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不愿意再婚。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可搁在我们家，已经折腾了几个月了。
事情的起因，是我妈的雇主，那个她照顾了六年的丁叔，突然提出想跟她搭伙过日子。
你没看错，不是“结婚”，也不是“恋爱”，就是搭伙——说白了，就是一起过日子，但不扯证。
“你妈真傻，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就不抓住呢？”我弟妹一拍桌子，声音抖得厉害，眼睛里都是不服气。
我坐在旁边，沉默不语。我知道，这事儿的真正矛盾，不是搭伙过日子，而是钱。
我妈今年六十二岁，年轻的时候是个小学老师，后来早早退休，拿了点微薄的退休金。
她一生都在为我们这个家操劳，尤其是在我爸去世之后，家里的一切都压在了她一个人肩上。
为了补贴家用，她六年前开始给丁叔当保姆，帮他照顾家务。
丁叔比我妈大八岁，老伴儿早些年去世了，儿女都在外地，家里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
丁叔身体还算硬朗，但毕竟年纪大了，生活琐碎的事情总是需要人帮衬。我妈照顾了他六年，渐渐地也算是熟悉了。
可是，今年夏天的时候，丁叔突然跟我妈提起了搭伙的事情。我妈当时就没答应，理由很简单——她不想被人“指手画脚”，也不想把自己有限的晚年时间耗费在一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关系里。
可我弟妹不这么想。
“妈，你现在不跟丁叔搭伙，以后能指望谁呢？”弟妹站在厨房门口，抱着胳膊，语气里满是责备，“你想过没有？等你老了，咱们也有各自的生活，谁能天天陪着你？”
我妈端着碗，站在灶台前，低头舀了口汤，一声不吭。
“搭伙又不是结婚，丁叔家条件好，你跟他住在一起，生活质量还能提高。你要是再犹豫，万一他找了别人，你后悔都来不及！”弟妹絮絮叨叨地说着，似乎觉得自己在为我妈铺了一条“光明大道”。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弟妹，你别逼我妈了。她不愿意搭伙，自然有她的理由。”
弟妹看了我一眼，冷笑一声：“哥，你就护着吧。你妈要是再这么犟下去，这以后可别怨我们不管她。”
事情的起因，远比表面上那么简单。
我知道，我妈不是怕孤独，也不是舍不得丁叔的家。
她怕的是——钱。
丁叔提议搭伙的那天，特地提到了一条：两个人一起生活，所有的生活开销对半分。
我妈虽然有退休金，但每个月的收入并不多。
她已经给丁叔当了六年保姆，每个月的工资也算稳定，但如果两个人真住到一起，丁叔的那些儿女会怎么看？
他们会不会觉得，我妈是为了丁叔的钱？会不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她“老不正经”？这些问题，我妈想得很清楚。
而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我弟妹的态度。
我弟妹一直对我妈有怨言。
她嫁给我弟的时候，家里经济并不好。那时候我妈一边照顾我爸的病，一边还得帮我弟凑结婚的钱。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妈把自己积蓄都掏空了，连退休金都提前支取了一部分，才勉强帮我弟买了套房。
婚后，我弟妹对我妈的态度越来越冷淡，尤其是当她发现我妈的退休金并不多，根本无力再帮他们的时候。
她常常当着我弟的面抱怨，说婆婆一点忙都帮不上，连孩子的奶粉钱都不愿意贴补。
当弟妹知道丁叔提议跟我妈搭伙过日子的时候，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她觉得，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
“哥，你想想看，丁叔儿女都在外地，他身边没人照顾。我妈要是跟他搭伙，不仅可以住大房子，还能让丁叔帮着负担日常开销。你说，这能有什么不好？”
弟妹的算盘打得精明，可她忘了，我妈是个有尊严的人。她不是那种为了省几块钱就愿意委屈自己的人。何况，她对丁叔并没有什么感情。
“可你不觉得，这样太急了吗？”我试图让弟妹冷静一点，“妈刚跟爹过世几年，她还没准备好再跟别人一起生活。”
弟妹一听这话，立刻急了：“哥，这都什么年代了？你妈要是再这么拖下去，等她老得动不了，谁来照顾她？你吗？”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我妈终于对我说了心里话。
她坐在沙发上，双手绞在一起，低声说道：“我知道他们都想我跟丁叔搭伙，可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是钱的问题吗？”我问。
她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无奈：“不是钱。是……我怕自己再也没有自由了。”
我愣住了。
她继续说：“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怕的就是失去自由。跟你爸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什么事都得小心翼翼。现在你爸不在了，我终于可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可要是跟丁叔搭伙，那又变成了另一个局。”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倦，还有深深的无奈。
“他有他的习惯，我有我的生活。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你知道吗？他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准时吃饭，准时睡觉。我呢？我喜欢晚起，偶尔看看电视，做点家务，日子过得轻松自在。可要是跟他搭伙，我的一切都会被打乱。”
我突然明白了。
我妈不是怕再婚，也不是怕钱的问题。她怕的是，自己辛苦了一辈子，终于有了点自由，却又要被一段毫无感情的关系束缚住。
而丁叔呢？他要的，根本不是一个真正的伴侣，而是一个能照顾他，陪他过日子的“帮手”。这样的生活，我妈宁愿不要。
“妈，你不用勉强自己。”我轻声劝她，“如果你真的不想，就别答应。”
她点了点头，眼里似乎有了些轻松的神色。
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几天后，我弟妹又找上门来，这次她的态度比上次还要强硬。
“妈，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搭不搭伙？”她双手叉腰，语气里充满了威胁，“你要是这么倔，以后我们就不管你了！”
我妈默默地站在一旁，脸色苍白。
“你不能这么逼她，弟妹。”我忍不住开口，“她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
弟妹转过头来，狠狠瞪了我一眼：“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不担心以后她老了怎么办？你有时间天天照顾她吗？”
这一句话，把我噎得说不出话。
到底还是我妈开了口。
“你们放心，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她的声音很轻，却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有我的安排。”
“什么安排？”弟妹不依不饶，“难道你还能一个人撑到八十岁？”
“我不需要你们操心。”我妈微微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平静，“我已经决定了，我不跟丁叔搭伙，也不进养老院。我会请个保姆，自己过。”
弟妹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妈会有这样的打算。
“你有钱请保姆吗？”她冷笑一声，“你就那么点退休金，能撑几个月？”
我妈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我的事。”
事实证明，我妈比我们所有人想得都要周全。
她早就存了一笔钱，足够她请保姆，安度晚年。而且，她还偷偷去看了几家养老公寓，准备等到自己实在照顾不了自己的时候，就搬进去住。
“我不能依赖你们一辈子。”她最后对我说，“你们有你们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晚年。我不想再被谁束缚。”
听完这些话，我突然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我妈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自由，而我，也不再为她的未来担心。
至于我弟妹，她或许永远不会理解我妈的选择。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每个人都应该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吗？
