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颈里,路难行,春风不度玉门关?

学宝的生活 2024-09-28 01:20:54

文/南昌熊明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还顾望旧乡,长路漫浩浩。”乡愁,自古有之。我没有乡愁,因为我没有故乡。苏子所谓“我心安处即故乡”,正合我意!

生命,像极了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小舟,没有方向,没有尽头,只能随遇而安。自我太公考取功名,“经府宪委办江西全省街捐局事务”(引自熊家村里的族谱),他的后代便星布他乡异地,成了不属于土地,只属于风尘的人。

硬要说我有故乡,当然也是有的,太公的祖居地所在地便是。我大概三岁时,在命运的裹挟下颠沛流离,亦曾落脚于故园一个叫做岗背滩的荒洲上,那里是熊家的领地。一家人在那里为熊家戍边,守护祖宗基业,颇有一种苏武牧羊的悲壮。

岗背滩所在,是一处渺无人烟的河中之沙洲。端的是:四野无人水作伴,苍天有泪雨打门。吃糠咽菜寻常事,便秘屙血人心寒。

不久,在一场更大规模的征发徭役民伕的时代浪潮中,我们和一众苦人儿一起,去到鄱阳湖督上一个唤作“狗颈里”的亘古荒原上造历尘劫。从此,生命中有了一段狗颈里的记忆。

不知道偶尔回眸幼时暂住过的地方,算不算乡愁?北宋柳永《八声甘州》:“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渺,归思难收”但我对狗颈里,却还没有到这般的恋恋不舍。我倒觉得还是南宋词人刘克庄的《玉楼春》比较切合我的心境:“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随遇而安,随缘任运!

且说近年来鄱阳湖遭逢枯水,烟波浩淼的鄱阳湖变成了辽阔无垠的大草原,我亦聊发少年狂,在草原上奔跑,在草原上撒野,感受“天似穹庐,笼盖四野”的辽远,体悟天地交合那种野旷。彼时,鄱阳湖督上的土地已经峻裂,在泥地上踽踽独行,好似在大漠戈壁上,感受万古苍茫。

在鄱阳湖督上踽踽独行,好比在戈壁滩上,体悟大漠苍茫!

而今年,承蒙苍天有好生之德,连下几场豪雨,把个大江大河装了个满满当当,心下盘算着要去狗颈里看看丰水期的鄱阳湖,寻找鄱阳湖固有的那种大海一样的壮阔,烟波浩渺,横无际涯。不曾想,却得一机缘,未去狗颈里,先到广东河源的万绿湖上感受了一番湖山美景。自干预恶行归来,始得一机缘,友人驱车,直奔狗颈里看水观景。

不过,这一回到狗颈里,却彻底让我死心了,再也没有了想着重游狗颈里的念头。非为其他,实在是路太难走了,此地俨然是被人遗忘的角落,且不说什么乡村振兴村村通公路,我们下了高速经乡村公路,走堤顶公路上去往狗颈里,一路上的路面就已经烂得不成样子了,简直成了雨水中检验汽车性能的练车场。大大小小的土坑,接连不断的水洼,其中还伴随着无数个水泥石块的残渣碎块,小轿车驶过,掀起水花如瀑布,车子底部咔咔作响,真担心擦坏底盘,擦破油箱,颠断轴承。要是把个轮胎蹦飞去,那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了。

眼前的路况,使人想起了唐人诗: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难道二十一世纪了,在轰轰烈烈的振兴乡村的大环境下,狗颈里的路况地方上相关部门就一点也不知情?

唉!车子在坑坑洼洼的堤顶公路上缓缓移动,愧疚和忐忐忑不安,却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默默祈祷,十方菩萨保佑,此行平安无事。

今后再也不能劳烦友人开车到狗颈里啦!

狗颈里的得名,与此地的地形地貌相关。抚河支流,从这里汇入鄱阳湖,好比出海口,初极狭,经过狗颈里拐个弯,眼前便豁然开朗,浩瀚的鄱阳湖便呈现在眼前。烟雨迷蒙,莽莽苍苍,鄱阳湖一眼望不到边,湖面上波浪翻滚,岸边漂浮着大量的柴火树棍之类的垃圾,这是幼时常见的景象,涨水期间湖岸人家的标配。

雨一直下,砸在雨伞上哗哗作响。长堤外面,湖水浩荡。堤坝之内,村落星布。田畈陌上无行人,电塔无言天地静。

战战兢兢的驾车原路返回,取道大横头,到湘子口堤顶公路上望望,再一次感受鄱阳湖的辽阔浩瀚。湘子口的湖面愈发的空阔壮观,天上乌云,倒映在湖面上,远处的天际线成了天地交合的一条水平线,水天一色。恍惚之间,好似置身于大海之滨。亏得我自幼在这一方天地奔跑,尚能够知晓湖的湖对岸那一边是何州何府何县何乡镇,外人至此,说是去看大海,想必亦是会当真的。

不能不感叹人世沧桑,同为鄱阳湖荒原围湖造田的产物,因为地域管辖权属层级不同,以至于狗颈里与湘子口的堤顶公路有着天壤之别——此地坑坑洼洼寸步难行,彼处却柏油马路任意驰骋,中间还画着彩带,好似装扮大姑娘一样的精心修饰。昔日极寒极苦之地,华丽变身为时尚浪漫的候鸟观赏区,造化弄人,世事难料。

狗颈里呀狗颈里,何年何月才能够看到你道路翻新也铺上坚硬的水泥,覆盖铮亮的柏油呢?!罢!罢!罢!此地既非原乡,又何必计较它的道路烂或不烂?

人世风景,前尘影事,都已成渔樵闲话,饭后谈资。我写人物,摒弃假大空,拒绝千人一面。讲究直见性命,倾听肺腑之言,畅谈生命体验,还原人世间那年那月各色人等的任侠使气血泪情仇……还原一个个有血有肉会哭会笑的鲜活的生命个体!承接写私人传记、家庭小史。

南昌熊明,号泥巴道人、真寂。作家。独立文化观察家。书法研究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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