辰内未归,立即去寻傅悬。
临近子时,我如期赴约。
齐淮正负手背对着我站着,身着玉袍银冠,丝毫没有即将下狱的模样。
「你寻我何事?」我站在不远处停下。
他回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说:「我记起你喜爱程释先生的作品,便将孤本带予你,让你闲时看着解闷。」
我未应承也未拒绝,只是有些不耐地别过脸去。
他也不恼,抬头望着月亮,忽道:「我知傅悬那日是在故意引我入局。」
我身体一怔。
「但我太想你了,檀儿。」他轻声道,「我不得不孤注一掷,他死了,你就能回到我身边了。」
良久,他又道:「云姝初来府时,我确实愉悦。但这丝欣喜在你不再似往常那般来书房与我一同看书时,不再对我笑时彻底消散了。」
「我并不遗憾刺杀傅悬未果,只是有些可惜……」他说着轻笑摇头,「可惜未及时认清自己的内心,才弄丢了你。」
「我如今告诉你这些,并非想给你平添负担,只是觉得死前不说,你怕是要误会我一辈子。」
他已准备好坦然赴死。
面前人温柔的语气让我一瞬间仿若回到大婚那日,他对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
仅仅是「当心」二字,我就对他心动了。月光从云里透出来洒在他身上时,我又忆起他与路云姝成亲那夜。
我犹记得那晚的后夜,月亮出现,也如此时一般明亮。
他与别人合欢时,我看了一夜的月亮,直至天明。
所以,我什么都未说,在一旁沉默。
齐淮也不像是要等我回答的样子,似乎仅是来阐明这些事。
他银冠的丝带被吹得飘起。
他说了最后一句话:「若有来生,我只愿娶你一人为妻。」
我平淡无波地看着他,开口道:「齐大人还是回去吧。」
言罢,我转身离开,没再停留。
若有来生,齐淮,我也不愿再信你一回。
三日后,大理寺宣称齐淮对刺杀傅悬一事供认不讳,于午时问斩。
那日太阳大得刺眼,我直至傍晚才出屋。
打开门,傅悬不知已在院内站了多久。
这次,夕阳光不仅落在他肩头,也透进屋内,
落在我的裙摆上。
我看着他,弯了弯眉眼。
他也勾着唇回望过来。
秋风浮动,窗棂发出轻微的细响。
一切是岁月静好的模样。
(正文完)
番外1傅悬
「傅二,在看什么呢你?」高洵仰头看着打马而至的少年。
傅悬淡淡地收回视线,说:「没什么。」
回想起刚才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他不免一哂。
自他从突厥回来,已过去五年。
初见时她还是幼年,现已有了少女的模样。
虽当时仅见了短短一面,然五年的光景并未消磨掉一丝他对她的印象。
不承想,她早已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姜檀回京初入学堂时,不免被京官家的小姐孤立、欺负。
傅悬本就暗派了人随时跟着她身边,探知她的情况。
大多时候,她们对小姑娘也就是嘴上讨个便宜,无事便讽刺几句。
傅悬派去的人根本无法出面解决这种问题。
那些小姐唯一一次对姜檀动手,刚巧被傅悬遇上了。
「西北来的土丫头也配和我们同室读书?」
「若盈说得对!她一靠近,我便闻到一股子腥味,像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
年仅十岁的姜檀才遭遇双亲逝世,强忍着眼泪,显得更为可怜。
她不欲理会,想绕过她们走。
但这几人看她越发不顺眼,离她最近的一人直接推了她一把,说:「不准你入学堂!」姜檀瘦弱,直接被推到在地。
恰逢身后有一块锋利的石块,她倒下的瞬间,左小腿侧被擦出一道血痕。
傅悬从她身后的外院走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眯着眼,面无表情地睨着推人的女孩儿。
本就心虚的几人看到蓟南侯世子,更为发怵。几人手忙脚乱地福身请安:「世子。」
「滚。」傅悬淡声打断她们。
等她们跑开后,他才绕到正艰难起身的小姑娘跟前。
他俯身正欲拉她一把,刚碰到她的胳膊,手就瞬间被甩开。
傅悬一顿。
姜檀的眼眶里盈满眼泪,视线模糊。
她只知面前站着一个男子。
舅母告诉她,她以后是要嫁给齐公子的,不准与别的外男来往,被发现了就要罚不许吃饭。
姜檀强忍着腿上的痛,仓皇起身,低头看着那人的袍边,哽咽道:「多谢。」
随后,她不等他回应,转身就走。
傅悬站在原地,看着半瘸着腿远去的女孩儿心里莫名地发闷。
未几,他嗤笑一声也大步离开。
他记了她五年,现在她却避他如蛇蝎。
那之后,傅悬只派暗卫护在她身边,自己再也没出现在她面前。
他每日处理完繁琐的诸事后,听暗卫禀报她的日常竟也感到一丝轻松。
偶尔,他外出办事时会顺路路过学堂,远远地看上她一会儿。
彼时,他还没察觉心底暗起的情愫,只当她是个小孩儿。
他就这样保护了她五年,直至她不再去学堂,他见证了她的成长,她从羸弱的小姑娘蜕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
即便她开始足不出户,傅悬也着人在府外侯着她,以备不时之需。
半年后,他被封为直隶提督,派往地方任职,回京的日子便少了。
又是半年,暗卫传信来说她已定亲了,似是她舅母强行促成的。且姜家似乎很急,婚期就定在近日,但具体时日不知。
他看完信后的第一反应,是她与齐家那位素未谋面,齐淮会对她好吗?
她还不如嫁给他,至少他了解她的一切喜好,不会让她受委屈。
那刻,傅悬才察觉出自己对她的感情。
蓟南侯世子的身份比那齐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花了一夜理清想法。翌日一早,他便打算快马回京求娶下聘。
但他刚出府门便被拦了下来,下属禀报他们一直盯着的一批人似投奔了外邦,且正在招兵买马。
他不得不留了下来,求娶这件事不能代托他人,会显得过于没诚意。
等他处理好事情后,甚至没休息就立刻快马回京。
他刚进城门,便远远地看到长街那头的迎亲队伍和那顶花轿。
他不死心,驱马跟在他们身后,直至齐府门口。
周围的嬉闹调笑声不断,皆言二人相配,必定琴瑟和鸣。
傅悬没再停留,沉默地拉着缰绳离开。暗卫过来犹豫地询问:「大人,日后是否还要跟着姜小……齐夫人,守在齐府门口?」
他听到了那三个字,现在她已嫁做他人妇,是齐夫人,冠以她郎君的姓。
他却意外地平静,不似戏台上那般痛哭流涕。
他想:我也许也没那么喜欢她。这不过是少时的执念。
是以,他收回了暗卫。
若他日她的郎君发现了这些暗卫,怕是会质疑她。
他又一人一马回去了,只不似来时那般急切。
次年年初,他回京述职,夜晚被高洵叫出来接风洗尘。
他远远地就看到那道熟悉的背影,她只着一袭玉色长裙,看起来甚为单薄。
傅悬皱了皱眉,习惯使然,正想找人间接给她送一件狐裘,视线中便又多了一道身影。
同样身着玉色长裾的男子给她披了一件绒白斗篷。
两人相视笑着,逐渐走远。
傅悬颤了颤眼睫,自嘲地一笑。
半年不见,他本以为早就放下了,却在见到她的一瞬被打回原形。
五年又五年,她只对他说过三句话:
「你们是中原人吗?」
「我住的那边有大夫,你们随我去诊治一下吧。」
「多谢。」
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不过是些细枝末节。
此后,她便润物细无声地扎根在他心里,待了整整十年。
傅悬复又抬头看着早已空荡的街道,眼神无波无澜。
他在心里对她说:我听闻你与你郎君琴瑟和鸣,见他对你关怀至此,也不枉我守了你五年。日后便不再烦扰夫人了。
他站到街上的最后一盏花灯熄灭,才迈步离开。
雪落在他身后的影子上,格外寂寥。
他没有逼着自己放下,只是不再刻意想起,也不准暗卫再传回她的消息。
暗卫发觉姜檀不见,疑似贼人掳走才不得不传信给傅悬。
跟了傅悬十多年的暗卫,第一次见主上失了分寸。
这次没有任何事牵绊住傅悬,他及时赶到了。
将女孩儿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感受着她呼出的热气,他才轻轻地喟叹出声:
你郎君丢下你了,你被我捡去便永远都是我的人了。
【番外2傅悬姜檀篇】
又是一年春,半月后是傅悬二十四岁的生辰。
「小姐,世子今年的生辰是要操办一下,还是同去年一样简单地吃顿饭便是?」管家前来询问姜檀。
姜檀有些头疼,因傅悬调任回京,政务颇多,便将府内事务全交于她打理。
是以,现在大小事情管家都会过问姜檀。
她与傅悬之间还并未有什么实质性的关系,替他管家多少有些不妥。
因第一次成亲给她的心里留下不小的阴影,加之自己的身份尴尬,虽说明知自己喜欢他,却还是一直对他有所保留。
但府内上下已默认她是女主人了。
她想起他去年几乎都未庆祝生辰,思忖一下,道:「不若今年在府内举办生辰宴,请些朝中与大人关系还算不错的官员及家眷来同为他庆祝?」
「世子说了,全凭您吩咐,那老奴就下去准备了。到时候宴请名单拟好后再拿来与小姐商定。」
姜檀弯唇道:「您跟在世子身边多年,想来这些比我了解,您自行决定便是。」
管家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密了许多,连连应下。夜晚估着傅悬回来的时辰,姜檀去正厅等他。两刻钟后,姜檀正喝着茶,一道暗紫色身影出现在余光里。
她偏头看去,身着官袍的男人显得比平时更为严肃。
「在等我?」
姜檀起身,跟他说了生辰宴的事。
傅悬听罢只略一颔首,道:「随你便是。」
今日听那劳什子禁军统领跟着他身后扯了一天皮,他半刻不得清净。现下清净下来,他不免揉了揉额角。
「大人可是累了?」姜檀注意到他的动作。
傅悬闭眼嗯了一声。
他本就不是话密的人,更何况早在十年间已习惯了沉默地守护她。
他会注意到她的情绪、身体状况乃至细枝末节,却不会表达。
大多时候,他都是这样下朝回来后,抽空陪她坐上一会儿。
「我唤人熬了盅安神汤,想来快好了,大人喝完再睡。」
傅悬正打算休息片刻,继续去处理军务,听她说完,默了一瞬又歇了心思。
他向来是无法拒绝她的。
婢女将安神汤端来时,姜檀正思虑着生辰宴的事。是以她并未注意到婢女的不轨之心。
「大人,奴婢不是故意的。」她柔声道。
婢女秀美的眼睛仓皇地看向傅悬,说着就要拿手帕去擦他衣襟上撒的汤汁。
傅悬看都没看她拙劣的表演,直接摁着托盘推开她,跟她拉开距离。
随即他下意识地去看姜檀。
谁知道那姑娘只顾着想事,根本没注意到。傅悬被气笑了,直接让管家把那婢女卖掉打发了。
姜檀听到响动,看了一眼离去的两人,不解地道:「怎么了?可是安神汤出了问题?」
傅悬勾着唇,定定地看着她,冷声道:「你倒是心大。」
姜檀迷惘地眨了眨眼。
「天色已晚,还不回你的院子?」
姜檀就这么一头雾水地被他说了两句,但她早已习惯他的冷言冷语,并未放在心上。
次日她出门时还若无其事地跟傅悬打招呼,弄得他一口气闷在胸口。
她想起去年看上的那块玉,打算今日再去那家店看看其他款式。
她到了之后没想到那块玉还在。
店家解释因为玉的品质太好价格昂贵,以至于一直未卖出去。
那本就是姜檀一眼相中的,她没多犹豫便买了下来。
生辰宴当天,她并未出席。
身份未明的独身女子一直住在提督府委实不太好听。
她能以什么身份正大光明地主持宴会呢?
傅悬听她提起,才考虑到这个问题,不愿她被外人指点,便准许她待在内院。
但姜檀没想到她不去,宴会的主人公也待在她院里。
她又催了不知道第几回。
「大人,离开宴只有不到一刻钟了,你不能迎客完就消失。」
听着她无奈又焦急的语气,傅悬才勉强起身,沉声道:「我很快就回来。」
姜檀正想劝他不要潦草应付,抬头时人已走远。
流云浮动,皓月当空。
正是宴会热闹之时,姜檀这儿显得不免有些寂寥。
她一个人提着灯笼出去散步,本只想在附近转转,不留神竟走到了正厅附近。
她隔着几棵细高的树,看到了敷衍应付众人的傅悬。
她后退一步,欲转身回去,又在下一瞬停住动作。
熠熠灯火中,一身姿娉婷的女子正款款走向傅悬,将手中的礼物递给他。
隔得不远,她清晰地看到那女子眼中的羞怯和泛红的耳尖。
傅悬却没注意到,随意接过礼物,道了声谢便没了后续。
晚风拂得细枝簌簌作响,她平静地转身离开。
博悬是约半个时辰后回来的。
他推门而入时,正看到平时沉静柔和的女子坐在石机上喝酒,且眼神涣散,显然已成一个小醉鬼了。
他走过去问:「为何独自饮酒?」
姜檀托着腮看他,说话时声音有些软:「你来这里干什么?」
「不想我来?」
这姑娘脑子晕乎乎的,问得也直接:「你不是在陪那个小姐吗?」
傅悬一愣,问:「哪个小姐?」
姜檀想给他仔细描述一下,奈何记忆模糊,张嘴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但傅悬懂了,他轻挑眉道:「我只陪你。」
姜檀有些委屈,觉得这男人的嘴真爱骗人,他明明刚才就是在陪别家女子。
傅悬看着她红扑扑的脸有些意动。他今晚也饮了不少酒,自制力不似往常那般强。
姜檀不知怎的自己明明坐在石凳上,突然就挪到了他腿上,和他面对面坐着。
「我和别的女子站在一起,你不高兴?」他的手抵在姑娘的腰上。
姜檀思绪混乱,只会如实地点点头。
「为什么不高兴?」
她回答不出来了,愣愣地看着他。
傅悬低声诱哄道:「因为喜欢我,是不是?」这句她听明白了,思考一下便乖乖地点点头。
男人低笑一声,揉着她的小耳朵,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明日,我便请旨赐婚。」
他看出姜檀的顾忌,便从未主动提过此事,不希望她仅仅因为他对她好便应承下来。如今,听到她亲口承认喜欢他,他才开口。
姜檀费劲地想了想赐婚的意思,觉得自己心底很是欢喜,便没有拒绝,甚至还弯唇笑了笑。
傅悬滚了滚喉结,又确认了一遍。
「明日醒来,你便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怀里的女孩一愣,皱眉不解道:「为何要反悔?」
她话音刚落,呼吸便被夺了去。
男人的动作很轻、很慢。姜檀任他亲着,渐渐地困意袭来。
傅悬退开一些时,才发现女孩儿不知道何时竟睡了过去。
月光照在她的眉眼上,男人的手不自觉地抚了抚,眼神柔和。
辰时,姜檀在自己的榻上被渴醒,她喝完水,才后知后觉昨晚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冰凉的水下肚,她脸上却生出不寻常的热度。但就如昨日她承诺傅悬的那般,她不后悔。
皇宫内,皇帝正不耐烦地看着站在面前的青年。
一早傅悬便来宫中请旨赐婚。
本来皇帝还因为这榆木脑袋开窍了龙颜大悦,知这竖子要娶的竟是那姜成桀的遗女,且还是个成过亲的。
「你非要娶她?」
傅悬笔直地跪下行礼,说:「臣已等了她数年,非她不可,望陛下成全。」
皇帝看着这个为自己拼死挡过一剑的年轻臣子,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这是他第一次有所求。
半晌,殿内传来一声轻叹:「罢了,朕拟旨便是。」
傅悬俯身谢恩。
此时太阳从云层里透出来,缓缓升起,正是光线柔和时。
身着玄金常服的男子坐在高马上,单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拿着圣旨。
他的速度逐渐加快,枣红色的马开始跑了起来。
他将风甩在身后,阳光始终照在他身上。
金日灿灿,照在他飘动的墨发上,照在他弯起的眉眼上。
恍惚望去,他身上透着以往不见的少年感。
番外3齐淮
齐淮沉思了许久也未想明白,他是何时喜欢上她的。
起初听到自己要娶姜家女的消息时,他从心底地抗拒。
且不论他早已与云姝情投意合,单说要与一名素未谋面的女子同床共枕,就足以让他抵触。
然而在祖母的逼迫下,他还是不得不同意了这门亲事。
温暖的烛光映衬下,他平静地挑开盖头。
姜檀的长相并不是一眼足以让人惊艳万年的那种,她的相貌毫无攻击性,柔和的眉眼衬得她格外恬静。
莫名地,他就不似先前那般抵触了,却不想这个女子倒是胆大。
夜晚就寝时,他没打算碰她。
但她主动靠了过来,颤着眼睫俯身亲他。
他心软了,大婚之夜给了她个交代,不想她明日被另眼对待。
心底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云姝,所以他一言不发,草草了事。
他这小妻子却未在意那么多,后半夜还迷迷糊糊窝进他怀里。
他身体僵硬着未动,却也没推开她。
齐淮独自坐在她房里,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从一开始,他便对她心软地一再退让。
那日被她意外听到他与云姝的事,他竟莫名松了口气。
她听到如此难堪的事,怕是以后不会再愿与他同榻了。
即便这样想着,夜晚在书房时他还是不由得走了神。
拉回思绪后,他便看到她若无其事般提着食盒来找他。
于是他又开始放任她靠近自己。
很多时候,他看着窗边垂眸看书的女子,对自己说:就这样过下去也不错。
这样平淡闲适的生活,在他将云姝带回府时彻底破碎。
云姝只剩孤身一人,他不能丢下她不管。
后来他想,他错就错在不该那夜与云姝一时情迷。
在他提出要抬云姝为平妻时,她看起来很平静,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齐淮面上不显,实则心底的慌乱只有他一人知道。
他开始莫名地抗拒她现在与世无争的状态,每次见她都感觉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远。
她见到他与云姝在一起,也无甚神情。
齐淮站在风里,忽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未对他笑过了。
她对自己的失望是有迹可循的。
那晚他坐在书房,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只是怔怔地望着门口。
她没来,以后也不会来了。
这已然成了个死局,他不能丢下云姝,所以失去了她。
他本以为自己对她并没太深的感情,但在她彻底消失后,他才幡然醒悟。
齐淮拼命跑到山顶,衣衫被划破,身上带着狼狈的伤口。
山顶却空无一人,她被救走了。
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心慌到了极点。
她还会回来吗?
她在齐府越来越不开心,该是不愿回来了。
霭霭白云顺风流动,齐淮脱力地跪在偌大的山顶上,出神了许久。
她不在后,他便总想若是她离开他跟了一个良人也不错。
直至花灯节再遇她那晚,看到她身边站着另外一个男人,理智瞬间崩塌。
齐淮的视线紧紧锁住面前的人,半寸不挪。
他根本见不得她被别人拥在怀里。
向来以温润如玉著称的齐大人,开始勾结外匪意图谋害朝廷命官蓟南侯世子。
这是一场赌局,赌赢了她回到自己身边,他便将云姝送到远郊,好好将养着。
赌注是齐家之后的仕途,他的性命。
刺杀失败后,他也没有很愠怒。
去见她最后一面时,他站在墙边淡淡地看着月亮,不禁有些感叹,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为一名女子做到这个地步。
他看着她自顾自地说了很多,也记不太清都说了些什么。
只是最后一句话他说得清晰且坚定。
若他跟她有来世,必不再负她。
她离开时也未曾明确地拒绝他。
齐淮看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弯唇一笑。
他就当她答应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